嶽元帥被升擢為神武右副軍原禦前軍統製,移兵駐守洪州。


    離開徽州奔向洪州的征途當中,絕大部分路程都是緣著蜿蜒崎嶇的天目山麓行進的,沿途風光,美不勝收。雲兒調皮的一路打鳥捉蟲,在軍中同大家逗趣。抓了隻軟軟的紅色的蜥蜴去嚇月兒,一片笑鬧聲。


    洪州知州李回是位和善的儒生,月兒很喜歡他。


    接風宴設在知州府,各式美味菜肴,座間還有歌妓把盞侍酒。


    月兒隻見到嶽元帥來到李府,來到堂前立了片刻,見到如此奢華的場麵喝令撤宴轉身就走。


    “國難當頭,民不聊生,有這些排場揮霍,不如賑濟災民。怕嶽元帥就是這個心思。”王敏求在一旁向李回解釋:“嶽元帥就是這耿直的脾氣,李大人莫怪。”


    嶽雲當然體會父親憂國憂民的心情,可李大人畢竟是一番好意。


    嶽雲追上父親:“爹爹。”


    嶽飛回頭,低聲嗬斥:“什麽規矩?軍中無父子,有事可以去向張統製稟報。”


    嶽雲攔住父親堅持說:“爹,兒子覺得,爹爹今天拒絕了李回知州的好意,似乎不太好。”


    “再若放肆,定不饒你!”


    嶽雲不知道如何能對爹爹講明白,月兒小心洞察一切,回到駐地遞給嶽雲一塊兒點心:“李伯伯讓送來的,真好吃。”


    嶽飛正在伏案寫奏章,聽到帳外隱隱有悲噎聲,再仔細聽,是月兒和銀鉤,心想這兩個小搗蛋來做什麽。


    “你別去,相公聽說了會打雲哥哥的。”


    “他活該挨打。”


    “銀鉤,相公他公務繁忙,別為這小事去煩擾他。”


    “什麽叫小事,水滴石穿呢。成了亂軍的大事就晚了。”


    嶽飛擱下筆,微蹙眉頭,想雲兒平日調皮,但也還謹慎。多少知尺度,也有畏懼。怎的會惹出大事了?


    “何人喧嘩?”嶽飛禁不住問,也想知道雲兒惹出什麽禍端,難道男孩子這麽大年紀,真是三天不打就登房揭瓦的調皮了?


    月兒和銀鉤進來,月兒不停乞求的拉著銀鉤的衣襟。


    “相公,養不教父之過,相公認同嗎?”銀鉤理直氣壯的有些膽大包天,嶽飛反而被逗笑了。


    “怎麽,嶽雲欺負你了?你盡管說來聽,本帥~~伯伯替你去教訓他。”


    銀鉤得意的看了眼月兒說:“今天李大人送來幾塊兒糕點,我不過就拿了塊兒吃,不好駁了李大人的麵子,讓李大人覺得我們嶽家軍不盡人情。雲兒卻當了來人打掉了盤子,說這是奢侈。仿佛天下就他一人清廉,就他一人知道愛國去抗金兵,兄弟們都不滿呢。”


    “不是銀鉤危言聳聽,水至清則無魚,人至察則無徒,小官人這樣做,李大人誤會是相公的意思呢。柴米不進,刀槍不入的,沒點人情味的人誰喜歡。再說,人家李大人憑什麽熱臉來貼冷屁股,討好有什麽用?人家李知州馬上就去其它州縣赴任了,不就是看了雲兒是嶽元帥的公子嗎?”


    小兄弟們爭執不下,嶽飛早看出幾個孩子是在做戲,故作糊塗說:“去,把雲兒叫來,本帥好好訓誡他一番。”


    見元帥認真,小兄弟幾個自覺戲演得敗筆,氣餒的立在原地踟躕。


    帶雲兒來到帳裏,帳內就剩父子二人,嶽飛才挑眼看看眼前的兒子,又低頭看公文,隨口問了句:“你安排的?”


    雲兒一陣心慌,隨即猴上父親身邊央告說:“爹爹,李叔叔那邊~~”


    嶽飛擱筆看了雲兒,想他一個小孩子,竟然也能想事情周全,卻也是難得。


    緩緩說:“爹的包裹裏有一支上好的兔羊毫湖筆,是路經湖州時買的。你替爹去送給你李伯伯,就說爹願他一路平安。”


    雲兒嘴邊掠過笑意,應了一聲輕快的出門。


    楊再興推門進來,並未通稟。


    腳步輕落,嶽飛卻已經從這輕微的聲音中辨別出他的氣息。


    “楊賢弟,還未歇息?”嶽飛問,擱筆起身。


    楊再興隻立在門口沒再前行,沉浸在那片自得其樂般的享受中沉吟:“如今修養士卒,時刻準備同金兵鏖戰,斬盡韃虜,迎二聖還朝,使中原故土重回版圖。” ①


    嶽飛表麵沉靜,卻被這段話說得新潮澎湃,那是他當年離開太湖邊同房東在花園暢飲時,豪興頓起揮墨立碑所書的話,本是知道的人寥寥無幾,楊再興又如何知道?而關鍵的那句話,楊再興卻是抿了笑意提高聲調朗朗上口:“他時過此,勒功金石,豈不快哉!此心一發,天地知之,知我者知之!”


    “天地知之,知我者知之!”這是他當時的呐喊,心底的那份固守執著又幾人能懂?


    嶽飛的眼中掠過寒光,他鄉遇故知般的欣慰。能讀懂他這段話的人不多,能讀懂他的心的人更是寥寥。


    “是雲兒被給小弟聽,聽了才覺大哥的磊落,才覺陽阿薤露,曲高和寡。”


    兄弟二人相視而笑。


    “雲兒,怕是元帥中了你的詭計。果真‘改邪歸正’了,他今天去赴了給李回知州的送行宴。朱大叔說的。”銀鉤挑起大拇指:“也是我和月兒演戲演得真,讓嶽元帥信以為真了。不是我說,嶽元帥呀,這耿直的性子怕真是做官的大忌。”


    銀鉤又開始信口開河:“想當年我在汴京皇宮的時候,什麽官兒沒見過。哪個不是拉黨結派?沒個靠山如何在朝中立足?這李回拉攏嶽元帥,不過是覺得嶽元帥如今風頭正盛。就是嶽元帥,也該學著去在朝裏尋些靠山,不要一心去抗金。不然日後吃虧。”銀鉤壓低聲音,似是麵授機宜。


    銀鉤十五、六歲,離開皇宮時不過十二、三歲的年紀,似懂非懂的年紀,但自幼混在太監堆裏比尋常孩子油滑許多。


    嶽雲卻是嗤之以鼻的一笑:“爹爹說,君子周而不比,小人比而不周。我昨天讓你們去演戲,不過是覺得爹爹太過不給李回知州臉麵。軟傷好愈,這若是傷人傷了硬傷,一世結仇就不必了。”


    “牆腳涼快去!”銀鉤恨雲兒不爭氣,似乎他的話都是對牛彈琴了:“那是嶽元帥說的呀?那是孔老夫子說的。”


    銀鉤不知道如何能點播雲兒這段小木頭。


    “雲兒,快去看看。你爹爹喝醉酒了,他醉酒打傷了人。”朱大壯闖進來慌忙的拉了雲兒就走。


    “醉酒?”雲兒奇怪,爹爹近來喝酒算是比較節製。爹爹愛喝酒,遇到知己更是圖個一醉方休。但是爹爹醉酒亂性,曾經失控的打過人。尤其有一次,雲兒在身邊,被爹爹平白的教訓一頓。


    奶奶當時就氣惱了,待爹爹酒醒狠狠訓斥一番,自此爹爹就幾乎戒酒。


    “爹爹打了誰人?”雲兒怯怯的問。


    朱大壯搖頭說:“那個駐洪州的江南西路兵馬鈐轄趙秉淵,趙大人。險些沒被相公打死。”


    【陌言陌語】


    ①嶽飛過張渚立碑的原文是:


    “近中原〔板〕蕩,金賊長驅,如入無人之境;將帥無能,不及長城之壯。餘發憤河朔,起自相台,總發從軍,小大曆二百餘戰。雖未及遠涉夷荒,討曲巢穴,亦且快國讎之萬一。今又提一壘孤軍,振起宜(興),建康之城,一舉而複,賊擁入江,倉皇宵遁,所恨不能匹馬不回 耳!


    今且休兵養卒,蓄銳待敵。如或胡廷見念,賜予器甲,使之完備,頒降功賞,使人蒙恩;即當深入虜庭,縛賊主碟血馬前,盡屠夷種,迎二聖複還京師,取故地再上版籍。他時過此,勒功金石,豈不快哉!此心一發,天地知之,知我者知之。”(未完待續,如欲知後事如何,請登陸www.qidian.com,章節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閱讀!)(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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