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查賬


    單子寅四處打量了一番。


    說是庫房,但其實應該說是比較大的廂房,有窗戶通風,陳設除了書櫃、書桌之外,還有供人休憩的躺椅和軟榻。


    迎柏和劉氏對視了一眼,很快劉氏便開始訴苦:“老爺身子不好,這麽些年,‘迎春笑’又四處開分店,總店從江南搬來京城,便耗費了不少銀子,這回陛下賜婚得突然,婚事籌備起來也艱難……”


    單子寅輕笑了一聲:“迎春笑搬來京中已是十年前之事,程程今年已是二八之年,就算陛下不賜婚,也該替她籌備婚事了。”


    不嫁給我也要嫁給別人,這嫁妝無論如何都得準備,說這些話是蒙傻子呢。


    迎柏適時轉移話題:“你乃將軍府獨子,雖不解陛下讓你入贅出於何種考量,但你日後也該做好打算了。”


    “我自幼體弱,大哥應當也有耳聞,”單子寅走至書桌旁坐下,“是以不曾練過武,倒是跟著先生讀了幾年書,略識得幾個字。”


    意思就是不打算跟著他爹去邊關了。


    迎柏急急又問:“那可有打算考取功名?”


    就算不去邊關,總該入朝為官吧?難道堂堂七尺男兒,還要屈居後宅不成?


    但單子寅偏偏就答:“略識得幾個字而已,何談考取功名?丟臉丟大了,我家老爺子非得從邊關殺回來教訓我不可。”


    迎柏還要開口,被劉氏急忙打斷:“你身子本就虛弱,平日裏好生歇息才是,缺什麽隻管叫人去我那兒取便是。”


    “那就先多謝二姨娘了。”


    單子寅桃花眼一抬:“二位隻管忙去,我在這坐坐。”


    偌大的賬房,光是陳年舊賬就數不勝數了,他就算有三頭六臂,也絕對看不完,更何況迎柏已經將賬做平,憑他有通天的本事,又能如何?


    劉氏點點頭:“那你坐。”


    他們母子倆離開之後,單子寅才收起臉上那點笑意,微微一抬手,玉樞便將賬本奉上。


    單子寅一目十行,賬本紙頁在他指尖快速翻飛,玉樞早已司空見慣,站在一旁將已翻閱過的賬本做好標記,再飛速將新的賬本遞過去。


    劉氏從賬房回自己的院子後,便躺在躺椅上,接過小丫頭銀杏遞來的茶盞喝了一口,旁邊有一個小丫頭春嬌正跪坐著在替她捶腿。


    “大姑娘屋子裏收拾過了嗎?”


    “收拾過了,確有落紅,”小銀杏清脆地回答,“大姑娘平日裏再強又能如何?聖旨一下,還不是乖乖成親。”


    春嬌一邊替劉氏捶腿,一邊附和了一句:“就算招了將軍府的小少爺來為婿,可那小少爺若當真是個角色,又怎會來入贅?迎春笑到頭來,還得是咱們柏少爺的。”


    劉氏隨意招了招手,銀杏便上前替她按頭。


    “小廚房那邊可吩咐過了?”劉氏閉上眼睛,開始享受。


    “吩咐過了,都是大姑娘平日愛吃的……”


    銀杏話音未落,便有小廝過來傳話:“二姨娘,賬房那邊來消息,說是姑爺身子不適,已然回房去歇著了。”


    春嬌連連撇嘴:“還學人家查賬呢,這都還未到用午膳的時辰,這麽快便要回去歇著……”


    劉氏已然保持著閉目養神的姿勢,嗤笑了一聲:“還真是上不得台麵呐。”


    迎程程被人推醒的時候,正做美夢呢,夢裏她身披鎧甲,迎風而立,帶領著一眾娘子軍浴血奮戰,為大楚衛國戍邊,結果就在她即將下令衝鋒的時候,就這樣被人推了一把。


    “你有病啊!”她滿臉怒氣地罵了一句。


    非要急在這一時嗎?就不能等我下令之後再弄醒我嗎?


    單子寅仍將她推得直坐起來,自己則盤腿坐上去,低聲告訴她:“你可知迎春笑已然連續虧損數年?”


    迎程程人還沒醒透,對這件事也並不關心:“是盈利還是虧損,關我何事?”


    “陛下賜婚讓你我成親,此事雖未言明,為的正是讓你江南首富迎氏出資籌措軍餉……”


    “你的意思是,迎春笑連公開的嫁妝單子上那些東西都湊不齊?”


    “非但湊不齊,還有許多虧空。”


    迎程程一下精神起來了:“所以劉氏這些年中飽私囊到敢侵吞我的嫁妝?”


    她竟然不是憤怒,而是一副看熱鬧的神情。


    “人家母子倆,賬做得很漂亮,”單子寅眯起眼睛看著迎程程,“你母親留下的家業,你好像並不關心。”


    “我才睡下多久?”迎程程突然離題萬裏地問了一句。


    “不到兩個時辰。”


    “才不到兩個時辰,你便能將迎春笑這麽些年來的賬都查清?”


    單子寅有些悵然:“單將軍戍邊過年,我母親又走得早,家中隻有我一獨子,又打娘胎裏帶了些毒熱,身子弱總要找些事做,查賬……無他,唯手熟爾。”


    迎程程看著他,突然問了一句:“將軍府可有人敢苛待你?”


    “過分保護可算苛待?”單子寅苦笑著搖了搖頭,“都是將我含在嘴裏怕化了,捧在手裏怕摔了,你進宮去請旨讓我入贅,他們隻會擔心我來你迎府會受委屈。”


    迎程程也是幼年喪母,但她素來在迎府中橫衝直撞,連迎湘儀也管不了她,隻是想想被人各種攔著,這不讓幹、那不讓幹的,她就渾身不舒坦。


    “二姨娘這些年做了哪些手腳,我雖然不計較,但總歸是心中有數,她再大的膽子,也不敢中飽私囊到如此地步,除非……”


    “除非背後有人撐腰,”單子寅當然明白,“若陛下怪罪下來,迎府滿門也不夠砍頭的。”


    “隻是他們原本要克扣我嫁妝的計劃,被陛下的賜婚打亂了,”迎程程靠在床頭上,“所以放出去賺息錢的銀子,一時之間還來不及全收回來,你今日查到的賬,應該已經是被填平了的。”


    “我若能替你都追回來……”


    “是留下些過日子,還是全都充作軍餉,你說了算。”


    單子寅神情明顯不信。


    但迎程程十分坦然:“這些銀子,你若追不回來,我也守不住,你若能追回來,自然都歸你。”


    她盯著單子寅的眼睛:“但你別忘了你答應過我的事,否則這些錢我能給出去,就能讓你吐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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