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府。


    薑澤帶著滿身是血的薑令鳶回去時,楚氏差點瘋了。


    “令鳶!”她撲上去,抱住薑令鳶的身體,顫顫巍巍地摸了摸她的鼻息,還好,好有氣。


    楚氏一邊大喊:“大夫!快叫大夫來!”


    一邊又抬頭質問薑澤:“怎麽回事?到底怎麽回事?”


    薑澤麵無表情地說道:“她帶著瑞王府的府兵,想要活埋薑令芷。”


    “所以你就把她打成這樣?”


    楚氏滿臉是淚:“大哥兒,令鳶是從小跟你一起長大的妹妹啊!就算她一時做錯了,你罵她幾句還不夠嗎?她還懷著孩子呢,你怎麽能下次毒手?”


    “......”薑澤漠然道:“我沒動她,是她自己作的。”


    薑潯得到消息後,隨之也從自己的院裏,衝出來。


    一見薑令鳶這幅模樣,他嚇了一大跳:“鳶兒怎麽會變成這樣?”


    薑澤不說話,薑潯立刻便去問小方:“你說!”


    “......二小姐差點把大小姐給活埋了!”小方也很無奈,隻得一五一十道,“好在蕭將軍及時醒來,趕過去救下了大小姐。”


    “活埋薑令芷?”薑潯隻覺得小方說的話,一句比一句叫人驚愕:“蕭景弋醒了?”


    薑潯急了:“到底怎麽回事,你說詳細些!”


    “......是!原本將軍,替二小姐約大小姐在雲香樓的見麵......後來將軍不放心又拐回去,就見蕭將軍已經把大小姐給救上來了......”


    沒等他說完,薑潯已經雙眼通紅,轉身一拳砸在薑澤鼻子上:“你瘋了?你瘋了是不是!”


    他一拳一拳劈頭蓋臉地砸了下去,紅著眼眶嘶吼著質問道:“薑澤!薑予潤!你是不是有病?你為什麽總要害死阿芷?現在連令鳶都成了這樣,你滿意了嗎......”


    罵道最後,他口不擇言道:“你那麽想阿娘,你怎麽不下去陪她?”


    薑澤沒躲。


    任由那無數的拳頭打斷鼻梁,打腫他的眼眶,砸破他的臉頰,腥熱的鮮血不斷流出。


    仿佛皮肉的痛楚才能緩解心底的悔意。


    一旁的藍卿都嚇傻了。


    她想去攔薑潯,可是看著薑澤毫無反應的模樣,她又覺得恐懼。


    薑澤他怎麽,怎麽會做出這樣的事情啊?


    他怎麽能這樣對阿芷妹妹?


    直到大夫來了,薑潯才停了手,他想跟著大夫去看令鳶,最終還是頓住了腳步。


    他忽然覺得自己從前替薑令鳶遮掩的那一切,就像是個笑話。


    這個自小和她一起長大的妹妹,從來都不是表麵看到的那般純善。


    可笑他從前還覺得,能從中斡旋,讓她和令芷和平共處。


    他苦笑了一聲,轉身就走。


    薑澤頂著一張豬頭臉一樣,轉頭,在藍卿眼裏看到恐懼和錯愕,他一時有些慌:“卿卿,你別怕我......”


    藍卿勉強笑了一下:“別說了,跟我來吧,我給你塗些藥。”


    ......


    薑令鳶的孩子沒能保住。


    五個月大的雙生子,已經成型了。


    下人端出去一盆又一盆的血,她整個人躺在床上一動不動,臉色慘白如紙。


    “......這位夫人這一胎懷得不容易,隻怕是懷孕期間就多次受驚嚇,壞了底子,以後不能生了。”大夫歎著氣,也不知道一個孕婦怎麽就不好好保護自己和孩子。


    楚氏聽著就大夫的話,覺得心都要碎了。


    她去薑川的書房哭訴道:“老爺!你可要為令鳶做主啊!令鳶太慘了,難道國公府就能動私刑嗎?”


    薑尚書神色未有一絲波動,像是一座沒有感情的冰雕一般:“是她自找的。”


    楚氏愣住了,一瞬間滿眼絕望。


    十七年了,魏嵐已經死了十七年了!


    可薑川還是這麽一副冷情冷肺的模樣!


    不在意她這個續弦,不在意令鳶這個養女,連薑澤和薑潯這兩個魏嵐親生的兒子,也未必有多上心。


    她哀慟至極地控訴道:“薑川!你有心嗎?令鳶隻是一時錯了主意,可薑令芷那個賤人還活著,令鳶她的下半輩子就毀了啊!”


    薑尚書看都沒看她一眼:“如此愚蠢惡毒,莫要再上薑家的族譜了,送走吧。”


    茶碗砸在楚氏的頭上,磕破了她的額角,腥熱的鮮血湧出,楚氏也不覺得痛。


    她就這樣癱坐在地上,死死地盯著薑尚書:“薑川!我會詛咒你的!詛咒你下地獄!詛咒你和魏嵐這對賤人,生生世世永永遠遠不得團聚!不得善終!”


    薑尚書似乎也並不在意:“拖下去,家法三十!”


    他眯了眯眼,轉頭吩咐管家:“去把薑澤叫來。”


    “是。”


    薑澤甚少到薑尚書的書房裏來。


    這裏處處可見的魏嵐的畫像,會讓他陷入不願醒來的回憶。


    薑尚書看著他的動作,好一會兒,才語氣淡淡道:“你長成如今這樣,是我這個做爹的不合格。”


    薑澤語氣艱澀:“不敢。”


    “沒什麽敢不敢的。你娘走的這些年,我忽視了你和薑潯不少,府裏也沒管過,”薑川歎了口氣,“有件事我一直沒有告訴你。”


    薑澤下意識地問道:“什麽?”


    話一出,唇角溢出一抹血跡,他也顧不得擦拭。


    “你可知你娘為何會身子弱?”薑尚書不等他回話,已經開口說道,


    “你娘懷著你妹妹時候,恰逢我派去江南治水。你突患惡疾,你娘聽信大夫的偏方,說母子連心,母親的心頭血能救兒子的命......”


    薑澤臉色煞白。


    薑尚書到底沒有把話說得很直白:“等我回來時,你娘已經取了三個月的心頭血,或許是天意,你還真是又好了起來。至於你.....你妹妹......”


    他的話沒說完,薑澤愣在原地,如遭雷劈。


    他呆呆的抬頭去看那畫像上眉目溫婉的女子,打從心底升起的寒意叫他渾身發抖,阿娘是為了他才......


    薑澤到最後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麽走出書房的。


    他隻覺得好像有一層隔絕一切的罩子,將自己封印了一樣。


    一開始,隻是聽不到旁人說話,後來,甚至邁不動腳步,最後,竟是直挺挺地栽倒在地。


    真好,他想。


    薑令芷從小到大日日背負的罪責,如今,他也嚐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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