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國體是九月末的比賽,但是在第一學期結束前就要確定參賽名單。宮城縣是選拔出隊伍,不過其實大家都能猜到,就算是選拔也並不會真的讓全縣的排球選手來比賽,絕大多數情況之下都是縣隊教練自行決定一批選手來集訓,最後再得出最終結果,而這其中絕大多數都是新山女子高中排球社成員。


    現在,新山女子監督正在與赤平教練商量,他希望直接名單全部采用新山女子的成員。


    “既然宮城縣是選拔參加,這樣就失去選拔的意義了。”赤平教練斯條慢理,但是態度堅決。


    “赤平教練,你也明明知道,其他采取選拔製度的縣也絕大多數情況下是以ih預選優勝隊伍為核心組建的球隊。”新山女子的小野監督不依不饒。他是一名年紀較大的監督,聽說已經在新山女子任教二十年。雖說他名義上和赤平教練是平級,但明顯按照日本的規矩,赤平教練還是需要低一頭。


    “您也說是以ih優勝隊伍為核心,而不是完全照搬吧?”


    小野監督皺起眉,本就嚴肅的麵孔愈發緊繃,不知道他平時是不是也是如此對待社員。我每當看到這種日本嚴肅男性長輩的時候總會讓我想起爺爺,心情也變得微妙的不滿起來。


    “我們學校已經連續三年所有縣內各種決賽預選賽都是零封對手,我想不出還有其他能夠取代我們隊員的對象。”


    赤平教練微微一笑,但說出的話可以稱得上非常辛辣:“可是,這三年全國大賽的成績一直一般不是嗎?最好的成績是十六強。”


    那一瞬間我看見小野監督麵色有變,那種屬於長時間位於上位者而養成的威嚴與自尊因受辱產生的暴風雨一觸即發。不過小野監督並沒有發怒,他依舊保持嚴肅姿態,隻是語氣變得冷硬。


    “那請問赤平教練有何高見?”


    “不管怎麽說,至少要讓高山雀進首發隊伍。”赤平教練回頭,招呼著站在不遠處的我走近。小野監督看見我,麵部肌肉微微抽動,像是在驚訝我的出現,他的視線跟隨著我一步一步走近。


    他看看我,再看看赤平教練,說道:“因為沒有再聽聞高山選手的現狀,我還以為她高中沒再打排球。”


    “不,她一直有在縣隊裏訓練。”赤平教練言簡意賅,沒有多說。


    小野教練意外的很快就接受,沒再這個點上與赤平教練過多糾纏,隻是問:“一年級直接進首發?”


    “到時候看見訓練的場景您就能放心了。”赤平教練沒有直接回答他。


    小野教練點點頭,然後再次把視線投射在我身上。我站立在赤平教練身旁,斂下目光,稍微鞠躬當作打招呼。


    沒想到小野監督主動朝我搭話:“雖然當時有些晚,不過還是很可惜你沒能來新山女子。”


    我看不出小野監督是不是真心的,反正這種感覺的中年人總是喜怒不形於色,整個人板正得厲害,豎在那和鬆樹一樣,我很沒禮貌地在心裏瞎想對方回家之後會不會因為在外太端著導致肩膀酸痛。


    “可能我與貴校風格不符,說不定就算我就讀之後也沒有好結果呢。”我如實所說,小野監督看上去沒有因為我失禮的直白言語而生氣,隻是點點頭。


    小野監督一副“事情應該已經解決了吧”的表情,可沒曾想到赤平教練還在繼續輸出,她接下來說出的話才是讓小野監督無法接受。


    “還有,關於二傳我有一些想法。”


    “……如果有一個隊伍大部分都是我們的成員,我實在想象不出還有哪位會更加適合。”


    赤平教練和小野監督你一句我一句爭執著,我知道赤平教練指的是什麽。事實上黑川和我就讀烏野、選擇縣隊訓練的最終目標不就是如此,通過參加國體來進擊全國。不過黑川倒是沒有預料到自己一年級就有機會。


    赤平教練的態度非常堅決,她說不會讓我去打那些高到天花板的屋頂球,況且對方也根本傳不到位。


    “我們今年的目標要衝冠軍,你們的二傳是用不好高山的!”


    小野監督被這句狂言給震住,最後他神色複雜,躊躇半晌最後退一步,一切都要在最後的集訓下定論。


    但這也是黑川需要抓住的機會。


    而黑川也沒有辜負任何人的期望。除卻與我的默契配合和愈發精細的技術,她也終於能夠處理好彼此之間的溝通問題,能夠保持自己風格的前提下與各位陌生的攻手們進行配合。她私底下有和我說還是多虧在烏野男排打球,所以有機會和各種迥異選手練習的機會。


    “冠軍……真是年輕氣盛。”小野監督站在場地旁,望著球場上來回訓練的選手們,做出如此評價,但是赤平教練隻是笑笑,說道:“既然有這個條件,目標自然要遠大。”


    最終小野監督讓步,黑川作為一年級,成為替補選手,能夠一起參加國體。


    而半年多之前,在joc擠掉黑川的位置最後上場、且高中進入新山女子就讀的今野紫希,因為新山女子作為排球名校,成員眾多,最終在一年級時期並未獲得上場的資格。


    目睹這一切的我隻覺得打排球、又或者說競技體育的每一年都像是拚命向前奔跑,同時還要重新要向蒼天拋一枚硬幣,但你完全無法預料最後的結果是正還是反,你的努力並不一定感動上蒼給你好結果,但不努力連拋硬幣的機會都沒有。


    我們就這樣一邊拋著硬幣一邊往前走,直到雙腿作痛,體力耗盡,腳步放緩,看著一個個別人超過我們。今天的我也在這條艱險且沒有盡頭的路上跑著,不去想自己某天是否會被甩下又或者絕望放棄。


    奔波到旁人都覺得難以承受的一年終於結束,期末考結束之後,我已經精力耗竭,甚至都不想再去要仙台第二的考試卷,也不在乎自己究竟考了多少分,第二天早上我就被實哥送到東京的爺爺奶奶家,然後埋頭大睡。


    不知從什麽時候起,每年暑假來到東京,我從最開始的毫不情願,到現在居然體會到幾絲放鬆,不管是學業還是排球還是和朋友間糾纏的關係,每次受挫我就會逃到東京,讓自己度過一段閑散的日子。雖然到底還要回去麵對,但好歹給了我個緩刑。


    不過今年的暑假對我來說隻有幾天可以晃蕩,剩下的時間都是排球和比賽。


    到東京的第二天早上我猛然睜開眼,然後悲慘的發現還沒有到七點,長期以往晨練的作息已經深深刻進我的生物鍾,哪怕是此時此刻也準時準點把我叫起。


    我拿起手機,決定騷擾別人。


    「to黑尾:今天出不出門?」


    「from黑尾:這麽早,不多睡一會兒嗎?」


    「to黑尾:養成的習慣太可怕了,我居然六點半就醒了。」


    「from黑尾:為什麽不去找研磨?」


    「to黑尾:他肯定沒起,讓他睡會兒吧。而且我還有事找你。」


    我套上運動服去找黑尾,此時才堪堪過七點,本該炎熱的空氣也夾著幾絲清涼,不過我知道這馬上就會褪去,東京再過半小時就會開始逐漸成為一個大型火爐,熱到我穿著背心和熱褲都無法製止順著肌膚滑下的汗水。所以我真的特別能理解孤爪,怎麽會有人想要在這種烈日下還想出門。


    不過今天有點事。我之前就很在意黑尾對於社團的各種語焉不詳,死都不肯和我說清楚,後麵我有試著問問孤爪,但他看上去也完全不知道,隻是說黑尾最近確實心情不好。


    能夠讓黑尾瞞著孤爪的事,讓我有些不安。


    我和黑尾相約與那條河堤,也是我們第一次見麵的河堤,此後很多時候我們都會在附近打發時間,我也花了很多時候盯著波光粼粼的溪水發呆,還被黑尾嘲笑過自己是不是任何時候隻要開始神遊都會發呆。


    黑尾看上去不僅比我早到,甚至全身裝備齊全,一看就是剛剛晨練結束,那他還好意思說我起得早。我和他同樣很久沒見,現在他整個人拔高不少,目測可能已經有180,發型倒是還是老樣子保持奇怪的劉海,隻是麵容明顯已經不像國中時期那般稚嫩,更加分明的輪廓標示著他已經徹底成為一名高中男生。黑尾斜斜站在那,雙手插兜,有時候用腳踢踢地麵,我不由得放慢腳步。他聽見聲響,往我這邊瞧,隨即站直身子,朝我勾起嘴角笑起來。


    黑尾故作誇張朝我打招呼,我卻眉毛一抬,雙手抱在胸前,一副不會被他糊弄過去的堅定模樣。


    “所以說,到底發生什麽事了?”


    黑尾見拗不過我,隻能苦笑。


    “真的沒什麽啦。”黑尾努力想顯得輕鬆一些,“就是,一年級可能沒什麽比賽的機會。”


    “沒辦法進正選嗎?這屆的音駒很強?”


    黑尾猶豫的表情明顯在說並不是這麽回事,最終在我擔憂的眼神中他還是全盤托出。


    “就是……二三年級的前輩們有點……怎麽說呢……不好相處吧。”


    雖然黑尾表達委婉,但我還是通過自己以及周圍人的遭遇敏銳意識到他究竟在說什麽。


    “你被欺負了?!”


    黑尾連忙把暴怒的我按住:“沒有那麽嚴重……”


    他解釋說主要是前輩們都不好相處,並且特別排斥一年級參與比賽,不希望被搶掉位置,所以平時總是讓一年級做很多雜務,擠占了一年級的訓練時間和練習賽時間。


    “教練都不管的嗎?”我難以置信。


    但是黑尾說前輩們雖然很惡心,但是很多舉動還是保持在運動社團的等級製度的範圍內,畢竟雜務這種事就是需要低年級去做,而教練雖然有在其中調節,但最後沒什麽用。


    我說我要過去揍他們一頓,把黑尾嚇著,喊我絕對不要這麽做。我嘴巴上不應答但是內心還是在盤算自己哪天還是要過去揍他們一頓。


    “那你不想讓研磨直到是因為……”


    黑尾沒有說話,隻是視線落在自己的腳麵。


    我能猜到為什麽。比我們小一歲但是非常早熟的孤爪最討厭的事就是被無能且自大的前輩看不起,並且他對排球沒什麽執著心。孤爪曾經親口對我說過,要是他絕對忍受不了我初中那種社團氛圍。


    那目前的音駒男排部,甚至更差。


    “明年,不,下半年開始。”黑尾視線依舊向下沒有看我,語氣發緊又透著幾分決絕,“今年的ih預選賽輸掉之後,三年級的前輩會全部隱退,這樣不管他們願不願意,我們部分一年級還是可以成為正選。”


    “而且等研磨入學之後,我升上二年級,也算是前輩了。他不會有事的。”


    “所以,拜托你先別和他說,我會嚐試解決這個問題。”


    我看著黑尾,心想他真的好希望孤爪能多打一段時間的排球。


    “……如果又發生了什麽一定要和我說,我會過去把欺負你的人都揍一遍。”


    黑尾又笑起來:“聽起來真安心。”


    “那就拜托我們的高山選手了。”


    黑尾的故事讓我心情不佳,為此我還特地找了宮侑,我擔心他這個狗脾氣在學校是不是也會被前輩看不慣然後刁難他。但是最終發現他這個狗脾氣可能才是反過來霸淩前輩的那一個。


    “我還真是好奇。在日本你這種性格的人也能活得好好的啊?”我發出如此感慨。


    “……阿雀你什麽意思?罵我!”


    “我是說,也有挺多人看不慣我的,也被人建議過改改性格。”


    “哈?”宮侑發出難以置信的語氣詞。“為什麽要改?”


    “反正隻要夠強就可以了,這樣的話其他人哪怕看不慣你又怎樣,到最後還不是要乖乖求你上場。”


    我拿著電話的手微微一愣。


    還真是他會說出來的話。


    “總之,我明天就要來東京了,這才是最重要的事!”


    我仿佛都能幻視他在電話那頭得意洋洋搖晃著尾巴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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