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驛站的路上,滿心的委屈悲痛湧上心頭,身邊的人竟然是自己的父親。那個他世上最親近的人之一。


    嶽雲偷看父親安詳無事的樣子,似乎今天發生的一切都已經煙消雲散,或是從未掛心。


    書房裏,父親疲憊的吩咐他下去休息,明天還要隨了皇上去靈隱禪寺進香。


    嶽雲心想,怕今天的事情也就如此過去了。


    父親的眼裏他或許是父親的一個物件,充其量不過是父親身上的一塊兒肉,取舍之間也會略略忍痛割舍。就向今天他刺向張繡的那一劍,疼痛是有的,好了傷疤怕也就急不得了。那自己又算什麽?寒江閣他甘舍性命也要保護的爹爹,竟然把他推向刺客的刀端,他如何也不能理解這個舉動。


    一夜間輾轉反側,第二天嶽雲梳洗齊整隨了父親接著伴駕。


    “嶽元帥,官家傳令郎嶽雲去陪駕。”馮益公公過來傳旨,看嶽雲的眼色都透著詭異的笑。


    嶽飛身邊的各路元帥劉光世、張俊、吳玠都是帶了子侄而來,為何單單傳喚嶽雲?眾人的目光投向嶽雲,嶽雲去詢問的看了眼父親,在父親的默許下隨了馮益公公而去。


    聖駕出遊,儀仗壯觀。嶽雲被官家趙構賜了禦刀隨了一隊被稱為“帶禦器械”的禦林軍侍衛的人物騎了高頭大馬保護聖駕走在鑾駕前麵。


    起初嶽雲有些對環境生疏,看了身邊盡是錦衣華服的美少年,白馬紅纓,趾高氣揚引來周圍百姓的圍觀讚歎。眾目睽睽下,嶽雲被看得渾身如長毛刺般不自在,有意將馬往隊伍裏帶,低垂了頭想藏進隊伍深處。


    “做什麽?”一個隊長模樣的人跟過來低聲斥責:“別驚了駕,回隊。”


    嶽雲落寞的回隊,真是不適應那如電般飄來的目光凝視。


    “雲兒,挺胸抬頭。”嶽雲側頭,見劉錡元帥來到身邊。素有美男之稱的劉錡元帥比父親大五歲,看來依然年輕英俊。


    劉錡沒有側頭看嶽雲目視前方保持著一臉從容的笑意,低聲對嶽雲說:“不過是官家恩典,讓你臨時充當禦前‘帶禦器械’之職護了鑾駕出行,你慌得什麽?”


    “劉伯父,什麽是‘帶禦器械’?”嶽雲心想,拿我當兵器了不成?還是昨天擒刺客,官家怕又有刺客故意讓他來護駕。


    劉錡嗬嗬低笑了說:“‘帶禦器械’可是榮寵之至,隨聖駕出行,錦衣玉飾,一路上百姓都會追來觀美男。‘帶禦器械’這個官職,從五代就有,令尊怕是最明白不過。非皇室親信不能在聖駕左右持帶武器作侍衛。不是官宦當不上,不是英俊美男也當不上。”


    “官宦子弟裏美少年俯拾皆是。”嶽雲低聲駁斥,心想怎麽尋了我來當猴一樣給沿路這些癡女看。


    “美少年是不少,長得雲兒這般美貌的尋遍江南也不多有吧?” 劉錡一句玩笑話,嶽雲氣得咬碎銀牙。


    劉錡仰頭看天歎息說:“若不是張繡病了,怕官家不會臨時抓你充當這‘帶禦器械’。”


    嶽雲這才舒了口氣,誰讓他傷了張繡,怕也是該他來補贖。


    “雲兒你有什麽不知足的?這‘帶禦器械’的編製不過幾人,得了這官銜的除去你伯父我,還有韓元帥、楊沂中相公。嶽雲這才笑笑,本來的尷尬也覺得詮釋了些。臉上綻開明朗的笑容,同劉錡元帥說笑起來。


    劉錡常聽人提前嶽雲,這回是頭次見嶽雲,所以同嶽雲說笑攀談。


    “令尊昨天回去沒生氣?” 劉錡問。


    嶽雲想想,不知道劉錡講的是什麽。


    劉錡說:“昨天官家提到偽齊李成一事,令尊回去沒說什麽?”


    嶽雲忽然想起昨天宴席上官家趙構同眾人談論偽齊劉豫的事。父親滿懷憂患的提到擔心荊湖北路和京西南路的戰事,近來偽齊主將李成十分猖狂,多次打敗了宋軍。


    當時趙構卻囑咐說,同偽齊的戰事不能停,但是要約束諸路大軍,不許出兵主動攻打“大齊國”,甚至重申,誰要是敢私自接納從“大齊國”逃來的軍民嚴懲不殆。


    嶽雲倒是對聖上趙構的這種說法覺得不理解,什麽“大齊國”,不過就是金狗扶植的偽政權。為什麽不能攻打偽齊,那疆土都是被金國擄掠的大宋的疆土。甚至他開口說了句“北伐”的字眼,趙構都頗有慍色的更正說:“小卿家不知者不怪,日後慎用這種尋釁的詞句。”


    嶽雲生氣的是,這年輕的皇帝竟然真拿了臨安當汴京了,知不知道自己的家在哪裏呀?大宋隻剩了這半壁殘山剩水,皇帝還在尋歡作樂,怕骨子裏根本不想收複河山,迎回二帝。


    若不是劉錡元帥提起此事,他都要忘記了。


    劉錡點破說:“昨天官家提到大齊國的大將李成,囑咐令尊想方設法去勸降李成。”


    嶽雲忽然醒悟,是了是了,官家趙構昨天說李成手舞七金大刀英勇無比,趙官家說,如果李成肯棄暗投明,就封李成當節度使。想到這裏,嶽雲忽然想起父親臉上飄過的那絲稍縱即逝的窘迫和回驛站時一路的無語,也想起官家趙構話音剛落便從父親麵上逃走的眼神和滯在空中的酒杯,怕趙官家自己也問心有愧。


    節度使可是二品大員,而父親南征北戰官職都差得很遠。當然,父親年輕於這些節度使老帥十餘歲是個原因。但官家如此厚待一名不知能否歸降的偽齊大將,而李成還是父親手下敗將,屢次在戰場上輸在父親手下,竟然聖上都沒能重用父親,怕父親昨天早有不快。


    嶽雲沉默不語,劉錡笑了說:“君心難測,聖意高深。”


    嶽雲想到了昨天那場抓刺客的鬧劇,又一想不對呀。趙構提到封賞李成的事在擒刺客之前,而此後父親心存怨憤卻還是在刺客一劍刺來的危險之際將他當肉盾牌擋上去。


    嶽雲的麵色飄過陰雲,忽然又想,劉錡問他此話是什麽意思?於是扮出笑臉說:“家父昨天疲倦,回去什麽都沒說,隻是說起他同我這麽大時在田間務農時的趣事。說是有朝一日河清海晏,四海升平,他就要帶了雲兒回歸田野,當東籬隱士。”


    這個回答卻是出乎劉錡的意料,劉錡尷尬的笑笑不語。(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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