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小姐!!!”


    夜裏,冰冷的湖水抵在沈知梨的胸口,像一塊巨石令她難以喘息,將人砸進湖底。


    水麵因掙紮掀起的波瀾逐漸歸於平靜。


    腦袋渾濁,在陷入短暫的空白後,無數畫麵似走馬燈洶湧翻滾,侵襲她的腦海。


    沈知梨怕了,對這個地方,對最後的任務,對鶴承淵,對所有的一切都充滿畏懼。


    她怎麽可能成功呢,她成功不了。


    想殺鶴承淵的人數以萬計,可最後能近他身的人幾乎沒有,更不要說傷他分毫。她的下場,隻會和那些密室裏被做成皮塑的刺客一樣。


    她方才瞧見了,寒月下的鶴承淵一身紅袍立於亭心,白紗揚起,濺上鮮血,人頭落地,他甚至眼都未眨一下,出手果斷狠厲。


    僅是昏暗的側影,就將她嚇破了膽,倉皇而逃。


    夜色太暗,她未注意前路,腳下一滑,意外跌入冰湖。


    係統播報:[最終任務:請宿主在七日內完成刺殺,否則將抹殺宿主。]


    沈知梨這意外落水又被狼狽撈起,倒像自殺未遂。


    再次醒來已是兩日後,如坐冰窖,寒氣由內而外擴散,才剛入秋的天,她就已經要靠燒炭披裘來取暖。


    暖陽映上她蒼白的臉,原先紅潤的麵容而今宛若將死之人毫無血色。她攏實外袍站在院子裏,瞧著外頭那些花草,沒有半點入秋跡象,依然陽穿樹梢,隨風而擺,鮮活又充滿生氣。


    這不像鶴承淵地盤會出現的東西,他厭惡一切色彩之物。


    她這是被關回了幽水城?


    說起來,這還是兩人初遇之地。


    她穿進這本書裏十年有餘,找尋他,追隨他,見過他不過也就寥寥幾麵。


    鶴承淵嗜血成性,愈發癲狂,短短數年,登上魔尊之位。


    而後鮮血令他上癮,人們求饒的哭喊是他興奮之源,觀賞高位之人跌下神壇是他興趣之事,仁慈是他從未有過之物。


    一年又一年,十惡不赦的魔頭似乎玩乏了,這世間沒他所求所想,於是毀天滅地隻因一念而起,四下戰火紛飛,生靈塗炭。


    初遇正是他屠了幽水城,她險死於他的刀下。


    她不知道他在找尋什麽,又或者他對活下去沒有欲望,得到與否無關緊要。


    係統讓她在一片泥汙中站出來,向他獻祭自己,借此來接近他,於是她這麽做了,無懼他架在她脖子上的血刀,態度堅決,義無反顧說要和他走,引起了他的興趣。


    隨他去往魔界這幾年,她鮮少能見他,隻知他需要她的血,用作何事她不知。她被丟棄在昏暗的後殿裏無人問津,一待又是幾年。


    她是他養在後院裏折去羽翼的雀,興致來了就逗個趣,順便瞧一眼死沒死。


    她試圖用討好的方式來靠近他,始終得不到回應,最後不過是自討沒趣。


    而唯一能夠獲得自由的方式——刺殺鶴承淵。


    院子,廊沿攀了一片白色荼靡,與這滿園爭相鬥豔的花相比,金光照耀下的它倒是顯出幾分雅致。


    沈知梨走前去正欲找個近處坐下賞花,度過無趣的時光,這時,院門“咯吱”一響,開了條小縫。


    侍從來了?距離上次取血確實隔了半月,今日也該來了。


    她自覺轉了個方向,放棄去賞花的念想,才抬腿,發覺推門而入那人鬼鬼祟祟探進一隻腳,隨後開始環顧四周,手指緊張兮兮扣著門。


    往日來取血之人都是大掌一推,跨門而入,哪像這般偷偷摸摸做賊。


    沈知梨覺得不對勁,難不成是鶴承淵對她膩了,派人來取她命?也不對,他要弄死她,哪需那麽麻煩。


    她蹲在柱子後,準備隨機應變,抓到機會溜出去。


    “沈小姐,你躲這做什麽?”


    沈知梨剛挪小半步把自己藏好,鬼鬼祟祟這人就找來了,蒙頭遮麵全副武裝站在長廊外盯著她,將她嚇了一跳,一屁股跌到地上。


    “你是誰?!”


    這一激動,一股氣卡在胸口,上氣不接下氣,咳得臉更白了。


    黑衣人是個壓低的女子聲,她極其緊張地說:“沈小姐,我家公子想見你,快和我走一趟。”


    “你家公子?鶴承淵?”沈知梨拍去狐裘沾上的薄灰,扶著柱子站起身。


    “不、不是。”黑衣人疑惑道:“小姐……不記得了?”


    “記得什麽?”


    “小姐之前說要連夜帶我家公子逃跑,我家公子已經掙脫鐐銬,這一去便不再回來,公子不想連累小姐,隻想見小姐最後一麵。”


    沈知梨愣住,完全沒聽明白她說的什麽,“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麽?”


    黑衣人神色慌張,時不時回頭撇一眼院門方向,她從廊外翻入,一把攥住沈知梨的手腕,力氣之大,抓著她緊忙朝外走。


    “小姐怎能說話不算話,我家公子在暗牢裏受盡折磨,身子已大不如從前,如今不想連累小姐,隻求見最後一麵,為何小姐要裝作不知曉!出爾反爾!”


    她情緒激動,大力鉗住沈知梨的手正在發抖,迫切要帶她去往什麽地方,沈知梨落了水身子虛,掙脫不開,又想著許真是忘了什麽事,況且取血的時辰還沒到,去瞧一眼也無妨。


    “你家公子叫何名?”


    黑衣人腳步猛然一頓,欲言又止,“小……小姐,去了便知。”


    ......


    黑衣人對幽水城大街小巷極為熟悉,她帶著沈知梨躲過鶴承淵的手下,左繞右拐來到一處暗牢。甚至提前弄暈守衛,帶她一路順暢找到她口中所說的公子。


    公子染滿血漬關在陰潮的暗牢,地上落了副腐朽的鐐銬,他緩緩轉過身來,唯有遮眼的白布幹淨。


    那一身衣裳雖然全是汙漬看不出原來的顏色,但袖口處精細的繡花還是能瞧出幾分原先的矜貴。


    從前因是個溫潤公子,為何落魄成這樣,叫鶴承淵鎖在這裏,斷了指、瘸了腿、剜了眼,可她尋不出半分有關他的記憶。


    謝故白瞧不見她,但能聽見她受到驚嚇退了半步,他慌忙抬手撫上遮眼白布,怕白布落下嚇著她,“我這幅樣子,嚇到阿梨了……”


    沈知梨:“沒、沒有。”


    “阿梨……你還是不願和我走嗎?”


    “鶴承淵這個人,暴戾成性,無情無義,十來歲就因弑父出了名,他是天生魔種該除該死,阿梨不要被他表象所迷惑。”


    鶴承淵如何,沈知梨自然清楚,跟在他身邊這麽多年,怎樣的冷血無情、陰晴難定。上一秒還在與人談笑風生,下一刻就變了臉擰去對方腦袋。


    他有何表象,既不溫柔也不體貼,怎會被迷惑。可她也知道自己忍耐這麽多年是為什麽,無非就是等待任務發布,完成刺殺……離開這裏。


    黑衣人:“公子,快同我走吧,外麵已經處理幹淨,接應我們的人也已到位。”


    沈知梨也勸道:“現在盡快離開,等外麵的人醒來,怕是沒那麽好走了,況且……一會兒鶴承淵派來取血的人要是沒瞧見我……激怒他沒有好下場。”


    公子對她喚得親昵,輕聲細語,他們或許曾經相識,隻是她忘了些事。方才那姑娘劫走她的時候,情緒激動,他們約定的事不像撒謊,想必今日出逃的計劃對他們而言尤為重要。


    謝故白蹙眉,道:“取血?!阿梨,他取你血?你心甘情願讓他這般對你,也不願和我離開!”


    沈知梨:“我留下來有我的原因......過往的一些事情,自那日落水後我便記不起來了。”


    “忘了?”謝故白來握她的手,頓時僵在半空,“是......不想記起,還是真忘了,你可知我的名字。”


    沈知梨無奈搖頭,“真......忘了。”


    謝故白肩膀發顫,流下一行血淚,染紅潔白的布,“阿梨......當初你說天地皆可平,要嫁我為妻,我們要成親的。”


    最後卻得來一句忘了。


    沈知梨別開目光,“我雖忘了事,但約定會遵守,我會為你們拖延時間,你們盡快離開。”


    黑衣人攙扶他,擔憂道:“公子,快走吧,再不走來不及了。”


    謝故白苦笑著,片刻後似瘋了般大笑,白布被血染得不成樣,“離開?走不了了,那個魔頭!怕是已經斷了我們的後路!阿紫,真正被處理掉的,是我們的人!取血?不過是個幌子罷了!”


    沈知梨一頭霧水,聽不明白他在說什麽。


    潮濕的暗牢冒著森森寒氣,角落滴下的水宛如催命符砸向地麵。


    忽然,一聲嗤笑與水滴重疊,夾雜陰風撲向沈知梨。


    “走?走去哪?”


    再熟悉不過的語調,輕蔑又譏諷,令沈知梨渾身一個激靈。


    身著赤金袍的男人,背著幽暗的銀光而立,雙手交疊胸前懶散斜依於牢門,遮麵的半張麵具融於黑暗,像一把充滿鋒芒的利刀。


    “我當初該割去你的舌頭。”


    謝故白聽見此聲,臉色驟然刷白,顯出難以掩蓋的恐懼。


    往日兩人針鋒相對,不分上下,如今他卻敗下陣,成了階下囚,這般狼狽,受盡折磨,甚至下意識產生畏懼。


    打斷腿無法找她,剜了眼再看不見她,斷了指抹去與她的誓言。


    他的手段,陰狠又直接。


    “鶴承淵!你以為這樣就能得到她嗎?”


    一雙鞋靴不緊不慢踏入水窪,鶴承淵陰冷掃他一眼,停在她身後,有力的手帶著隱忍的怒意死扣她的腰肢。


    他微俯身,在她耳邊低語。


    “醒來第一件事就是找你的老相好?”


    沈知梨手腳冰涼,繃直身子僵在原地。


    陰晴難定的瘋子,她不敢惹。


    “鶴……”


    “殺了他。”


    話音未落,鶴承淵直接打斷,下了毋庸置疑的死令。


    瞬時,地上裝暈的侍衛走進牢籠。


    沈知梨:“等等!”


    鶴承淵充耳不聞,將她強硬拖走,直到身後的慘叫逐漸消失。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刺殺美強慘失敗我死遁了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東起丹暮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東起丹暮並收藏刺殺美強慘失敗我死遁了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