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滿一直在攢錢,雖然她攢不下,但她確實一直在攢錢,日常賣藝乞討,連偷帶摸,偶爾還騙,每一個銅板都不放過,貪婪無比,就是成效不大,至今還是個窮光蛋,那她如果能贏原野一大筆錢,根本不可能心慈手軟。


    她真的很想白嫖原野的三貫錢,人又跳脫,想一出是一出,一邊按著阿清的頭,不管她樂不樂意非要借她腦袋用一用,一邊追著原野不停叨叨,各種激將法,非要和他打這個賭,不然原野就要承認他在吹愚蠢牛逼,是個大傻瓜。


    這一點規矩也沒有的野孩子……


    原野被她煩得受不了了,也就隨口答應,然後阿滿越發興奮起來,也不天天打瞌睡或是跑出去當街溜子了,開始給原野忙前忙後,想幫他快點把弓做好,甚至不惜動用自己的人脈,頂著冷風親自帶著圖紙去那古野城下町,找高手鐵匠捏泥範鑄零件,手工打造熟鐵片。


    等零件鑄好後,更是心甘情願拿著磨石整日幫他各種打磨,哪怕原野去幫人看病,她也繼續吭哧吭哧給零件拋光,生怕原野做弓做慢了,影響她賺錢的速度。


    說真的,她想攢錢已經快想瘋了,之前攢的那點又搏一搏單車變摩托失敗,一文也沒拿回來,已經輸紅了眼,更是小和尚打傘,無法無天的性格,這會兒給她十貫錢,說不定她都敢去刺殺天皇。


    這次,她一定要大贏一筆!


    原野也不管她,她愛幹就幹唄!他則慢悠悠在村裏挑選木料、油料、漆料、角質材料、魚膠,又把穿越時帶來的那盒魚線拆開,做了個木製絞弦器慢慢絞成五六根弓弦——碳素魚線做弓弦並不是太合適,但那是放在現代來說,放在古代肯定比五藤弓用的漢麻浸漆弓弦要強好幾倍。


    嗯,要是沒有這盒高強度魚線,他也不敢做滑輪助力複合弓,這時代的弓弦都不合格,搞不好一箭射完,他也給崩死了。


    等弓弦絞好,他又將精心挑選出來的弓材仔細切割,再請幾個會簡單木工的村民,幫他做了一個木頭訓弓器,將弓材掛弦開始訓弓,一個刻度一個刻度掛,隔幾個小時下一次弦,直到最大拉距,讓弓材逐漸適應形變狀態,順便修正一下弓材變形問題。


    等到這一步,這把弓其實已經做得差不多,隻剩組裝工序,畢竟弓真的隻是一種非常簡單的機械工具,舊石器時代就開始用了,說破天也就那樣——對弓箭愛好者來說可能是神聖的,對他這種工科狗來說,也就那樣了。


    他把阿滿打磨好的零件拿過來,敲敲打打一陣子校準咬合,再將熟鐵片、角質片以魚膠黏合加固弓材,以漆料調和油料防水防潮,又安裝偏心輪,裝平衡杆,裝主弦、副弦、分弦,裝箭台,裝裸眼望瞄器,裝止弦器撒放器,又以軟牛皮在各處做墊片減震,順便還問村民要了些鴨翎羽,做了十支梭羽長箭——以他的經驗來說,孔雀羽最好,鴨鵝次之,但鵝羽比鴨羽要耐磨一些,能用久一些,公雞翎羽最後,別的羽毛他就沒用過了,淘寶上買不到。


    最終,他得到一把鐵木碳素滑輪複合弓。


    或者說,得到一把貧窮版的現代複合弓。


    原野做完之後,仔細端詳了一下成品,微微頜首,感覺除了比較笨重之外,別的方麵還算可以,應該能基本滿足他的需求——笨重也沒辦法,他又沒有現代合金材料,能做成這樣已經很不錯了,笨點就笨點吧!


    而且這也不用擔心泄漏現代科技,要是沒有碳素魚線,這把弓就是廢物——要是曰本人能在十六世紀合成出碳素纖維,那就算他們牛逼,他認了!


    阿滿看著這弓也很滿意。


    原本她看原野花錢請人澆鑄打造了這麽多古怪的小鐵器,又做了一個大木頭架子訓弓,搞得一本正經,弄出一些她從來沒見過的新花樣,還以為他真是傳奇級別的製弓師,有某種家傳秘法,結果造完一看,就這?


    這根本就不像把弓好不好,兩頭掛著大大小小四個輪子,前麵還伸出去一根圓頭杆,天下哪有這樣的弓?還這麽小,搞不好箭都射不出去吧!


    她越發肯定了,家裏養的那隻二手驢,絕對每天夜裏都進屋猛踢原野的腦袋,不然他就幹不出這麽不著調的事兒!


    眼見三貫錢就要白嫖到手,她越發激動了:“走吧,我們出去試試!反正瞄射六十間絕對不可能!”


    要是能射六十間,她今天就把這把弓生吃了,連豆醬都不用蘸!


    原野性格穩重,沒她那麽跳脫,遇事非要壓別人一頭,聞言好心勸道:“要不算了吧,回頭我自己去校射一下就好。”


    他打算放她一馬,別搞得她沒麵子,壞了交情,畢竟這家夥還是挺有用的,但阿滿不肯,她辛辛苦苦忙前忙後,打磨零件手都起泡了,不就是為了賺這三貫錢嗎?


    她容易嗎?


    必須拉出去試試!


    她堅持要出去試試,非要證明她贏了不可,原野很無語地看了她一會兒,覺得她既然舍得死,那他也該舍得埋,也就遂了她的願,扛上弓和她一起去村外。


    阿清垂眸猶豫一下,也默默跟在後麵。


    他們一行人在河灘找了片空曠地方,原野大概瞧了瞧,指著遠處的樹林就向阿滿問道:“夠不夠六十間?”


    阿滿就等著收錢了,已經迫不及待,也不和他計較那三尺五寸的,大差不差就行,立刻就搓著手喜滋滋道:“夠,絕對夠了,你快射吧!”


    等拿到原野的三貫錢,她就找個地方埋起來,這次絕對不拿去搏一搏單車變摩托了,就攢著將來買鐵炮,讓她自創的保命絕招更上一層樓。


    而且原野人不錯,她也是個講究人,等原野輸了,她也不會大肆嘲笑他,不會讓他太丟臉,免得下次不敢和她賭了。


    原野見她同意,便深吸一口氣,側身立弓搭箭,快瞄快射,弓滿即撒手,反正目標是片樹林,射不中這棵也能射種那棵。


    而阿滿還在暢想“武藝”大成,練成“眾生平等炮”傲視群雄的那天,以及過會兒怎麽安慰原野受傷的脆弱心靈,隻聽“嗖”的一聲尖嘯,眼前一花,弓台上的箭竟然不見了,一時目瞪狗呆——什麽,這怪東西竟然真把箭射出去了?


    這不對吧,天下怎麽會有這種怪弓?


    這明明更像把雙頭錘啊!


    她立刻去找箭,祈禱千萬別射中,最好路中間就軟趴趴掉到地上,可惜物理規律不以她的意誌為轉移,長箭如同遊魚一般在空氣中急速擺動,肉眼根本看不清楚,嘯聲未落,瞬息間就紮到樹上,箭羽炸成白花,超級顯眼。


    木頭肯定比人硬,原野微微頜首,感覺還行,除了望瞄器需要調一調,射的有點歪之外,別的方麵問題都不大,放在中世紀應該夠用了。


    他收回視線,甩了甩手,望向阿滿,笑吟吟問道:“怎麽樣,現在咱們倆誰是大傻瓜?”


    讓你這個野孩子和我吵吵,服了沒?


    阿滿的豆蟲眉已經趴趴下去了,到手的三貫錢竟然飛了,令她難以置信,但她賭品還可以,輸了就是輸了,她認賬,憋了兩憋,超級憋屈道:“是,我是大傻瓜,你最厲害,行了吧!”


    真的超級憋屈,給原野白幹了好幾天活,弄了一手水泡,最後毛都沒撈到一根,真成大傻瓜了。


    原野微微一笑,點到即止,也不過分落她的麵子,沒那個必要,轉身去取了箭,量了量偏差距離,便遠遠揮揮手回村子去了。


    他心情舒爽地走了,阿清遠遠望了他一眼,走到阿滿麵前,低頭看著她,淡淡問道:“姐姐,現在怎麽辦?”


    阿滿還在懊惱,她明明不可能輸的,怎麽就輸了呢?錢沒了還變成大傻瓜,這沒道理啊,天下要是有弓能瞄射六十間,老頭子不該不知道才對!


    她這會一腦子漿糊,聞聲驚訝抬頭道:“什麽怎麽辦?”


    “你把我的……輸掉了,姐姐,現在怎麽辦?”阿清麵無表情,語氣卻越發冰冷,要不是她的命都是阿滿撿回來的,這會兒她已經把阿滿扔河裏了。


    不,也就是阿滿能幹這種缺德事,換個人敢拿她的腦袋去賭錢,在提議的那一刻,她已經把那個人打死扔進河裏了。


    “對,還把你的腦袋輸掉了。”阿滿終於想起來她們還要賠賭注的問題,馬上就開始推卸責任,“這不能怪我,老頭子說他走南闖北,周遊天下六十六國,見過天下所有奇事,是他說五藤弓就是天下最好的弓,要怪就怪他!”


    阿清低著頭盯著她看了一會兒,慢慢歪開頭,垂下眼瞼,一言不發,似乎認命了,並不反駁。


    阿滿深知她的性情,知道她歪頭才是真生氣了,也不敢再胡說八道,連忙道:“你先別急,急也沒用!好吧,這次是我錯了,但真不怪我,明明該穩贏的,老頭子真說過五藤弓是天下最好的弓,瞄射也就三十多間,在這距離之外絕對安全,不信將來你問他!”


    她就是覺得穩贏,才想去占原野的便宜,自己的腦袋又已經用過了,這才非要拿阿清的腦袋去搏一搏,但現在竟然輸了……


    她到現在還是沒想明白為什麽會輸,她爺爺該沒理由騙她才對!


    她認了錯,阿清似乎氣消了一點,表情微微緩和,又轉回頭來輕聲問道:“那現在怎麽辦?”


    “呃,現在……”阿滿豆蟲眉擠在一起想了想,又撓了撓臉,嘟囔道,“要不然咱們收抬行李,連夜跑路?就是……唉,輸了就跑,這也太丟人了,他一直對咱們挺好的,咱們也不能太不當人吧?”


    說著說著,她眼睛突然一亮,又有了新主意,“不對,別慌,好像用不著跑路!我們還有本錢,等回頭阿愚和阿昧找過來,我們還有兩個腦袋,老頭子也該值點錢,我一把全押上,再去和他賭一次,把你贏回來就行了!”


    阿滿越想越覺得這主意妙,原野是個濫好人,肯定不會真把阿清砍了頭,那暫時把她押在他那裏也沒什麽關係,隻要回頭再把她贏回來就好!


    到時說不定不止翻本,還能再贏他幾貫錢!


    她越想越興奮,大喜道:“你信我,我逢賭必勝,包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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