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帶兵之人,第一要才堪治民;第二要不怕死;第三要不急急名利;第四要耐受辛苦。治兵之才,不外公、明、勤:不公不明,則兵不悅服;不勤,則營務巨細皆廢弛不治。故第一要務在此。不怕死,則臨陣當先,士卒乃可效命。故次之。為名利而出者,保舉稍遲則怨,稍不如意則怨;與同輩爭薪水,與士卒爭毫厘。故又次之。身體贏弱者,過勞則病;精神短乏者,久用則散。故又次之。四者似過於求備,而苟闕其一,則萬不可帶兵。故吾謂帶兵之人,須智深勇沉、文經武緯之才。數月以來,夢想以求之,焚香以禱之,蓋無須臾或忘諸懷。大抵有忠義血性,則四者相從以俱至;無忠義血性,則貌似四者。終不可恃。


    帶兵之道,勤恕廉明,缺一不可。(曾國藩)


    求將之道,在有良心,有血性,有勇氣,有智略。


    天下強兵在將。上將之道,嚴明果斷,以浩氣舉事,一片肫誠。其次者,剛而無虛,樸而不欺,好勇而能知大義。要未可誤於矜驕虛浮之輩,使得以巧飾取容。真意不存,則成敗利鈍之間,顧忌太多,而趨避逾熟,必至敗乃公事。


    將材難得。上駟之選,未易猝求,但得樸勇之士,相與講明大義,不為虛驕之氣、誇大之詞所中傷,而緩急即雲可恃。


    兵易募而將難求。求勇敢之將易,而求廉正之將難。蓋勇敢倡先,是將帥之本分;而廉隅正直,則糧餉不欺,賞罰不濫,乃可固結士心,曆久常勝。


    將以氣為主,以誌為帥。專尚馴謹之人,則久而必惰;專求悍鷙之士,則久而必驕。兵事畢竟歸於豪傑一流,氣不盛者,遇事而氣先懾,而目先逃,而心先搖。平時一一稟承,奉命惟謹,臨大難而中無主,其識力既鈍,其膽力必減,固可憂之大矣。(胡林翼)


    右論將材之體


    古來名將,得士卒之心,蓋有在於錢財之外者。後世將弁,專恃糧餉重優,為牢籠兵心之具,其本為已淺矣。是以金多則奮勇蟻附,利盡則冷落獸散。


    軍中須得好統領、營官,統領、營官須得好真心實腸,是第一義。算路程之遠近,算糧仗之缺乏,算彼己之強弱,是第二義。二者微有把握。此外,良法雖多,調度雖善,有效有不效,盡人事以聽天而已。


    璞山之誌[2],久不樂為吾用。且觀其過自矜許,亦似宜於剿土匪,而不宜於當大敵。


    揀選將材,必求智略深遠之人,又須號令嚴明,能耐辛苦。三者兼全,乃為上選。


    李忠武公續賓[3],統兵巨萬,號令嚴肅,秋毫無犯。湖南、湖北、安徽、江西、浙江等省官民,無不爭思倚重。其臨陣安閑肅穆,厚重強固。凡遇事之難為而他人所畏怯者,無不毅然引為己任。其駐營處所,百姓歡忭,耕種不輟,萬幕無嘩,一塵不驚。非其法令之足以禁製諸軍,實其明足以察情偽。一本至誠,勇冠三軍,屢救弁兵於危難。處事接人,平和正直,不矜不伐。


    烏將軍蘭泰[4]遇兵甚厚。雨不張蓋,謂眾兵均無蓋也。囊無餘錢,得餉盡以賞兵。


    兵事不外奇正二字,而將材不外智勇二字。有正無奇,遇險而覆;有奇無正,勢極即阻。智多勇少,實力難言;勇多智少,大事難成。而其要,以得人為主。得人者昌,失人者亡。設五百人之營,無一謀略之士,英達之材,必不成軍。千人之營,無六七英達謀略之士,亦不成軍。


    統將須坐定能勇敢不算本領外 [ 注 ] ,必須智勇足以知兵,器識足以服眾,乃可勝任。總須智勇二字相兼。有智無勇,能說而不能行;有勇無智,則兵弱而敗,兵強亦敗。不明方略,不知布置,不能審勢,不能審機,即千萬人終必敗也。


    貪功者,決非大器。


    為小將須立功以爭勝,為大將戒貪小功而誤大局。(胡林翼)


    右論將材之用


    蔡按:古人論將有五德,曰:智、信、仁、勇、嚴。取義至精,責望至嚴。西人之論將,輒曰“天才”。析而言之,則曰天所特賦之智與勇。而曾、胡公之所同唱者,則以為將之道,以奧心血性為前提,尤為扼要探本之論,亦即現身之說法。鹹、同之際,粵寇[5]蹂躪十餘省,東南半壁,淪陷殆盡。兩公均一介書生,出身詞林,一清宦,一僚吏,其於兵事一端,素未夢見。所供之役,所事之事,莫不與兵事背道而馳。乃為良心、血性二者所驅使,遂使其“可能性”發展於絕頂,武功燦然,澤被海內。按其事功言論,足與古今中外名將相頡頏而毫無遜色,得非精誠所感,金石為開者歟?苟曾、胡之良心血性而無異於常人也,充其所至,不過為一顯宦,否則亦不過薄有時譽之著書家,隨風塵以殄瘁已耳!複何能崛起行間,削平大難,建不世之偉績也哉!


    [注釋]


    [1]原文中序號為編者所加,下同。


    [2]璞山,王錱字、湘軍名將,著有《練勇芻言》。


    [3]李續賓,字迪庵,諡忠武,湘軍名將。


    [4]烏蘭泰,滿族,官至副都統,諡武壯。


    [5]粵寇:太平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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