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正旺,哪怕是夜半,最多也就有那麽一絲風飄過,就這還是暖呼呼的熱風,不涼快不說,還給人增添了一份燥熱來。


    今夜李十月家的這場大戲,讓本就燥熱的夜更加火熱起來了。


    本來李家村安營紮寨的這塊地兒所在的邊緣,也就是李父和秦桃躺著的巨石那處,一開始就隻有一小撮子不過十幾人圍觀李十月家的花花事兒來的。


    可隨著這事兒的進展,先是李十月和李母找了過去,然後李祖母同李望明也過來了,之後鄭梅娘她們娘仨個急呼呼互相攙扶著都找過來了,最後就是看熱鬧的李家村人越來越多。


    要不是李有福和三位族老是特特被村人喊過來的,怕不是他們幾個老的還沒辦法排在前頭看個清楚呢。


    李十月家這戲是一出接著一出,讓在這半月有餘的逃荒路上焦躁惶恐不安的李家村人看了個過癮,大家夥兒的心情都放鬆了不少去。


    “看春嫂子那樣兒,是鐵了心要和離啊。”


    “春娘咋想不明白?這路上要是家裏沒個漢子,別說是遇上流民了,就是這山路可不好走啊。


    倒不如先忍了這口氣,等咱們到地兒了再說。”


    各家的婦人三五成群的隱在後頭一邊瞧熱鬧一邊熱烈的討論著這事兒到底該不該和離。


    “哼,二蛋他娘你想得也太好了。


    剛剛你沒過來,你是沒聽見前頭。


    這李望光可是把自家的驢車都送去給秦桃家使喚了,連自己個兒的親親老娘都不顧了,光知道討好相好的,隻去管別人家的娃,自己的娃都不要了。


    這逃荒路上,真要遇上流民了,你覺得就石頭那樣子,還能活?


    怕不是得給秦桃一家子墊腳去了。


    這樣兒的漢子你還敢要?


    春娘不和離,往後他們娘仨還能不能走出河南道都不好說。”


    周蘭花說是小聲兒其實聲音真不小的低頭湊在二蛋他娘耳朵邊兒上這麽說,她一邊說還一邊往巨石那邊看。


    “哎,別說了,快看,秀才公過去了。”


    李有福的長孫李世陽是李家村現如今唯一得了秀才功名的讀書人。


    李家村人決定全族人拋棄祖傳的田產屋子一起逃荒,都是因著當時還在府城的府學讀書的李世陽提前得了消息,看出了端倪的緣故。


    得到消息後,李世陽數日疾行回到李家村,與李有福以及族老他們仔仔細細的商議了三天三夜,最後眾人這才狠心拋下祖業,整族一村人都走上逃荒路的。


    也是多虧了李世陽的果決,李家村人在舉村上路的第五天,他們走得是少有人走的山路,當時,他們就在半山腰上看到了山下的一個村子被流民屠戮的可怕場景。


    那場麵慘不忍睹,當時就有不少村人駭然的手腳發顫,有那膽子小的婦人和漢子不僅嚇得都吐出了膽汁黃水,還有當下直接尿了褲子去的。


    當夜李家村眾人連覺都沒敢睡,連夜趕路翻過了這座山,離得遠遠的了,這才不那麽恐懼了。


    是以,李家村人上上下下,那是一個個都認李世陽是有大能為的人,本就是讀書人有頭腦,這回又有回村報信,並帶領全村族人舉村逃荒的仁義在,李世陽不論是走到哪裏,李家村人那是人人都要見禮問好的。


    哪怕就是李家村那三位輩分足夠高的族老,在麵對李世陽的時候,也是親切的很。


    “世陽來了?”


    五叔祖很是親切的招呼一臉肅容走過來的李世陽,李世陽對著李有福和三位族老拱手行了一禮。


    “阿爺,明日還得趕路,大家夥兒睡得少了,明日就沒有精神,怕是不妥。”


    李有福自然知道李世陽這話說得沒錯,為了避開大股的流民和官兵,他們這一路上走得都是山路、小路。


    山路難行,他們又是拖家帶口的,老人婦孺不少,村裏能有驢騾的不過五六家罷了,其餘村人都是肩挑手提的帶著自家家當上路的。


    是以,他們這一路走得慢,都半月有餘了,還是沒走出河南道來。


    李有福點點頭,站起身對著李父招手:“望光過來,咱們把你家這事好好說道說道。”


    有那有眼色的村人指揮著眾人把剛才各家點的火把給集中起來,專門把李十月他們這塊兒地兒給照得通亮。


    李有福站在中間,他身後是三位族老以及李世陽,左邊站著的是李十月他們娘仨以及鄭梅娘娘仨,右邊站著李父,李父身旁是秦桃,隔著秦桃兩步遠的地方是仍舊拄著木棍滿臉憤怒的李祖母和攙扶她的李望明。


    “世陽說得沒錯,咱們明兒個還得趕路,趕緊把你家這事兒解決了,大家夥兒才好躺下歇歇。


    來,望光,你說說,你是個什麽意思?”


    李父聽到這裏,他抬起頭就去看對麵早就擦幹了眼淚站直了身子的李母。


    李母接收到李父的目光,可是惡心的不行,她頭一撇不去看他。


    “福叔,我不想和春娘和離。


    這事,”李父說到這裏卻是低下頭去看身旁一直挽著他胳膊的秦桃,秦桃立馬抬頭應對,她眼中沁著淚,一臉無辜且十分自責的對著李父喊了一聲:“光子哥......”


    “是我做的不對,是我對不起春娘。


    可我和春娘夫妻二十栽,還有石頭和十月兩個孩子,我們是有情分在的。


    隻要春娘同意讓桃娘做小,讓桃娘把肚子裏的孩子生下來,我以後一定好好待她和孩子們。”


    “嗬嗬,天大的笑話!


    俺家春娘不受你這委屈!”


    不等李有福說什麽,鄭梅娘直接罵了出來。


    “李望光你個負心漢,當初你上俺家求娶的時候是如何說得?你都忘了?”


    李母本來就打定主意要和離,這會子聽著李望光說得那些惡心人的話,真真是要被氣笑了。


    “哈哈,李望光,我是一定要帶著石頭和十月跟你和離的!


    別耽擱功夫了,你直說你打算給我們娘仨分些什麽好了?


    趕緊把這事兒解決了,讓大家夥兒早些睡覺,明日還得趕路。”


    在場眾人都感受到了李母這話語裏的決絕,李父與李母夫妻二十栽,他又如何不知道李母是個什麽樣的性情?


    之前,他以為這在逃荒路上,哪怕他與秦桃的事兒被誤打誤撞的給曝光了,李母也會因為是在逃荒路上而顧忌一二,該是能忍下他和秦桃的醃臢事的。


    可到了這個時候,李父已然明白,今夜,這婚是一定要離了的。


    “......驢車是我李家的,不可能分給你......念在你我夫妻二十載,你的嫁妝和隨身的衣裳盡可以帶走......


    十月是個女娘,跟著你也好;


    隻石頭是我的兒子,哪怕癡傻也是我李家的男丁,你不能把他帶走!”


    石頭聽到自己的名字被叫到,他麵色茫然的抬起頭去看對麵一臉冷酷說話的李父,並不懂得李父說得那些話是什麽意思。


    李母的心一緊,握著李十月的手就又顫抖起來了。


    李十月通過原身的記憶,她當然知道李母在石頭身上耗費了多少精力、感情和時間。


    而且,就李父這般涼薄的性子,若是腦袋不靈光的石頭跟著他,未來怕不是真的要被李父推出去給他自己或是秦桃那一家子擋刀去了。


    至於李父這會子非要要石頭,以李十月的猜測,李父該是害怕秦桃肚子裏的那個孩子不是兒子,而是個女娘。


    他留著石頭不過是以防萬一自己沒有兒子罷了,若是秦桃這胎是生了個兒子,那石頭立刻就會被拋棄的!


    是以,李母和李十月哪裏能同意李父說得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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