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夏槐心裏生出了那麽一絲愧疚。


    一直以來,在環境的影響下,她對外科有一些偏見,她認為他們總是言而不實,從來不重視麻醉科的意見,他們隻當麻醉醫生是會呼吸的麻醉機,沒有自己的思想,應該完全由著他們的意願來。


    雖然不是主觀的意願,但她潛意識裏一直錯想謝宜年。


    她想起謝宜年那雙幹淨清澈的眼睛,心裏好像有什麽地方被觸動了。


    宗夏槐本質是個極心軟的人,別人對她好一分,她必然要回報三分。


    這幾年過去,她的話變少了,看上去冷漠不近人情,可仍舊是當年那個將別人的好記在心裏的人。


    一想到今天下午她對謝宜年的語氣還有些不善,宗夏槐竟有些輾轉難眠。


    她在床上翻了個身,打開手機微信,翻了會兒麻醉科工作群,又小窗好友陸靈:【六六,問你個事。】


    她省去那些無關緊要的細枝末節,隻說工作中對一個同事產生了誤會,如今誤會解開了,她心裏過意不去,該如何表示?


    陸靈認認真真給她出主意:【送點東西?護膚品保健品……要麽就煙酒這些硬通貨?】


    宗夏槐覺得這些都不合適:【還有其他嗎?】


    陸靈便連環問了:【你說的這個同事,是男是女?是你上級還是平級?平時愛好什麽?以及你和人家到底是什麽誤會?送不送對你有多大的影響?】


    宗夏槐說是平級,沒說男女。


    陸靈下意識代入和宗夏槐同齡的女生,畢竟麻醉科女醫生多。


    陸靈:【要不是什麽大事的話,就請人家吃頓飯好了,反正你們是同事嘛,雖說你從前是這個醫院的,但畢竟離開三年了,和同事打好關係很有必要……等熟悉了再送禮物嘛。】


    宗夏槐認為陸靈說得極有道理。


    找到了解決之法,宗夏槐剛才漂浮的心似乎一下落到實處了,她也不知道為何會突然鬆口氣,或許是因為她不愛虧欠人。


    陸靈關心她的近況:【最近還忙嗎?哦,對了,我媽給我熬了一堆阿膠,有你的一份,你有空來拿啊。】


    宗夏槐和陸靈認識很多年,彼此父母也有交情,少年時期兩個小女孩經常到對方家做客,陸媽媽很喜歡宗夏槐,覺得她沉穩,不似自己女兒鬧騰。


    年輕女孩子多有貧血的毛病,阿膠補血,陸媽媽的意思就是讓兩個小姑娘在外打拚的時候多注意身體。


    宗夏槐放下手機,去廚房倒水,謝宜年送來那些補氣血的補品還放在冰箱上麵,她搜了一下價格,開始頭疼了。


    看來這頓飯,不吃也得吃了。


    但是……找什麽理由呢?


    宗夏槐活這麽大,想請她吃飯的異性數不勝數,她還真沒絞盡腦汁想過怎麽請一個異性吃飯。


    宗夏槐決定下次見到謝宜年再說。


    謝宜年昨晚值班,他們沒夜休,老大開刀,他們也要兢兢業業地來手術室報道,不過謝宜年今天沒出現在手術室。


    因為他發燒了。


    宗夏槐今天特意挑空去他們手術間逛了兩圈,第二回聽到護士問黃朝:“哎,你們那個小帥哥呢?今天怎麽換人了?”


    黃朝說:“小謝啊?小謝發燒了,在急診吊水呢!”


    護士“嘖”一聲:“來手術室掛唄!這裏什麽都有,我給他衝兩支頭孢……”護士開玩笑說:“我們這邊一堆姐姐等著給他紮針呢!”


    玩笑過後,護士又歎:“話說回來,你們現在對新人也太狠了,小謝一個月病了兩回,年輕時這樣搞,以後很容易落下病根的。”


    黃朝卻說:“我那時候也是這麽過來的,我們組裏哪個不是這樣過來的?熬過來了就好了,總好過以後年資上去了,手上技術沒上去,你們到時候提起來也歎氣啊。”外科以開刀技術服眾,手上技術不好,年輕一點的護士和麻醉還好,高年資的可不會客氣。


    黃朝話雖這麽說,心裏還是愛護這個小師弟的,所以沒讓他來手術室,讓他掛完水好好休息。當然,這裏的休息還是不能回家,以防主任有事叫。


    宗夏槐是悄悄來的,一聽謝宜年不在這準備悄悄走,被眼尖的護士抓住,護士朝著黃朝說:“哎哎,黃教授,‘苦主’找上門了,你得給個說法啊。”說的是前幾天宗夏槐被他們組病人家屬襲擊的事。


    護士私底下也覺得楊組這事不講義氣,人小夏醫生多年輕,又長得這麽好看,要是那家屬有什麽傳染病或者說被破了相,這賬怎麽算!


    黃朝麵對譚月還能挺直腰板,對宗夏槐是理虧三分,硬氣不起來,十分熱情地關心了一番:“宗醫生身體有什麽不舒服啊?那個……我讓小謝送了點東西給你,你收到沒有?實在不好意思,沒有下次!”黃朝給出了保證。


    若那些東西是謝宜年一個人的意思,那麽確實貴重了;如果是楊組的意思,那都有些寒磣了。


    “原來是這樣,黃老師破費了。”宗夏槐誤會了,她不知道黃朝雖叫謝宜年送東西,但是送什麽送多少全是謝宜年自己掏腰包的。黃朝都不知道謝宜年送了那麽多。謝宜年也沒報。


    “小事一樁,主要這事確實我們做得不恰當。”黃朝問:“宗醫生來我們這裏是有什麽事嗎?”


    宗夏槐說:“我來找謝宜年。”


    黃朝讓護士給謝宜年發消息,宗夏槐阻止了,說:“不是什麽要緊事,我下次見到他再說。”


    不過護士還是給謝宜年發了條消息:【麻醉科宗醫生來手術間專程找你,好像有什麽事情和你說。】


    謝宜年當時在急診的水還沒掛完,舉著鹽水袋子就跑過來了,還好他裏麵穿的還是昨天的洗手衣,把外麵的白大褂一換,戴個帽子口罩鞋套就能進手術室。


    於是黃朝目瞪口呆地看著小師弟舉著鹽水進來,問宗醫生在哪。


    黃朝說:“師弟,你這麽著急幹什麽?”就算是什麽要緊事,也不差掛完鹽水這一會兒的時間。


    護士給他指路:“宗醫生現在應該在樓下生活區的餐廳。”


    於是,這次換成宗夏槐詫異地看著謝宜年舉著鹽水小跑進來,停在她麵前:“夏槐,你找我有什麽事嗎?”


    護士用了“專程”兩個字,想必一定是什麽要緊事。謝宜年匆匆趕來,卻忘了,他這個年資,其實沒什麽能找他的要緊事。


    宗夏槐大腦有些宕機,她直接說出來了:“哦,沒什麽事,我想請你吃頓飯,你有空嗎?”


    這下輪到謝宜年大腦宕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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