嶽雲忽然放下柳笛,鬱憤發泄般的說:“張大哥,這仗打下去還有什麽意義嗎?嶽雲越發的看不懂了。爹爹約束家人和手下要勿忘靖康之恥,連平日的衣食都要節儉,因為愧對在北國的二帝。可張大哥你知道嶽雲在臨安行在看到的是什麽?打馬球、紙醉金迷,就連席間漱口水都是白玉杯捧來,赤金鑲寶石的盥用來盛汙物。吃的是禦廚用三天炮製百隻雞做出的一小碟雞米。”


    嶽雲沉默片刻說:“怕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監。嶽家軍一心殺敵迎二帝,官家自己未必有此心思。還在和嶽雲分辨‘忠君’‘報國’孰先!”


    “但求問心無愧罷了。無奈事朝朝皆有,不然就沒有屈原大夫這樣的高潔之士萬代傳誦照青史了。”


    嶽雲緩緩的起身,忍了身上的疼痛,認真的問:“張大哥,嶽雲真想聽你說句真心話。你不覺得如此下去,有些‘愚忠’嗎?不是嶽雲怕流血,嶽雲也不畏以身殉國。隻是值得嗎?尤其是為了這樣的朝廷,這樣的君主值得嗎?”


    “雲兒!”張憲忽然厲聲喝止。


    北風如劍般割麵,張憲緩聲說:“依了你的主見,倒是太湖的水匪鍾相楊幺揭竿造反,揚言被朝廷苛捐雜稅所逼而聚眾太湖,勾結金兵進犯江南才是大智大勇之舉了?那偽齊的劉豫,不也是不滿朝廷的腐敗,而識時務自己登基當了皇帝,投在金國下當兒皇帝,這就是睿智之舉?”


    “張大哥,你曲解了嶽雲的意思。鍾相楊幺起義,那是他們後來變得魚肉鄉裏,禍害百姓,勾結金兵才錯了起義的初衷;劉豫那狗賊,不過是找個借口。”


    “所以,任何人揭竿而起想了取而代之時都錯估了自己的實力。以為這天下就是如此容易能坐穩的。一旦站出來,就是進不能,退亦不能,不知不覺的走上歧路。若是沒有異族入侵,隻是國內紛亂,這也罷了,漢人之爭畢竟是兄弟之爭。若是韃子窺於庭外虎視眈眈,國人還自相殘殺不能一心,那生事者才是國之叛逆!雲兒,依了你的看法,那汨羅江的冤魂屈原大夫,頭顱懸向國門的伍子胥都是天下最愚最拙的愚忠之臣,而鍾相楊幺、劉豫之輩反成了明智之士了?”


    一陣沉默,張憲嘲弄的笑笑:“你在想,張憲大哥不過是嶽元帥帳下走狗,也是個愚忠之輩。元帥說東不去走西,是個沒風骨的人。可是嶽雲,幾年前你如此想,大哥覺得你還幼稚;如今你若還是如此的‘活絡’,大哥就覺得你這頓打挨得輕了,還該重重的打!”


    張憲憤然的目光瞪著嶽雲:“嶽雲,看著我!”


    嶽雲略含愧疚的看著張大哥,他實在是不能接受臨安城那高高在上,自負孤傲的君主。沒有絲毫的心思去北伐雪恥,反是死守了那片臨安土地享樂。那點心思都用在了如何盤算試探手下大臣的忠心,如何勾心鬥角上。讓浴血沙場的將領如何的心甘。


    張憲說:“若是將令一下,大敵當前,每位帶兵的將領都有此‘聰明活絡’的想法,都覺得自己比主將的見解高明。將領往東,一上戰場都各自為營,四麵八方自己去廝殺,一團散兵最易被敵人急迫,那才是不攻自敗。這就是為什麽嶽家軍的士卒一進軍營最先知道‘軍令如山’的四字,知道‘服從’的意義。”


    嶽雲低頭不語。


    張憲摸摸他的頭:“嶽雲,誰都能指責嶽元帥‘愚忠’,但你不能。指責他的人怕就是那些不懂他,而且自己‘活絡’的人,就是劉豫這類跳梁小醜,給口肉就跟了走的搖尾狗之流的言論。而雲兒,你在嶽元帥身邊最近,你還不知道令尊的為人嗎?”


    嶽雲心裏霍然如釋重負一般。


    爹爹如此精明之人,機智定然高於劉豫和楊幺之流。若是爹爹受了這麽多屈辱還要忍辱負重的率兵北伐,無欲無求無怨無悔,怕爹爹選這條路定然有他的主張。


    為了大局,有時候是要隱忍,是要退這一步。或許有一天宇內平定,金國韃子被剿滅,河山一色,那才是合適的時機去談誰適合做這江山。當務之急是收複國土,免漢人於金國鐵騎的蹂躪塗炭。


    “隱忍是一種勇氣!”張憲打破沉默說:“激流勇進是勇氣,為了大局‘勇退’一步也是勇氣。善惡對錯自在人心,誰都明白。隻不過英雄和義士都是在關鍵時刻咬牙邁出了正確的那步,很難,但是需要足夠的‘勇氣’。”


    張憲領了嶽雲到他的帳子裏,同嶽雲十二歲從軍那年一樣,留他在自己帳內同住。


    “可是長大了,如今擠在一張床都顯得擁擠了。”張憲看著趴在自己身邊睡下的嶽雲,邊拿來藥為他敷抹。


    “皇宮裏可見到孟太後了?你總說的那個凶婆子。”張憲取笑的問。


    那還是前些年虔城百姓暴亂,隆佑孟皇太後在躲避金兵時受到虔州盜匪的攻擊驚嚇,原本虔州一帶官逼民反盜賊叢生,百姓就飽受塗炭。嶽飛率領嶽家軍奉旨去平定了虔州叛亂後,官家趙構卻堅持因為當地百姓驚擾過孟太後鑾駕,密令嶽飛屠城,不分平民盜匪一律屠殺。


    那時候嶽雲才回到父親身邊不久,在當地結識了兩個小夥伴,聖旨一下,這些夥伴立刻要做刀下冤鬼。那時候嶽雲偶然聽說屠城的消息,哭鬧著大罵孟皇後是毒婆子。如今再次提起來,仿佛有些可笑。


    這回在臨安皇宮見到和藹可親儀態雍容的皇太後孟太後,令嶽雲忽然驚詫眼前的太後竟是如此慈祥和藹。


    嶽雲曾經對這位孟太後充滿厭煩。


    “嶽元帥那些時是冒了抗旨之罪,屢次犯顏去上書為虔州百姓求情,為生民乞命。嶽元帥的主張,盜匪為盜,也有被生計所逼迫,所以應該赦免百姓,赦免從匪,隻殺了匪首殺一儆百就可以。朝廷幾次駁回奏章,嶽帥可是反複上書三、四次,朝廷見他堅持,才勉強同意。”


    張憲舊事重提,笑了說:“見過這種抗旨不尊,為了布衣百姓去請命而冒犯天顏的‘愚忠’大臣嗎?”


    嶽雲無語,其實父親那次抗旨,是有殺頭之罪。稍有不慎惹怒龍顏就要人頭落地還要連累全家。


    所以後來虔州百姓為感激嶽飛的再造之恩,在祠堂中供奉嶽飛畫像祭祀。


    一覺醒來,天光大亮。


    安娘跑來軍營找嶽雲,驚喜的告訴嶽雲說:“鞏姐姐一家逃難找來了嶽家軍,就在家裏呢。”


    嶽雲聞聽也不顧了傷痛,拔腿就望家裏跑。(未完待續,如欲知後事如何,請登陸www.qidian.com,章節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閱讀!)(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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