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子邊說邊痛哭失聲:“我也不想,我自己的兒子也才一歲多大,他向了我笑。可金兀術的人在搜城,他一定要找到陸登的兒子,要雪恨。小姐姑爺臨終的囑托,潞安州軍民的雪恨,都要靠文龍長大去雪恥,我們要給陸家留條血脈呀。我就隻好將自己的兒子換了文龍,那金兀術狡猾,他就當了我的麵活活用刀把我拿孩兒砍成了兩段。”


    “啊!”嶽雲驚呼,他沒想到如此殘忍,如今他也是為人父之人,父母看到兒子被賊人砍做兩段,悲痛欲絕,這金兀術能不生疑嗎?


    婆子哭訴:“金兀術當然生疑,看我哭的死去活來。我就說,我是這孩子的乳娘,難免是有感情的。就是平白的一個小生命死了,也要人傷心呀。金兀術這才相信。他見文龍可愛,知道是我的孩子,就饒了文龍一命。可巧,文龍本來是哭鬧不停,見了金兀術反是笑了,金兀術笑逐顏開,就要留了文龍在身邊當兒子。還不許讓人知道子龍兒是他的養子,把身邊知情的小校都給殺了滅口了。就在刀架到我脖子上時,文龍卻因為不肯吃飯,大哭大鬧,金兀術百般哀求,讓我去喂文龍吃飯,文龍果然聽話,金兀術也不肯勉強答應讓我留下給孩子當乳娘,不得讓文龍知道我是他的‘親娘’,就以乳娘稱呼,就此在去了北國。”


    “陸文龍可曾知道自己的身世?”王佐問。


    乳娘搖搖頭:“小主人還不曾得知。老身是看了文龍一天天長大,一天天出息,習文練武,如今成了大孩子。也是時機讓他知道實情。本來一直沒想好如何去對他講,講了這真相,就必須要他為父母報仇雪恨。那這個孩子總要有個安家落腳的地方吧。才沒打算清楚,竟然四狼主帶了文龍來征討大宋。老身一看,再若不說,會鑄成大錯,文龍不明真相屠戮自己人,日後該如何立足,如何歸返大宋,如何麵對他父母在天的英靈?所以老身想,必須要讓嶽元帥得知此事,就借口要登山為文龍祈福,故意靠近宋營,就是有意被宋金俘虜,實在是為了講明此事。”


    聽乳娘講了她和文龍在金國的經曆,聽說金兀術對文龍如親生兒子一般疼愛,文龍對金兀術如今是父子情深,眾人都扼腕歎息。


    “如若象文龍直接訴說真情,文龍能信嗎?”王佐問。


    嶽雲想,這對陸文龍該是多大的打擊。一邊是他父母的冤魂,一邊是養父的恩深似海。一朝若知道養父的真實麵目是嗜血成性的豺狼,親生父母是被養父殺死,文龍要如何麵對?從金國的小王爺變成大宋的子民,這身份的懸殊他能適應嗎?


    “陸文龍該不會貪戀富貴,就此認賊作父了吧?”王佐問。


    嶽飛搖搖頭說:“本帥相信,陸登知州的血脈,定然是大宋忠勇之士,絕非貪圖富貴之鼠輩。”


    “隻是文龍性子驕縱,平日被四狼主寵慣,若是讓他知道此事,老身怕他的不會相信,而且不肯去相信。”乳娘哭著說:“文龍是個好孩子,他善良,品性和他爹一樣。”


    眾人陷入沉思,嶽飛說:“與其冒險,不如不動,此事若是遊說不妥,反而會傷及文龍的性命;若是事情有個閃失,說的不到位,或許文龍還不會信,倒是害了奶娘。”


    乳娘搖頭說:“老婆子生死沒關係,隻要能九泉見到小姐姑爺有個交代就好。”


    “乳娘,明天一早你們就回金營,免得金兀術生疑,此事要從長計議,不得馬虎大意。這事,必須有人去曉以大義,但乳娘你不行。暫且回去吧。”


    乳娘遲疑說:“可是時間等不及了,四狼主天天逼破文龍同宋軍交戰,他們練出的那鐵浮圖,所向無敵,象一堵堵銅牆鐵壁。金兀術說,這個陣是什麽龍尾巴陣,是塞北高人所布,怕破陣的人還沒生出來呢。若是文龍用此陣破了宋軍,這,這成了什麽事?他爹娘為了大宋捐軀舍身,他卻為金兵賣力氣殺自己人。不讓讓文龍不知情呀。戰局一開,血流成河,後悔晚矣。”


    嶽飛勸說乳娘暫且回金營,等待他的消息。並再三囑咐乳娘要小心,千萬不要露出馬腳令金兀術生疑,傷害到性命。


    乳娘走後,嶽飛陷入愁思,王佐沉吟不語,獨自離開大帳。


    嶽雲為父親鋪好床,低聲勸道:“爹爹,你眼睛不好,要多多休息。”


    嶽飛望著兒子,忽然慨歎說:“若是陸登知州活著,看到兒子成人,該多興奮。”


    感傷的話,嶽雲眼眶一紅說:“乳娘真是巾幗英雄,她舍子保了忠烈之後,真是可敬。”


    正在說話間,忽然帳簾一挑,王佐披頭散發麵白如紙般的蹣跚進了帳。渾身是血,略含呻吟,尤其令嶽雲吃驚的是,王佐左手的袖管空空蕩蕩,袖子已經被血染紅。


    “王賢弟,你這是怎麽了?”嶽飛慌忙起身過來攙扶。


    王佐費力的說:“嶽大哥,你一定要依了王佐,讓王佐去金營當說客,去遊說陸文龍歸來。”


    “你這是~~”嶽飛驚愕的摸向那隻空蕩蕩的袖子,王佐笑了笑,笑得慘烈:“王佐來嶽家軍寸功未立,蒙大哥不棄,留在帳下。如今,眼前這事王佐一定不辱使命。”


    “你是要苦肉計去說服陸文龍,去騙過金兀術的眼睛?”嶽飛驚歎,他明白了王佐的用意。任何人想在金兀術的眼皮下去接近陸文龍,去說服陸文龍都難似登天。如今單憑他王佐如何能博得金兀術的信任,能借機靠近陸文龍,又不被金兀術懷疑,怕隻有苦肉計。


    “大哥,王佐的胳膊已經砍了下來,臂已經斷了,就不能複原,望大哥成全!”王佐倒地要拜,嶽飛噗通跪在地上,激動的說:“賢弟,受嶽飛一拜!”


    大宋盡是忠義之士,漢室不日可興。


    夜晚,王佐就帶了乳娘等人趁了天黑殺了守門的小校逃走。


    金兀術正在安撫子龍兒,子龍發著脾氣,大罵陪同乳娘的隊伍無用,竟然任宋軍擒走了乳娘。


    聽說乳娘平安的歸來,子龍歡跳著出帳去迎接。


    乳娘見了子龍,抹了眼淚說:“小王爺,乳娘險些就見不到你了。若非這位王義士仗義相救,乳娘就~~”


    乳娘嗚嗚的哭起來。


    聽說王佐是因為勸嶽飛投降,惹惱了固執武斷的嶽飛,而被砍去了左臂,起初半信半疑的金兀術徹底信了王佐。一個文弱書生,被砍去臂膀,嶽飛果然是無毒不丈夫。


    金兀術問王佐可要什麽賞賜,王佐隻說想在軍中尋個差事,混口飯吃。


    金兀術也就順口說:“留下來寫寫抄抄,當個文書吧。”


    乳娘借機說:“是了是了,路上王義士說,他是讀書人,字也寫得好,不如也教教子龍王爺吧。當年玉離子小王爺在北國有個韓昉先生,現在不妨讓子龍和王先生學習漢學,知道些中原的事情。”


    金兀術點頭讚成,見王佐披頭散發,清瘦的身子看來瘦弱不堪,就順口說:“你就改個名字,叫‘苦人兒’吧,就由了王佐去營裏走動。


    王佐很會講故事,將得故事都是稀奇古怪的。


    什麽有個叫刑天的怪人,砍斷了頭,還能用肚臍眼當嘴巴,兩乳當眼睛打仗;什麽美女化做海鳥,銜著石頭去填海。聽得金兵小廝們都愛圍了王佐聽故事說笑。


    子龍小王爺還是童心未泯,更是愛拉了王佐聽故事。


    這天王佐給子龍講了個《趙氏孤兒》的故事,講到老程嬰用自己的孩子換了孤兒,趙氏孤兒長大後認賊作父。聽得子龍兒小王爺時而感歎,時而拍案,時而笑,時而歎氣。王佐笑了說:“王爺,故事就是故事,你這麽多感慨,王佐就不便再講了。”


    自此,子龍兒就習慣拉了王佐一起吃飯,有時候拉了王佐和父王一道用飯,聽王佐講故事。


    王佐看著子龍貼在金兀術的身邊親昵,說話時那恃寵而驕的樣子,心裏滿是酸楚淒涼,這孩子哪裏知道他悲涼的身世,若是知道了真相,該是如何痛心。


    王佐這天講了孟薑女哭長城的故事,聽得乳娘在一旁落淚。


    吃過飯,金兀術將乳娘一人喊到內帳問話。


    金兀術看著乳娘。忽然若有深意的問:“乳娘的丈夫是做什麽營生的?”


    乳娘笑了回到:“是鐵匠,給軍裏打鐵甲的。”


    “這生意可紅火?一年有多少現帳?”


    乳娘說:“若提到這生意才有恨。本是官府說一月一結,我還幫我那漢子去穿甲線,卻後來說是朝廷銀子吃緊,要三月發錢。可讓我們這百姓去哪裏討口飯吃?落是這樣,皇帝還有錢去千裏迢迢搬了洞庭湖石到汴京皇宮去賞玩。”


    金兀術聽了點頭說:“本王隻是見著龍兒長大,頗貌似我一個昔日的朋友。”


    乳娘一驚,然後釋然的問:“大王的朋友嗎?”說罷掩口笑了。


    “你為何發笑?”金兀術不解的問。


    “這在宋土,所有人看了金爺都是一個容貌,都是深眼高鼻高顴骨,體態彪悍。怕是金爺們見南人也是一個模樣出來。”


    金兀術笑笑,心想也不無道理。其實,他這些日忽然驚異的發現,子龍兒的眼睛那銳利自信的目光是那麽似曾相識,太象了,太象那個潞安城頭同他對抗,被他包圍後拔劍自刎的陸登。(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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