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伏初的命原來是屬於草芥一類的。李明仁如此漫天要價,無非就是想狠狠地宰江大貴家一頓罷了。劉春梅到哪裏去弄這二十萬呢,她就是將自己賣了,將兩個女兒都賣了也湊不起這個數。她說:“錢是沒有,一命抵一命,彩蘋還不滿十六周歲,我是她母親,就讓我代替她去死好了。”


    李明仁一拍桌子跳了起來:“死?先將錢給賠償清楚了再說,井上沒打蓋,梁上不納脆(方言,意思是沒有腐朽),你想去死,誰也不會攔你。”


    劉衛華正色道:“李明仁,注意你的言行,這是派出所。先自行協商,如果協商不好,我們再處理,或者移交上級機關。”


    劉春梅一聽要移交上級機關就急了,她趕忙說:“彩蘋是無辜的,她全都是為了我。要受什麽罪我都認了,隻求求你們放過我的女兒。她不能說話,她不懂得什麽。”


    李明仁說:“這個不是理由,說得好像你是個局外人似的,還說不定是你們母女聯合起來殺害了他。說吧,你和咱家伏初是不是相好很久了,現在看他越來越落魄,也沒有幾個錢給你,就想一腳踢了他啊,結果他不願意,你就想這個餿主意引誘他到家裏,都說明槍易躲暗箭難防,你們母女導演了這樣一出好戲,做了個強奸的現場,說不定已經私通很久了呢。”


    劉春梅一聽這話隻覺得眼前一黑,氣得差點暈了過去。她聽說過人心險惡,可是沒有想到會這麽險惡,明明自己是受害者,還要被冤枉成一個蕩婦,天理何在啊。


    劉春梅隻覺得氣血攻心,喉嚨裏像有東西要湧出來,隨著“哇”地一聲,吐出了一大癱鮮血。


    在場的所有人的臉色有了些許改變。都說惻隱之心,人皆有之,李明仁見此情景也不再多說話。


    江彩蘋見狀,忙過來給媽媽捶背。她此刻的眼裏全是淚水。都說女人的淚是一顆重磅炸彈,可以擊潰無數男人的心,可是在一個青麵獠牙的怪物麵前,女人的眼淚能值幾個錢呢。


    答案是一個錢都不值。以李明仁為首的一幫家屬雖說言詞上有些收斂,可是賠償的事情沒得商量。


    雙方就這樣僵持著,現場出現了短暫的沉默。


    劉衛華說:“現在最要緊的是先把死者給安葬了,入土為安嘛。劉春梅,你要想想怎麽樣可以妥善解決這個問題,而不是一心求死。死是解決不了任何問題的。”


    可是,一個農村大媽,劉春梅能想到什麽好辦法呢,她此刻的心絕望到了極點。


    家裏出了這麽大的事,江大貴還蒙在鼓裏。雖說做了一個不太好的夢,可那隻是一個夢而己,也就沒有在意,他此刻正在工地頂著烈日揮汗如雨,憧憬著發工錢能寄些回去給彩雲當學費。那個時候通訊不發達,手機還是奢侈品,除了在電影裏看到香港黑社會老大的身後有跟班的經常拎著外,一般人是買不起的。除非是江大貴主動打電話回鄰居家裏,是找不到他人影的。江彩雲去姨媽家當天就返回了,一進到院門王阿姨就告訴她家裏發生的事,她在路上攔了一輛拖拉機,心急如焚地趕到了派出所。


    在派出所陰暗的小屋裏,江彩雲見到了哭成淚人的母女倆。妹妹江彩蘋此刻也顧不得形象了,“嗷嗷”地直叫喚。江彩雲找來紙和筆,彩蘋就在紙上寫了事情的來龍去脈,結尾處寫著大大的“姐,救我們出去!”


    江彩雲一籌莫展。她不知道如何營救一個殺人嫌疑犯。雖然偶爾聽到正當防衛這樣的詞,可是她不知道她可以做些什麽。她去街上給母親和妹妹買來一點吃的,然後安慰她們兩句就又回到了大街上。她在大街上溜達了幾圈,看著那些明亮的燈火漸漸地隱去,最後隻剩下幾盞昏黃的路燈。她一屁股靠著百貨大樓的牆壁坐了下來,第一次感覺到生活的可怕。早上她出去的時候,母親親切的笑臉仿佛還在眼前晃悠。妹妹當時肚子痛,如果她能和她一起回去該有多好啊。或許她不會像妹妹那麽衝動,或許她可以想到一個更妥當的解決辦法,比如隻將江伏初的手腳弄傷以示警告。可是哪裏有那麽多如果呢,現在最重要的是找個人想想辦法。聽母親說了,警察都說也許可以想想辦法,將這定性為正當防衛,或許能有一線生機也說不定。要找誰去商量這些問題呢?聽說過有律師事務所可以為人辯護,可以讓人沉冤得雪,但是也聽說要一大筆律師費啊。不知道上哪兒去弄這筆錢,再說了,有沒有人願意為她妹妹辯護還是個未知數。


    江彩雲傻傻地看著天上的月亮,想起了蘇東坡的詞——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是啊,人生不如意事常有八九,有什麽辦法呢。父親不在家,現在這個家裏,就靠著她了。


    江彩雲幾乎要絕望了,她甚至出現了幻覺,看到了妹妹在遭到槍斃時的一片血光,她幾乎要喊叫出來。一個在夜裏遊蕩的犀利哥此刻正在垃圾池裏撿東西吃,還不住地回過頭對著她傻笑。江彩雲看著他那如雜草一樣蓬亂的頭發,還有那草叢裏麵閃著幽光的眼睛就頓時汗毛倒豎。


    是該離開這兒了。可是,她要去哪兒呢?


    江彩雲忽然就想到了林子建。這個一直關心他的男生,不知道有沒有什麽好主意。如果沒有,找找他至少可以得到言語上的安慰。雖說安慰有時候並不能起什麽作用,可是對於一個像是在茫茫大海裏苦苦泅渡的快要撐不住的人來說,即算那隻是一根稻草,也要想方設法地抓住了。


    江彩雲用顫抖的手敲開了林子建家的門。好久都沒有動靜,江彩雲幾乎要退縮了。終於開門聲響起的時候,卻伴隨著一連串不耐煩的話語傳來:“這麽晚了,誰啊?真是的,攪了我的清夢。”


    江彩雲一聽這話幾乎就要躲到旁邊的花壇邊上去,可是她還是硬著頭皮站在大門口。林子建的媽媽看到江彩雲之後有些吃驚,她是認識她的。上次給林子建擺升學酒的時候,她是見過這個女孩的,並且印象非常深刻。因為她的美麗與不同於常人的氣質,林母甚至一度希望這個女孩子能成為自己家的兒媳。


    “孩子,怎麽是你,”林母揉了揉惺忪的雙眼,熱情地說,“孩子,找子建嗎?他就在樓上,上樓第一間,你去吧。”


    江彩雲怯怯地說:“阿姨,我不上去了,能叫子建下來嗎?”


    於是林母就扯開了嗓子喊:“子建,子建,下來,有個同學找你。”


    林子建顯然是還沒有入睡,馬上就有懶懶的聲音傳來:“誰啊,半夜三更的。”


    林母就回過頭來問江彩雲的名字。林母又扯開了嗓子喊:“江彩雲!”


    林子建一聽這話就激動起來了,對於他來說,這世界上最動聽的莫過於江彩雲三個字。他鞋子也沒穿,就從屋子裏奔了出來,在樓梯口的時候還險些跌倒。林母嗔怪著兒子道:“你看看你,也不能激動成這樣啊。好吧,你們說話,我繼續睡覺去。”


    林子建對著母親的背影做了個飛吻,然後轉過頭對江彩雲說:“彩雲,出什麽事了嗎,這麽晚了還沒回家。”


    江彩雲一聽這話就想哭。果然林子建是最懂她的,他知道她江彩雲無事不登三寶殿。


    江彩雲長長地籲了一口氣,看著林子建說:“我們家出事了,出去說可以嗎?”


    林子建有些驚訝地說:“出去說?這麽晚了上哪去,就上樓去說好嗎?”他說得是有些道理,可是要一個十八歲的姑娘深夜去他房間,這多少讓姑娘有些難為情。


    江彩雲經過了激烈的思想鬥爭,最後還是咬著牙跟著林子建上樓去了。


    林子建說:“你先在這,我去給你泡杯茶來,慢慢說。”說完他就咚咚咚地下樓去了。


    江彩雲一個人靜靜地呆在房間裏,她的心情是複雜的,她不知道今晚上她來找林子建是不是一個錯誤,可是她想不到更好的辦法。


    房間裏亮著一盞很漂亮的水晶燈,紫色的光芒像流水一樣傾瀉在房間裏的每個角落。當江彩雲走進這個房間的時候,這溫柔的燈光仿佛輕輕地撫摸著她身上的每一寸肌膚。她環顧了房間的四周,沒有找到多餘的凳子,就半倚在門邊上看著地上地板磚的紋路。她在心裏想著要如何跟林子建說她家裏的事,如果林子建沒有一點辦法,跟他說這個是不是有點多餘呢?林子建隻不過是自己的一個同學,就算他爸能夠周旋一二,他憑什麽會幫這個忙呢。她思來想去,還是不知道如何開口。


    正思忖間,林子建端著熱騰騰的茶上來了,還有一大塊西瓜和一個蘋果。江彩雲說:“別這麽客氣,我吃不下。”


    “你幹嘛不坐啊,站著多累,來,坐這兒,”林子建說著就將江彩雲拉到了床沿上坐下,“你到底怎麽了啊,快說,我就知道你有事。”


    “我妹妹殺人了,那人已經死了。”江彩雲低下頭說著,不敢看林子建的眼神。


    “今天我媽說有個村子裏的一個單身漢被人殺了,是你妹幹的?”


    “是的,她是為了幫我媽。”


    “這也太衝動了,你妹她人呢?”


    “被抓起來了,還有我媽也被抓起來了。子建,不說這些了,我來就是想求你,看看你爸有沒有關係,可以幫我媽說說好話,或者請個辯護律師,為我妹爭取一些什麽。對方家屬要求賠償二十萬,我是一點辦法也沒有。聽我媽說,派出所的人說可以考慮為正當防衛,可是對方家屬誣蔑成是謀殺。我媽本來就是受害者,我妹是幫我媽,你知道嗎?你能明白我說的話嗎?”


    “明白,明白,彩雲,你先別著急。我爸是認識一些場麵上的人物,可是這事怕也有難度,畢竟那是一條人命。你等著,我去跟我爸說說看。”林子建說著就要離開房間去他爸那兒。


    江彩雲說:“這麽晚了,明天吧。你答應幫我想辦法我已經很感激了,謝謝你,我沒有什麽好感謝你的。”


    “別這麽見外,好像是個陌生人似的。彩雲,你的事就是我的事,隻要我能幫得到的,我肯定不惜一切代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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