綱吉直接被蘭堂的一番發言嚇了個半死。雖然老首領在他麵前一直是一副慈父做派,兩個月的時間也足以讓他從別人的口中得知首領究竟是何等殘暴的存在。蘭堂的這句話如果讓老首領聽到,那他一定會收獲一份生不如死的苦痛套餐。


    “蘭堂君,你在說什麽啊!”


    蘭堂不僅不慌,金色的眼眸甚至還帶著點笑意,一如往常般低頭看著少年。


    大熱的天綱吉卻出了一身冷汗,隻覺得背後透骨的寒冷。


    他根本不敢細想對方話語中的深意,連滾帶爬地從沙發上下來,結結巴巴:“太宰君、太宰君都洗了好久了還沒出來,我去看看他!”


    蘭堂看著少年落荒而逃的背影,輕輕歎了口氣。


    …………


    ………………


    綱吉一路衝進了太宰治的房間,對方的門並沒有鎖,打開的瞬間未來的首領直接被凍的打哆嗦。這房間的溫度絕對低於16度,短袖短褲背後出汗頭發半幹的少年直接就被凍得冷靜下來。


    ——蘭堂說的那些是什麽意思?他隻是個再普通不過的人,除了異能特殊點,有可能來曆特殊點外,真的就是個普通的15歲少年!他懂什麽?他又能做什麽?


    未來的首領覺得茫然。


    他下意識想給中原中也打電話,才發現手機沒有帶在身上,又想起目前外邊混亂的情況,更加不敢打擾對方。他第二想起太宰治,這才發現整個客房都靜悄悄的一點聲音也沒有。


    “太宰君?”


    沒有任何人回答他。


    心裏驀地湧上一股不安,少年一邊呼喚著朋友,一邊挨個房間敲門去找他,直到站在浴室門前,綱吉敲門後確定浴室裏沒有任何聲音,才輕輕擰開了房門。


    然後一眼就看到了躺在豪華浴缸底部的太宰治。


    “太宰君!!!”綱吉慘叫一聲跳進浴缸,費勁地推開太宰治抱在懷裏用來下沉的啞鈴,一把將好友的上半身從水裏拉了上來!


    “太宰君!醒醒,醒醒不要睡啊!!”少年驚恐地抱住太宰治的身體用力拍打他的臉:“能聽到我說話嗎?太宰!——蘭堂君!”


    太宰治一把抓住綱吉的手腕,鳶眼少年的右臉已經被扇的通紅,他一邊咳嗽一邊陰森森道:“你是故意的嗎?”


    綱吉快要跳出喉嚨的心髒總算降了回去,他癱軟的坐在水裏惱怒道:“你嚇死我了!”


    “真是的……”太宰治抱怨道:“綱吉君又來壞我好事。”


    “你還敢提‘又’!”綱吉咆哮道:“哪裏‘好’了!”


    兔子難得發了脾氣,饒是太宰治都不吭聲了。


    蘭堂早在聽到叫喊聲就猜到發生了什麽事,看著渾身濕透的兩位少年,他無奈地歎了口氣,凍得全身哆嗦。異能力形成的金色方塊拖著水裏的綱吉站起來:“少主大人,去換件衣服吧。”


    綱吉右手扶住金色立方體,左臂圈住太宰治的腰腹將其強行一把帶了起來。他爬出浴缸渾身滴水,連剛擦幹的頭發都濕了一半,氣呼呼的不去看身後的朋友,卻還是下意識向後遞出了胳膊。


    太宰治默默拉住了綱吉的手,借著對方的力氣邁出了浴缸。卻不料左手不小心劃過置物架的邊角,留下一道淺淺的血痕。


    那真的是很淺的一道劃痕,放著不管兩三天就會痊愈,完全入不了太宰治的眼。鳶眼少年拉著綱吉的手,似乎有些不高興,便幹脆拿身邊的金色立方體出氣。


    因為是背對著,綱吉自然也沒看到站在他身後的太宰治無聊的戳中身側的金色方塊,那方塊就像是陽光下的泡沫,驟然破碎消失了。


    “你在生什麽氣啊。”太宰治戳掉了所有立方體,瞥過眼不看綱吉:“不過是入水而已,你不用管我。”


    “看到自己的好友遇到危難,想要幫助對方是理所當然的吧!”


    “…………”


    太宰治握緊拳頭,瞥過頭去沒有說話。


    綱吉也不想發脾氣,他是個脾氣溫和的人,這樣控製不住生氣才是罕見的事情。


    他明明隻想好好勸勸對方珍惜生命,可是每次開口,卻什麽也說不出來。


    就像是有什麽不知名的東西堵住了喉嚨,讓他發不出聲。


    【我在恐懼?】未來的首領在心底喃喃自語:【可是恐懼什麽呢?】


    太宰治方才的話突然再度回蕩在耳際。


    『——綱吉君,你不覺得這個世界很惡心嗎?』


    如同跗骨之蛆,怎麽也忘不掉。


    綱吉氣呼呼地回自己房間換衣服,太宰治麵無表情地擰著自己吸飽水的襯衫,一邊下逐客令:“蘭堂先生沒事的話可以出去嗎,我要換衣服了。”


    蘭堂深深看了自己遮住了右眼的黑發少年一眼,淡淡道:“下次入水可以去少主大人看不到的地方。”


    太宰治冷笑:“多管閑事。”


    太宰治是蘭堂迄今為止看到過最像黑||手黨的人,或許這個形容用在一個14歲的少年身上很奇怪,但事實是,這個少年整個身體都已經陷入了黑暗的泥潭,哪怕在澤田綱吉麵前已經收斂許多,靈魂依舊陰鬱的讓蘭堂都感到心驚。


    日後太宰治若正式加入港口mafia,想必一定會成為最可怕的持刀人。


    ——或許,“借刀殺人”這個詞語更適合他。


    …………


    ………………


    很不幸的,當天晚上綱吉就發燒了。


    這似乎是理所當然的,剛在客廳灼熱的環境中呆了許久,冷不丁帶著一背的汗直接進了吹著16度冷風的房間,最後又在冷水裏泡了半天,渾身濕透的又吹了一次風。


    “綱吉君的身體素質也太差了。”什麽事都沒有的太宰治趴在綱吉的床邊戳著兔子的腦袋:“這個時候我寧可你學學中也壯實一點,不是都說笨蛋的身體很好嗎。”


    “太宰君,不要欺負病人。”森鷗外製止了弟子的搗亂,有些為難:“麻煩了,高燒到了39.7度,蘭堂君,麻煩再拿些冰袋來。”


    綱吉的房間內一時間人來人往,太宰治冷漠地看著麵前嘈雜的人群,看著已經陷入半昏迷艱難喘息的未來首領,鳶色的眼眸照不進一絲光亮。


    森鷗外將針紮入綱吉手背的血管,一邊調整著點滴的流速一邊無奈道:“你最討厭疼痛吧,太宰君,這可不是好的死法。”


    太宰治沒有理他。


    似乎印證了森鷗外所言非虛,不過一會兒就有兩個首領直屬部隊的人走進了房間。他們冷漠地盯著趴在綱吉床邊的太宰治,不帶一絲感情:“小鬼,首領要見你,跟我們走。”


    ——走之後會麵臨怎樣的災難,隻怕這個房間的所有人都知道。


    森鷗外捏了捏鼻梁,計劃實行在即,他已經好幾個晚上睡眠不超過3小時了。但是他現在必須保下太宰治,哪怕不為了自己的計劃和鳶眼少年極為珍貴的反異能力,太宰治的頭腦也是他未來掌握港口mafia後不可或缺的一環。


    但是在森鷗外張口之前,躺在床上的澤田綱吉卻先說話了。


    “請……你們……出……去……”


    澤田綱吉的話無疑是有用的,原本一臉冷漠的兩個男人也不禁猶豫:“少主大人,首領隻是……”


    “出去!”綱吉也不知哪裏來的力氣,沒有紮針的左手一把拉住了太宰治放在床邊的手腕,用自己最大的聲音嘶啞道:“不許……動……我的朋友!”


    兩個人明顯知道綱吉在老首領心目中的地位,最後還是不得不退下了。


    就在他們離開不到三分鍾,又有人快步跑到森鷗外的身邊,命令他立刻去照顧突然舊疾複發昏倒在地的老首領。


    森鷗外看著床上不甚清醒的澤田綱吉,那紮著吊針的手背上,血色的印痕宛若神明印下的詛咒。而另一邊的太宰治神色莫測,垂著腦袋也不知在想什麽。


    他笑了。


    “我現在立刻就去。”


    ……………………


    …………


    忙忙碌碌大半夜,綱吉的高熱總算在物理降溫和藥物的雙重作用下退了。


    周圍照顧的醫護人員和助理團均是鬆了口氣,一個是出於真心,擔心麵前仿佛不該出現在港口mafia的純良少主,也擔心一旦真的出事他們必然會麵臨老首領的雷霆之怒——沒有人想要承受一個瘋子的怒火。


    確定綱吉病情平穩沒問題後,眾人在蘭堂的吩咐下依次離開。長發異國人上前探上未來首領的額頭,確認沒有再熱起來後安撫性地拍拍神色迷茫的未來首領的頭頂,轉頭囑咐道:“你好好看著少主大人,我守在外邊。”


    太宰治沒有說話,而蘭堂也不需要他的回答。他關上門,將空間留給兩位少年。


    長久的沉默後,不甚清醒的綱吉緩緩問:“太宰……君?”


    “……為什麽不勸我不要自殺呢?”太宰治玩弄著綱吉有些長了的頭發,在手指上來回繞著圈:“我以為綱吉君的性格,一定會對我說這些沒用的廢話。”


    綱吉完全沒聽清他在說什麽。


    不過太宰治也不需要他的答案,或者說,他早就已經知道對方的答案是什麽。


    “真是卑鄙啊,綱吉君。”太宰治輕笑著說:“我知道哦,你在害怕我。真愚蠢,明明這麽害怕,為什麽還要接近我呢?”


    “我可不是中也,接近我的話,我隻會更想折斷你的翅膀。”


    綱吉當然不知道他在說什麽,雖然已經睡醒,但是大腦依舊是昏昏沉沉的,也有因為安眠的藥物造成的混沌。


    太宰治的雙手輕輕放在未來首領的頸側,做了一個虛握的動作,隨即緩緩上劃,包裹住了綱吉的臉頰。


    熱乎且柔軟的臉,幾乎要將他冰冷的雙手燙傷。


    “不要再接近我了,綱吉君。”他冷漠地說:“帶上你的野狗,趁早跑的遠遠的——這是你最後的機會了。”


    “太宰君……?”


    太宰治無趣地收回了手,他的雙腿因為長時間的半跪變得麻木,這讓他離開的腳步慢了些許。就在他轉身的瞬間,他的冰冷的手被另一隻火熱的手握住了。


    “不要走……”


    太宰治的手腕就像是被燙到了一般抖了下,他垂著頭,額發遮住了他唯一露出的眼睛。他靜靜地站在那裏,不知在想些什麽。


    “不要走……不要走……媽媽……”


    鳶眼少年呼吸一滯,他不可置信地轉過頭:“你叫我什麽?”


    未來的首領卻倔強的握緊他的手,眼淚大顆大顆的流下:“媽媽……媽媽……”


    “不要離開我……不要走……媽媽……”


    “我會好好聽話……我會努力學習……”


    “所以……”


    “不要拋下我……”


    太宰治探過身,似乎想要觸摸綱吉的臉頰。但是這一次卻沒有做到。


    他的手懸停在上方,久久沒有動作。


    少年重新趴回原來的位置,緩緩問:“你想要我做什麽呢,綱吉君?”


    寂靜的夜晚,沒有任何人能回答他的疑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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