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令芷一個哆嗦,猶豫著的還是站在原地沒動:“薑......薑大人,我耳力好,你有什麽話,就這麽說吧。”


    她自認膽大得很。


    但是麵對薑川,隻覺得整個人像是被禁錮住了一樣。


    就好像那話本子裏,被帶上金箍的孫猴子。


    麵對會念緊箍咒的唐僧,還是離遠點的好。


    薑川很無語:“......”


    他深吸了一口氣,捏了捏眉心:“薑令芷,要不是親眼看著你出生,我真的很難相信你是我的女兒。”


    薑令芷搓了搓衣角:“那薑潯也很不聽話,有沒有可能,我和他都不是你的孩子?”


    薑川被她頂嘴頂得倒吸一口涼氣:“......”


    不遠處的薑潯:“阿嚏!誰說我壞話了?”


    薑川忽然就覺得很哭笑不得。


    他靜靜地看了薑令芷一會兒,她可能真的很抗拒他,滿臉防備地站在原地,一副隨時要逃跑的樣子。


    薑川是戶部尚書,手底地管著不少人,脾性也冷傲古怪,自然見過不少人對他害怕抗拒時的神情。


    但是薑令芷身為他的女兒,卻比那些下屬更反感他。


    薑川忽然有些煩躁。


    明明一開始就和魏嵐分析過,將這個孩子送走,最好是永遠不見麵......哪怕接回來了,也要不聞不問,好讓所有人都看出來,他並不喜歡這個孩子。


    這是唯一可能讓她活命的法子。


    而現在薑令芷就站在離他三五步遠的距離,滿臉疏離冷漠,他還是不舒服。


    薑尚書半天沒說話,薑令芷就忍不住開始腦補。


    她想著,這薑尚書是不是對她厭惡到已經忍不下去的地步,看見她就想弄死她。


    就在她想著,如果薑尚書說出什麽過分的話,她就立刻捂著耳朵,扭頭就走時,薑尚書才終於又開口:“你很怕我?”


    薑令芷漠然地看了他一眼,心想這不是廢話嗎?薑家除了薑潯,有一個對她有好臉色的嗎?


    她輕聲道:“薑潯說,我剛出生時,大哥要將我丟盡水缸裏淹死,你也沒有攔著......”


    薑尚書皺起了眉:“......”


    薑潯這個小兔崽子究竟是怎麽敗壞他的名聲的?!


    薑尚書的手指輕輕在石桌上瞧了瞧:“他說了你就信?”


    薑令芷愣了愣,實話實說道:“他是我哥呀,拿這種事騙我做什麽?”


    薑尚書的火一下子就上來了:“我還是你爹呢!”


    薑令芷瞪大了眼睛:“!”


    她到底做什麽事惹得薑尚書看不過眼了,竟然氣得都說胡話了......他又一次承認了,他是她爹!


    看著薑令芷那滿臉驚愕的樣子,薑尚書意識到自己剛才神色太過嚴厲,緩了緩神色:“你莫要理會薑潯,在蕭國公府過好你自己的日子。”


    話說到這,薑令芷總算是恍然大悟。


    應當是方才薑潯和顧氏、蕭玥說話的情形,被薑尚書看到了,而他並不十分滿意她插手薑潯的親事。


    薑尚書真正想說的,一定是“離薑潯遠點,再管他的親事,老子就弄死你。”


    薑令芷一時有點猶豫:“薑大人,你就算再厭惡我,也別遷怒到薑潯的終身大事上......”


    聽見“厭惡”這個字眼,薑尚書才意識到,他好聲好氣地跟她說了半天,她竟是一點都沒聽到重點。


    他的重點,是讓她讓後別再這般打扮的美麗張揚,就好好待在蕭國公府,最好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安安生生地過日子。


    而不是說,不讓她和薑潯來往,更沒有不讓她操心薑潯說親。


    想著想著,薑尚書歎息一聲,其實也不意外。


    或者說,從頭到尾,薑令芷除了防備和抗拒,就對他這個爹再沒有別的念想。


    這樣,也很好。


    想到這裏,薑尚書便不再多說,站起來生硬道:“薑家的事與你無關。”


    說罷,他轉身就要走。


    他一步一步走向薑令芷,又與她擦身而過,可才邁下台階,就忽然聽見薑令芷有些壓抑的聲音:“......你就這麽厭恨我嗎?”


    她到底還是有些委屈甘心的,想要鼓起勇氣多問一句,哪怕明知道答案傷人的很。


    薑尚書背對著她,站在原地。


    他厭惡薑令芷嗎?


    其實他從未厭惡過這個女兒,他隻是厭煩隨著她的出生,而帶來的一係列的陰謀。


    他對此絕望而又無力。


    所以他和魏嵐殫精竭慮地想出這麽一個法子,將才剛出生的她送去鄉下。


    寄希望於,能在那麻煩叢生的陰謀中,勉強留住她的性命。


    如今,他本可以直接回答一個“不會”,以此徹底堵住薑令芷的嘴。


    但是一回頭,瞧見她紅了的眼圈,他到底軟了幾分心腸,隻是說:“都過去了。”


    就當你從未有過爹娘,從未托生到魏嵐的肚子裏......好不容易平安長大,就好好過你自己的日子吧。


    薑尚書說完這些話,頭也不回地走了。


    薑令芷垂著頭,雙手握拳,吸了吸鼻子,終究沒有哭出來。


    .....早就已經不抱希望的不是嗎?


    又有什麽好難過的?


    怪隻怪今日他自稱的那兩聲爹,才讓她這般失態。


    她深吸一口氣,又緩緩吐出,終於收拾好自己的心情,又朝著前院走了過去。


    其實前院並沒有什麽好景致,那塊琉璃石初看稀奇,再看也有些膩味了。


    隻是賓客們都要在次等候佑寧帝的鑾駕,又實在離不開。


    薑令芷一走過去,就瞧見蕭景弋一直在盯著這個方向看。


    她走到他的素輿邊上,輕聲喚道:“夫君。”


    蕭景弋嗯了一聲,伸手握住薑令芷有些泛冷的手,微微蹙眉:“薑尚書與你說什麽了?”


    “也沒什麽,”薑令芷扯了扯唇角:“隻是不喜歡我插手薑潯的親事。”


    她勉強露出一個笑容:“你瞧,他也是會當爹的,生怕我耽擱了薑潯的姻緣。”


    當她和薑潯一起解決麻煩時,還能得薑尚書幾個好臉色,甚至是順手給她一個公道。


    但是當她過了那個分寸後,就要被打回原形。


    蕭景弋輕輕捏了捏她的手:“他會不會當爹,其實也不重要。”


    薑令芷眨了眨眼:“夫君,你是不是想說,以後我們若是有了孩子,你會是個很好的父親?”


    蕭景弋笑了一聲,沒回答也沒否認。


    薑令芷抬手摸了摸頭上的點翠珍珠步搖,小聲說:“人活一世,或許就是學會釋懷幼年不可得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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