由於天氣緣故,周一升旗儀式暫時取消。


    下午的自習課,學校在廣播裏通報了上周的扣分情況。


    學校每周會評分評優,每個班級初始分數一百,隻有拿到滿分,才能得到流動紅旗。


    其他班基本九十幾分,最低也就八十五。直到輪到他們班——“高二一班,徐曜,遲到五次,扣5分。”


    “高二一班,徐曜,上課睡覺若幹次,扣10分。”


    “高二一班,徐曜,抽煙,扣50分。”


    ……


    扣分項幾乎被徐曜霸占,毋庸置疑,他們班成了年級分數最低。


    郭潤雨轉過頭,悄悄給徐曜豎了個拇指,“曜哥,牛逼。”


    張秋站在講台上,臉色肉眼可見地發青。


    要知道流動紅旗並不是擺設,它跟老師的業績和評優掛鉤。


    自從徐曜來了一班,她就再沒拿過流動紅旗。


    那年文理分科,學校為了保證升學率,將年級紀律最亂的九班拆了,分別塞到了各個班裏。


    徐曜剛好被分到張秋手裏。


    一班是成績最好的,通報批評卻是最多的。


    張秋不止一次跟校領導抗議,但都被搪塞過去。她知道,徐曜家有權有勢,想讓孩子留在成績最好的班級,沒人敢不答應。


    這是真正的“太子爺”,打也打不得,動了動不了。


    張秋實在受不了這個氣,廣播剛結束,她將水杯重重砸在講台上。


    “咚”的一下,聲響沉悶,班上同學嚇了一跳。交頭接耳的議論聲瞬間停止,教室裏一片寂靜。


    張秋語氣不善,“可能有些人九年義務教育沒學好,不知道什麽叫集體榮譽感,哪怕班裏一次次被通報,也絲毫不覺得羞愧。”


    “我作為你們的班主任,今天非得給你們上一課。”


    上課?能怎麽上?


    徐曜對她的話向來左耳朵聽右耳朵冒,她罵他針對他是沒用的,隻能用別的手段。


    “從今天起,你們按課上小組分組,四人一組,組內成員當天如果有人扣分,就一起留下來值日。一直扣,就一直值日,也算是為這個班做做貢獻。”


    “你們不是同學關係要好嗎?那就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小組。


    南依正認真記老師說的話,聽到這,手裏的筆“啪嗒”掉在了桌上。


    ……


    班主任定下規矩,當天開始實行。


    徐曜今天上午遲到剛扣一分,他們四個理應留下來值日。


    其實值日放在夏天還好,冬天就是另外一個故事了。


    尤其是下雪的日子,他們還要清理積雪,那可不是一時半會能幹完的。


    放學鈴響起,班上同學陸陸續續朝外湧。


    徐曜穿上外套,揣起手機,書包隨意往肩上一搭。


    郭潤雨轉身提醒,“曜哥,今天咱們得值日。”


    “昂。”徐曜敷衍回應,眼都沒抬,“我今天有事兒。”


    郭潤雨見他抬腿便要往外走,又連忙道,“南依有話對你說!”


    南依原本在整理卷子,聞言,驚訝地轉頭,“啊?”


    徐曜果然站定腳步,側了側頭。


    郭潤雨想早點回家寫作業,深知自己拜托他留下是不管用的,隻能用小女生當幌子,“哎呀,就是南依,她有夜盲症,天那麽晚了,讓她一小姑娘自己回家,多可憐啊。而且,”郭潤雨指了指自己的手表,“這都九點多了,多一個人幫她不是能早點結束麽。”


    徐曜輕嗤了一聲,扯著嘴角故意反問,“你什麽時候這麽有愛心了?”


    郭潤雨嘿嘿一笑,“我這也是關愛同學。”


    陳智傑裝完書包,站起身推了郭潤雨一把,“都說了曜哥今天有事,你添什麽亂,要關愛自己關愛去。”


    他轉頭對徐曜道,“曜哥,你先去處理,值日的事你甭管,交給我們。”


    徐曜沒應,反而將目光慢悠悠地移到了南依臉上。


    南依今天已經努力和他對話很多次了,但條件反射沒那麽好改。


    再次收獲視線,還是下意識背脊一僵。


    徐曜眉眼微垂,問她,“你夜盲?”


    “……”


    南依極力克製住那零星的恐懼,回應道,“嗯,是的。”


    她與他對視,“不過我,我沒關係的。”


    南依說著,低頭在書包裏翻翻翻,翻出一個銀色老式手電筒,兩隻手握著舉在麵前,“我有這個!”


    “很亮。”她想給大家展示,一本正經地推動了按鈕,隻聽“噠”的一聲,光聽到響,沒看到亮。


    四個人圍在一起,同時陷入了沉默。


    良久,徐曜喉頭溢出一聲輕笑。


    陳智傑緊隨其後,也發出爆笑,“同學你能不能別這麽萌啊,哈哈哈哈哈,我他媽笑死了。”


    南依有些難為情,耳朵唰地紅透。


    “行了,”徐曜反手把書包丟到了桌上,他抬起手肘壓著陳智傑的肩膀,“值日。”


    四個人分工了一下,男生們負責在室外掃雪,南依負責清掃教室。


    三個大男生洋洋灑灑出門後,南依舒了口氣。


    他們算是很照顧她的,留給她的任務並不重,南依擼起袖子,決定速戰速決。


    她擰幹抹布,將黑板、講桌、窗台都擦了一遍,隨後去水房慢吞吞拎回了一桶水,正準備拿起拖把,忽然聽到走廊傳來吵吵嚷嚷的聲音。


    “老子在校門口等半天了,你他媽人呢?”


    “徐曜你敢耍老子?”


    南依動作一頓。


    一轉頭,一個戴著眼鏡的寸頭男生出現在班級門口。


    寸頭男生來勢洶洶,見教室裏隻剩南依一人,逮到她便問,“徐曜呢?”


    看起來對方是來找茬的,南依頓了頓,下意識回應,“他……放學回家了。”


    “放屁!他根本沒出校門!”男生伸手指她,“跟老子撒謊??”


    聲音很大,語氣很凶,比徐曜凶一百倍。


    出於對不良學生的畏懼,南依後退一步,目光開始向周圍遊離。


    隻可惜,偌大的班裏隻有他們兩個人。


    一股遲來的恐慌彌漫上心頭。


    “打電話給他,立刻。”


    南依扶著身邊的課桌,聲線已經開始發顫,聽起來反倒像心虛,“我,我沒有他電話。”


    男生吼道,“又他媽撒謊!”


    他一腳踢翻了水桶,“同班的能沒有他電話?!”


    水花像是會燙人,濺到南依的瞬間,她驚叫出聲,雙腿一軟,直直蹲坐了下去。


    “我碰著你了嗎?你就在這裝?”


    男生不罷休,正想去拽她起來,便聽到一聲,“你欺負她做什麽?”


    男生循聲望去,隻見一道高瘦的身影出現在門口。


    徐曜朝這邊走來,他不緊不慢地脫掉外套,連同手機一起,丟到一旁的書桌上。


    路過南依時,他彎腰,順手拎起她腳邊的抹布。


    見到是徐曜來了,男生反倒沒了底氣,但還是揚起脖子叫囂,“不是說好了在校門口碰麵?”


    “昂,”徐曜提著唇,似笑非笑,“怎麽?就這麽等不及?”


    眼看著徐曜越走越近,男生忙不迭道,“我就是想問你,你跟陳雨霏到底……”


    話還沒說完,徐曜手腕一抬,直接將髒抹布狠狠甩到他臉上,“我讓你問了嗎?”


    “草!”


    男生怒罵,他連忙扯掉臉上的抹布,卻看見徐曜一張臉已經徹底冷了下來。


    下一刻,徐曜照著他膝蓋猛踹了一腳,男生腿一軟,直接跪地,徐曜又一把提起他的領子,動作又快又狠,對方完全沒有還手的餘地。


    “嘴是不是太髒了?”徐曜揚起拳頭,正要揮下去,動作卻忽然頓住。


    他下意識瞥了眼角落裏的人。


    這種事當著小姑娘麵,到底不太好。


    視線轉過來,男生齜牙咧嘴,一張臉痛到扭曲。


    徐曜不耐地閉了閉眼,平靜開口,“這樣,我們出去聊。”


    說完,將人連拖帶拽拎了出去。


    ……


    一開始,有怒罵,有痛呼,但隨著聲音越來越遠,走廊裏逐漸安靜了。


    這是南依從小到大第一次目睹別人打架,真的嚇壞了。


    這會也不確定到底結束了沒,隻能手腳冰涼地蹲在課桌旁,動也不敢動。


    徐曜揉著手腕回到教室,看到的就是這一幕。


    夜色已沉,窗外一片黑,唯有教室亮著兩排白熾燈。


    南依窩在桌下,單薄的背影看上去隻有小小的一團。頭頂戴著的白色小球發飾,此時此刻像個顫顫巍巍的兔子尾巴。


    看樣子又被嚇到了,好像還嚇得不輕。


    徐曜站在一旁靜靜看了她一會,沒說話。


    想到教室裏還一片狼藉,便邁開步子,開始收拾殘局。


    南依是聽到打掃的聲音,才確信打鬥結束了。


    她兩隻手扒著桌子腿,小心翼翼探了個頭出去。


    少年肩寬腿長,穿了件單薄的黑色毛衣,眉眼微垂,正在拖地。


    平日裏笨重的拖把,到他手裏卻輕盈得像畫筆。他直著背,毫無章法地將拖把拽過來,拎過去,像在描繪一幅畫,三兩下便將地麵的水漬清理幹淨。


    南依一動不動地看著。


    徐曜一轉頭,便看到她探頭探腦的樣子。


    他停下動作,雙手拄著拖把,微微偏著頭看她。


    一個蹲著,一個站著,兩人就這樣靜靜對視了幾秒。


    片刻後,徐曜笑了下,主動開口,“已經沒事了,可以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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