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 ss=maintext>第廿二回 請訓政鐵良惑宮禁 遭讒言袁氏遁山林</b>


    話說因那時清帝病故,朝廷恐諸貴族為變,思召一重臣入衛。因當時慶王亦不在京,實國慶王掌執大權已久,恐他於嗣位問題有所梗議,故學從前遣發恭王的手段,借查勘萬年吉地之名,先令慶王領差出京。那時軍機中人,除了慶王之外,就算袁世凱是有權有勢的,故就令袁世凱入宮護衛,並商議大事。


    不想清太後正籌思嗣位問題,又在病中,勢方劇烈,到次日,清太後又一病身故。


    還虧清太後早傳下遺詔,以醇王的長子溥儀入繼大位。那醇王本是光緒的胞弟,故溥儀就是光緒的嫡侄子,論理本該擇立。但這會擇立的法子,於光緒帝名下,隻是兼祧,於同治帝的名下,方為承嗣;若就承嗣同治帝說起來,又不止溥儀一人方為合式。故清太後傳下遺詔時,實大費躊躇。隻一麵令袁世凱入宮,又一麵與醇王商酌,立定了主意,以傅儀入嗣。


    及到次日清太後歿時,京中謠言更多,因帝後俱亡,相隔隻是一天,有此湊巧,自然令人疑惑。有說光緒帝死於非命的,又有說先太後實死於非命的,更有說光緒帝已死了數天,不過到那時方行開喪的。你一言,我一語,京中內外,倒是一般說法。惟有一點奇處,因各國駐京公使電報各本國,又稱清太後死之在前,光緒死之在後,與前說大為相反。更有湊巧的,當時拿了幾個太監,諭旨道他是幹涉朝政,因此更有人傳道,先太後那日在南海小禦輪中,夜裏被一個太監,不知何故,用槍擊中了左腿,傷重致斃的,故把那夜值差的太監,盡行拿了治罪,所稱因太監幹涉朝政,隻是一種托詞,這等語。諸說紛紛,莫衷一是。但就外國人所傳的說起來,是太後先死,還是近理,然究不過是忖惻之言,也沒什麽憑據,倒不必細表。


    且說當時醇王,正在軍機行走,因宮廷遭此大變,自然在宮內商妥,立了自己兒子登位,然後把哀詔來宣布。在醇王本與袁世凱有點意見,因前年議創內閣的事,曾用槍擊袁世凱,此事本來刻未忘心,今偏召袁世凱護衛,隻是太後的主意,自己自不好阻他。還幸袁世凱亦是扶助擇立溥儀的,因此把前時意見,本已消化了。


    不想那時鐵良正在做陸軍部尚書,覬覦政權,已非一日。


    惟心中最恨袁世凱一人,年前因為爭掌兵權,已多次衝突,今隻望光緒歿後,袁世凱或失了權勢,自己才好謀入軍機。不提防嗣位大事,有許多宗室大臣也不召進宮中商議,偏召袁世凱一人,心中就不舒服。又怕新皇登位,念他援立之功,更加重用,可不是他的權勢更要大起來?便召集自己心腹的幾人,如學部尚書榮慶及學部侍郎寶熙,與及陸軍部參議良弼,會議對待之策。


    那時良弼以鐵良得掌兵權,實出自他的手段弄來,今因不遷其官,已含恨鐵良不已,惟外麵仍與鐵良周旋,故鐵良全不覺得。當下會議對待袁世凱,寶熙道:“今袁某入宮護衛,且與聞嗣位大事,顯有援立之功,料不能說他不好。今諭旨已將太後追封的(為)大行太皇太後,而光緒後又已封為皇太後。


    自鹹豐以後,向由太後垂簾聽政,今改以醇王做監國攝政,料非新太後所喜歡。今不如密進宮中,恭請新太後垂簾。如此議能行,可料醇王失了權勢,那時新太後必感我們扶他聽政,自然用我們掌執政權,便可在新太後跟前,說先太後奪先帝政權之故,係袁世凱當戊戌一案,從中播弄。這樣,不怕新太後不治袁世凱之罪,是一舉而兩得也。”榮慶道:“此計大妙,即是一矢貫雙雕。一來我們可以同進軍機,二來又泄袁世凱之恨。


    若是不然,不特我們沒有掌執政權之日,且將來援立功大,袁世凱將越加重用,即越有權勢,實是我們眼中釘刺而已。”鐵良道:“豪傑之士,所見略同,我亦以此策為最妙。但何以進言於新太後之前,且言了又安能得他必允?實屬有點難處。”


    寶熙道:“有何難哉!今停靈在內宮,足下為親貴大臣,明日可人宮致祭,就向新太後說有要事密奏,新太後自然要設法密召足下入宮,自可以暢言。且若以醇王攝政,便權在醇王,若由太後垂簾,即權在太後,亦沒有不從的道理。”鐵良聽罷大喜。座中惟良弼不發一言。


    到了次日,鐵良即獨進宮祭靈,覷醇王及袁世凱不在左右,即向新太後麵稱:“有要事要密奏。”那時新太後聽得,正不知有何要事,隻道宗室近支,有謀爭大位的事,便令太監引鐵良轉至別宮麵奏。鐵良見了新太後,請過安後,新太後道:“外間有何要事,可麵奏將來,也不必徇隱。”鐵良奏道:“先帝不幸賓天,臣等正不勝哀掉。但念先帝非不雄材大略,隻以權不由己,遂致政不能發施。今皇太後不宜複蹈故轍,宜自主掌大權,以竟先帝之誌。惟先太後遺詔,以醇王監國,似非不佳。但醇王年輕性躁,究不如太後之睿智聰明。故臣等多人意見相同,欲請皇太後垂簾訓政。昨夜與學部堂官榮慶、寶熙等相商,皆以此策為最要,迫臣人宮麵奏。如蒙皇太後俞允,臣等必竭忠相輔,以圖自強。”


    新太後聽了,意亦稍動,但以遺詔既以醇王監國,若自己一旦垂簾,便與遺詔相背,固懼諸臣不服,且恐醇王不肯相讓,那時宗室親貴,必以自己與遺詔爭權,亦斷不助己。此事看來怕不易行。故此心中躊躇不決,便向鐵良麵諭道:“卿言亦有理,但遺詔已定,不易更改。此事容我細想之,倘若可行,必從汝請。今宮中耳目較多,不便多說,汝宜早退。”


    鐵良此時已不敢再留,惟頻(瀕)行時,仍再奏道:“太後宜自打算,勿遲疑誤事。倘太後允行,料諸臣必不敢抗。若有麵諭之件,請隨時召臣進宮,俾得麵聽聖訓。”說了即行辭出。即把麵奏情形,對榮慶等說知,以為新太後盡有些意思,當可允準,正喜不自勝。惟當時新太後細想:“此事行之不易,恐勉強要做,反鬧出亂事來。”因此不敢,就把鐵良所奏的話,已按下了,再不提起。


    那時,鐵良一天望一天,終不見太後再召自己進宮議事。


    再過三兩日,仍無消息。料知此次願望一定落空,心中反不免彷徨起來:因恐此議一泄,以太後垂簾,必奪了醇王權勢,若被醇王知道是自己請諸新太後的,必怒責自己,那時欲謀陷袁世凱,反為袁世凱所乘,自己反弄個不了,如何是好?即急與榮慶、寶熙等計議。連榮慶、寶熙二人亦驚慌起來,轉問良弼有何解救之法,良弼道:“此策不是我主張的,我那裏覓得解救的法子來,不要問我罷。”鐵良道:“彼此都是同心的人,你為何說此話?”良弼聽了,惟低頭不語。


    此時鐵良亦不暇多責良弼,隻要與榮慶、寶熙商議計策。


    寶熙道:“我們所仇恨的隻是袁世凱一人,因他並不是我們親貴的,競把大權落在他手上,是以不服。若我們失敗,便是袁世凱更為得勢,我們斷不甘心。今不如反言袁世凱密請新太後垂簾,以奪醇王攝政。在醇王跟前說這些話,那時醇王必怒,怒則罪袁世凱必矣。足下以為然否?”鐵良道:“隻怕醇王不信。”榮慶道:“年前因議建內閣的事,醇王曾欲擊袁世凱,是袁世凱為醇王仇嫉久矣。由此進言,不患醇王不聽。且自兩宮歿後,袁世凱日在宮中,謂他進言於新太後之前,亦近情理。


    此策盡可行之。”時鐵良聽到這衛,亦以為然。


    那日鐵良見了攝政王,便奏道:“那一天袁世凱在宮,曾與新太後密談,監國殿下究知其事否?”攝政王道:“予一概不知。那袁世凱是說什麽事,要向太後密奏。你有聽得沒有?”


    鐵良道:“此話臣實不敢多言,臣以為殿下在宮中早已知得,故以言及。”攝政王道:“連日我一頭要理兩宮大喪,一頭又打點新皇即位,宮內瑣事也沒有閑心查究。你若有所聞,不妨直說:”鐵良故作半吞半吐,隨道:“聞袁世凱密奏新太後,以新皇得嗣大統,本非先太後主意,不過殿下劫先太後留此遺詔,以圖子為天子,己執大權而已。且謂殿下在太後跟前,說稱新皇實繼承同治皇帝,於大行皇帝不過兼祧,就謂新太後不宜過問國政等語。故新太後當時大怒,袁世凱就力請新太後垂簾,像先太後故事,自行訓政。並言與慶王爺商妥,必竭忠相輔,以佐新太後,務達垂簾的目的。後來新太後,不知因什麽事,不允準行,臣卻未曉。今隻直陳於殿下之前,望殿下總要秘密查察方好。”


    那攝政王本是個少年氣盛之人,世事閱曆還少,故聽得鐵良之語,正如怒火交飛,衝冠而出,徐道:“你從那裏聽得來?


    ”鐵良聽了此問,幾乎對答不出,乃故作難言之狀。攝政王複催他直說。鐵良道:“宮內太監多有聽得的,且袁世凱在臣跟前,亦說過以新太後訓政為宜。臣料此事是不假的。”攝政王至此更怒不可遏,即道:“新皇人嗣大統及我得任監國,當時袁世凱亦在場讚成,他如何一旦說這些話?”鐵良道:“他性情最狡,定然一麵巴結殿下,一麵又欲巴結新太後,以圖攬權固寵。因殿下嚴明,他不易作弄,實則欲得新太後垂簾,以圖自便久矣。殿下總宜留意。”


    攝政王道:“袁世凱那廝,因從前議建內閣,我曾反對他,幾至用武。想他仇恨在心,放要謀算我,亦未可定。但他既如此可惡,你道怎樣對付他才好?”鐵良道:“此等人多一天在朝,即多一天為患,自應早一天設法。殿下試想,他並不是我們親貴中人,那裏有真心來待我們呢?故此人斷留不得。至於如何懲治,殿下自有權衡,臣不敢擅擬。”攝政王道:“現在國恤期內,不便治他的罪。待過三月後,再作區處。”時鐵良心中正懼自己所謀泄漏,恨不得早一天譴發袁世凱,方自安心,故不時在攝政王跟前進言,都是不利於袁世凱的。


    在袁世凱亦知鐵良不利於己,但他暗請太後垂簾之事,推在自己身上,實在不知。且以新主既已登位,又不知攝政王待自己的意見何如,故先具了一折,自稱足疾,即請辭退。因袁世凱自念:“自己所恃的隻是慶王,今慶王的權力,已不像從前,自己實木可急流勇退。若一旦被監國開了疑忌之心,實在不了。”故先遞這一折,誌在探攝政王的意見。不想此折一上,攝政王並不曾商諸軍機,立即發旨,準其開缺回籍。


    那旨先到軍機裏頭,軍機中人無不大驚,交相替袁世凱向攝政王說情。那攝政王卻向諸軍機道:“你們倒不必替他說話。


    我準他開缺,已便宜他的了。”諸軍機又不知鐵良構陷之事,隻疑攝政王所說,不知袁世凱有什麽罪名,更不敢置喙。袁世凱得了這點消息,亦隻疑攝政王因前者爭建內閣,懷了意見。


    想:“他如此量小,自己在朝,亦是不便。”即立刻出京,從前知己都不往拜辭。隻往慶王處一談,相與太息一會而別,即搭車回河南項城本籍。可歎一世煊赫,如此下常後來攝政王亦漸知請太後垂簾之事,隻是鐵良所為,推在袁世凱身上,此時已悔之不及。後又因東三省交涉棘手,被日人調兵間島,賺取南滿路權,京中各員都道:“如袁世凱在日,斷無此事。”因袁世凱任外部時,頗有點聲望,為外人畏服,滇弁槍斃法員一事,被法使要索革錫良,賠重款,求礦務,聲勢洶洶,不數日間,已由袁世凱得和平了結。因此之故,攝政王也思念袁世凱。上來恨鐵良造作讒言,自己誤信,也不好告人;二來又見時事艱難,非袁世凱無以支持大局,便欲起用袁世凱。惟袁世凱以時局不易挽救,同僚又未可共事,監國又多疑,且自己開缺之後,不一月,又革去自己的所用的陳壁,故袁世凱益發灰心,隻勸其子方任農工商部的袁克定,小心服官,自己已誓不複出,隻在衛輝經營園林,為終老之計,已屢召不起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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