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是曾經晉國東部中心的緣故,


    銅鞮的民風比起鄴縣要開放自信很多,何博也挺喜歡在這邊遊蕩的。


    起碼他現在有自由行動的能力,還有對銅鞮山的覬覦之心。


    而待的久了,何博才知道,韓國銅鞮以東,趙國襄垣以西,中間還夾了個屬於魏國的虒亭。


    那是個非常小的地方,被夾在兩國之間,成為魏國飛地。


    看著那地形地勢,何博是想破腦袋都想不明白,為什麽虒亭還能存在。


    而這,


    其實也算是,三家分晉之初,一切還沒個妥善安排的表現。


    趙魏韓還在忙著瓜分戰利品,等政治上,新得的諸侯寶座穩固了,虒亭的存在歸屬,應該也能確定下來了。


    “……不過,一直摸魚也不行啊。”


    “還是要回鄴縣看看的。”


    何博放開了自己隨機摸來調戲的一條無辜大頭魚,感覺到鄴縣那邊,正有什麽在吸引自己。


    於是在銅鞮遊山玩水一段時間的河伯終於放下身段,再次俯瞰起了那目前來說,對祂算得上最恭敬、最信奉的鄴地。


    算算時間,


    那座祭祀自己的廟宇也該修好了。


    ……


    鄴縣,


    巫覡們正穿著簡樸的祭服,戴著猙獰的麵具,在新落成的廟宇前載歌載舞。


    笙簫鍾罄等樂器,也都被擺放了出來,由專門人士演奏。


    笙簫各自有十幾個樂師合奏,


    幾個妙齡女子正穿梭於成排的鍾、罄之間,輕輕敲擊,發出沉重莊嚴的聲響。


    何博對這些古老的樂器,有些好奇。


    於是他在將視角飛速轉向鄴縣上空後,又迅速用幻術,捏出皮套,上岸來到西門豹身邊。


    鬼神來的悄無聲息,


    沒有任何人發現。


    就連西門豹這個就在旁邊的,也隻是神色端莊的注視著巫覡祈禱祭祀的場景,未曾挪目。


    而這種“毫無聲息”的能力,


    則是何博最近給自己弄出來的新法術“斂息”。


    在經曆了銅鞮打水的姑娘們後,何博深感在這個時代,也需要保護好自己。


    畢竟以何博的相貌,在當今之世,的確會引起很多人的追求。


    鄴地之民經曆的苦難太多,而且女子等,大多在巫婆替“河伯”選妻的壓迫下,早早的跑了,使得當地大部分是老少爺們。


    是故當初何博初上岸見人,倒沒有引起太大喧嘩。


    ……


    “我聽說編鍾是為諸侯演奏的樂器,可以用來祭祀鬼神嗎?”


    就在西門豹全身心投入巫覡儀式中時,一道聲音打斷了他的沉浸。


    西門豹轉過頭,就發現河伯再次顯靈,就在自己麵前!


    他神色一變,忍不住就要出聲,隻是嘴巴才張開大些,就有一股仿佛在水中睜眼張口,然後被河流塞滿難以發聲的感覺湧現。


    西門豹便知道,這是鬼神不願驚動他人。


    於是他也顯露出一副從容自得的模樣,仿佛何博隻是一般路過的青年才俊,二人投緣,聊上兩句。


    “鍾者,本就是貴者所用之物,獻給鬼神,並沒什麽問題。”


    何博點了點頭,於是又問,“鄴地哪來的編鍾?”


    西門豹隻能無奈道,“禮崩樂壞,又能如何?”


    周天子製定的規則崩毀,並非一朝一夕之時。


    甚至也不是從平王東遷洛邑後才開始的。


    早在西周之時,南方的楚國便有了不臣之心,和周天子頻頻作對。


    昭王時點起六師南征楚國,結果不僅全軍覆沒,周昭王本人也溺歿於漢水之中,徒留天子之臣對著衣冠哭嚎追思。


    及至周幽王沒,犬戎攻入鎬京,平王東遷,這禮崩樂壞的程度就更厲害了。


    春秋諸侯爭霸,國君公子到處流亡的都大有人在,更何況更低級的卿士?


    在亂世之中,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什麽貴族尊嚴和體麵,都是假的。


    因此,


    貴族賣出自己的祖產、服飾、田地給有錢的商人這樣的事,可稱普遍。


    這鄴地出現的編鍾,便是十幾年前,由當地鄉紳購買而得。


    一者,鄴地鄉紳打著鬼神旗號斂財,每年可得數百萬之巨,哪怕還要分贓,那到手的錢數也不會少。


    二者,三家分晉之事,並非突然而起,而是早有苗頭。


    自晉國出現“曲沃代翼”,小宗取代大宗之事後,曆代晉侯都擔心舊事重演,對公族大為打壓。


    以至於公族衰落,而大夫崛起。


    而大夫之中,也是互相兼並,從原來的十多家,到六家,再到四家……最後隻剩下了趙魏韓三家了。


    特別是這十幾年來,晉國被瓜分一事,已成定局,其餘還保留家族名號的大夫們,要麽臣服於趙魏韓,要麽就是出奔他國……


    混亂之下,也不知道誰把編鍾扔了出來,湊成路費。


    “哦。”


    何博若有所思的繼續點頭,轉而繼續問,“我記得你是儒門子弟,看到這個,不心痛嗎?”


    西門豹隻答,“若是孔子在,應該會流淚。”


    而他西門豹出身的西河學派,相對於儒門來說,可謂奇葩一朵,更加注重實際作用。


    如果編鍾的樂聲能夠取悅眼前這位鬼神,西門豹還要拍手大笑。


    “果然是西門大夫!”


    何博聽出他的言外之意,也笑道,“廟宇修好了,水車水渠,做的如何?”


    西門豹道,“河伯賜下的水車,已經做好了幾架。”


    至於水渠,


    出城就可以直接看到,已修出來了兩條。


    “若是那兩條水渠不夠,我當初親自為你引水的話,仍舊作數。”


    如今何博的時間有很多,他也樂意花費些精力,去琢磨自己究竟能夠做到怎樣的地步。


    之前他說的,讓西門豹“在漳水和田地之間畫一條線出來,然後再畫個圈,就會有水冒出來”的話,並非空口白牙,張口就來,而是有實力依據的。


    山川水土,本就密不可分。


    哪怕發鳩山雄渾險峻,斥力強大,但漳河既然發源於此山之上,那當何博逆流而上的時候,也無法阻攔。


    何博也隻會在脫離自己的水域,想要深入叢林的時候,會被發鳩山特殊對待。


    而鄴縣本就依漳水而建,靠著漳水而生,還十分信奉“河伯”……何博想在在此施展力量,並不會很難。


    何況在鄴縣之下的土地中,本就存在著許多細小的縫隙,漳水從中湧入,滲透地底。


    隻要何博稍微催動,憑空在鄴縣裏麵弄出來幾個“地湧泉”,也不是難事。


    在銅鞮刷進度的時候,何博便利用銅鞮山體中四通八達的水道,嚐試過這樣的手段。


    最後的結果自然是成功了,畢竟銅鞮山有湧泉的條件。


    隻是比起托夢、幻化這樣的,作用於欺騙人體感知,在實際上沒有什麽改變的術法,作用於真實的術法對消耗較多的黃條。


    不過沒關係,


    代表法術黃條會自己恢複,何博不用白不用。


    何況在鄴縣施展,


    消耗必然會比在銅鞮要小的多。


    西門豹點了點頭,神色端莊的對著河伯拱手致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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