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知聆沒發現墨燭和雲祉的不對勁,心下感慨男主確實聰慧,也順帶將自己也誇了一遍。


    畢竟她虞知聆也發現了這點!


    可對於墨燭來說,這糖瞬間便燙手了,扔也不是,留著也不是,他擰了眉頭,看見虞知聆還在傻樂,也不知她到底哪來的這麽多樂趣。


    最終猶猶豫豫,還是隨意收進了乾坤袋。


    雲祉在這時候輕咳兩聲:“該辦正事了啊,早些回去,四殺境不能過夜。”


    “得令!”


    虞知聆還記得辦正事,走上前觸摸四殺碑,大乘境修士可以感受到這界碑裏麵的重重陣法,而如今這上千道防護陣法已經被損壞了一百多道。


    就算是虞知聆和雲祉這種大乘境修士,要碎裏麵的陣法也不容易,而從雲祉收到四殺境動蕩的消息趕過來開始算,隻需要最多六個時辰,這六個時辰裏那魔族就能碎掉這麽多陣法。


    虞知聆沉思:“他最起碼得是化神境巔峰。”


    “嘶。”述風倒抽口氣:“那在中州都數一數二了,當年魔族不是都被拂春仙尊——”


    未說完的話忽然停下,三雙眼睛齊齊看向虞知聆。


    虞知聆:“……?”


    虞知聆不解:“看我幹什麽,幹活啊。”


    述風鬆了口氣,低聲說道:“抱歉仙尊,是弟子失言。”


    虞知聆:“???”


    他失言什麽了?


    雲祉神色凝重,輕歎了聲,走到虞知聆身邊:“這些事情我們不說,先修補四殺碑,裏麵的陣法被碎掉了一百三十七道,你應該可以感受到是哪些陣法被碎了,我們需要補好。”


    虞知聆知道正事的重要性,即使再不解,也隻能點點頭:“……好。”


    補陣並不是布陣,布陣需要精通陣法符篆之術,但補陣隻需要用靈力畫篆,將陣法一點點重新粘合起來就行,隻要補陣者修為足夠高就能補好。


    兩人並肩,雲祉衝她點了點頭,率先開始。


    虞知聆雙手結印,腦海裏飛快浮現出補陣的術篆,墨綠靈力畫出一個個符篆打入四殺碑內。


    她抽空看了眼墨燭,並未說話,但墨燭明白了她的意思。


    補陣一術用的是靈篆一術的秘法,仙盟的三位仙尊都精通補陣,她畫的一個個符篆都是需要用上的,虞知聆示意他學學,看她是如何畫篆的。


    這樣——


    總能讓她發揮一下了吧!


    述風倒是學的很認真,跟在自家師父一旁目不轉睛看著,為日後競選仙盟仙尊之位做準備。


    三人心神不一,注意力全在四殺碑上,唯獨虞知聆身後的少年郎沒動靜。


    他的目光全在虞知聆身上。


    瞧見前麵與雲祉並肩補陣的虞知聆,她補陣的手法很熟練,這是需要長年累月才能達到的程度,修為也還是那個中州第一的大乘滿境修士,很熟悉,卻又很怪異。


    她方才聽到拂春仙尊的名字……


    竟然沒有反應。


    墨燭神情寡淡,收回落在虞知聆臉上的目光,看向了麵前的四殺碑。


    如果他沒猜錯,她過會兒定是又該叫他來補陣了,她好像真的是想教他修行。


    時間一點點過去,虞知聆的額頭浮現細密的汗,雲祉的麵色瞧著更白了些。


    兩三個時辰過去,第一百三十五個破碎的陣法被補好後,虞知聆和雲祉對視一眼,雙雙明白了對方的意思,兩人一起收手。


    “述風,你來試試。”


    “墨燭,你也試試。”


    述風正拿著小本子死記硬背自家師父方才畫的符篆,乍一聽到雲祉的話還有些懵:“試試,試什麽?”


    雲祉眼神示意:“補四殺碑裏的陣法啊,方才讓你白學的?”


    墨燭比起述風要淡定許多,對上虞知聆鼓勵的目光,也隻是淡聲道:“弟子是妖。”


    妖,一般是不能接觸四殺碑的。


    當年妖族幫助魔族一事,事情很嚴重,雖然妖族最後倒戈人族,反捅了魔族一刀,但這件事仍舊讓中州對妖族留下了意見。


    虞知聆語氣不滿:“是妖又怎樣,你是我的徒弟,我帶你來便是要教你鎮壓四殺境一術,其中便包括修補四殺碑,若你日後要競選仙盟仙尊之位,拿什麽去選?”


    仙盟仙尊之位。


    她竟當真想讓他入仙盟?


    可中州,曆任仙盟長老就沒有妖修當任過。


    墨燭覺得她天真,又有些看不明白,她為何還真的正兒八經教他修行,何至於演到這種地步?


    可虞知聆已經推著他來了四殺碑前,她此刻嚴師上身,指著四殺碑道:“還有兩道陣法,你和述風一人補一個,時間不急,慢慢來。”


    述風吸氣呼氣,這麽多年了還是第一次接觸四殺碑,翻了翻本子回顧一下自家師尊方才畫的符篆,閉眼開始調動靈力一筆一劃畫篆。


    虞知聆傳音給墨燭:“快點啊,師尊相信你可以!”


    墨燭眼角微抽,不再看她,修長的手飛快翻轉,靈力迅速畫出了個完美的符篆,他操控著符篆隱入四殺碑中。


    不過兩刻鍾,那道陣法被他補好。


    【叮,男主習得修補四殺碑一術,宿主功德+100,當前功德值170點,請再接再厲。】


    虞知聆:“……”


    雲祉啞聲:“你這徒弟……莫不是真的是個天才?”


    他當初學習補陣一術,學了整整半月還未記全那一套符篆是如何畫的,第一次補陣也足足補了半個時辰,而雲祉的修行天賦已是中州聞名。


    但如今,墨燭隻是在一旁看了虞知聆如何補陣,第一次上手竟然隻用了一刻鍾。


    述風那邊一直未曾補好,瞧見墨燭補完後更是焦急,靈力快掏空了,符篆也沒畫全。


    到最後雲祉拍了拍他的肩:“已經很好了,補陣一術為師回去再教你,讓我來吧。”


    述風低下頭退後,雲祉正要上前補陣,便瞧見麵前青影一閃而過。


    虞知聆一把將墨燭拉到述風方才的位置,擲地有聲道:“再試試,還剩一道。”


    墨燭沒反駁,麵無表情抬手畫出一道道符篆打入四殺碑中,這次比上次還快,很快就補好了最後一道陣法,手法熟練很多。


    四殺碑上的裂縫消失不見,魔淵恢複平靜。


    【叮,鎮壓四殺境動蕩任務完成,宿主功德+50,當前功德值230點。】


    虞知聆要給他跪了,這就是天才嗎?


    她還當什麽師尊啊!


    雲祉神情複雜:“濯玉,這是個好苗子,好好栽培。”


    虞知聆覺得自己不需要栽培,墨燭自己也能茁壯成長。


    墨燭後退一步,隻覺得自己這師尊看自己的表情過於駭人,雙目發光,活像狼見了羊一般。


    虞知聆實在……


    太奇怪了。


    雲祉看她又是這般不正經的模樣,搖搖頭低笑一聲,問虞知聆:“聽聞你閉關了三年,出關後修為如何?”


    虞知聆反應過來,瞧見雲祉眼底的關心,笑眯眯抬了抬胳膊:“強得可怕,一拳能捶倒一座山。”


    過於誇張的說法,又過於俏皮的語氣。


    雲祉屈起指節,喉結微微滾動,目光眨也不眨看著虞知聆。


    虞知聆總覺得他的神情有些奇怪,像是懷念,又像是隱忍,像是昨日在燕山青臉上看到的一樣。


    她小聲試探性詢問:“雲祉?”


    雲祉別過頭:“多少年沒見過了,也沒聽你喊過我。”


    他的聲音很輕,偏生讓虞知聆聽出了一些委屈和埋怨。


    就好像,是她單方麵對他不好了一般。


    虞知聆尷尬笑笑,心裏不上不下的,她這兩天露餡不知道多少次了。


    一旁的墨燭微微眯眼,將兩人這莫名其妙的對話盡收眼底。


    雲祉也覺得虞知聆不對勁了,是嗎?


    他這位師尊,看來真的變了很多。


    狂風席卷過四殺境,原先躁動的魔淵早已平息。


    雲祉看了一眼幽深的魔淵:“走吧,四殺境內寒氣太重,不能過夜,盡快回去稟告宗門們四殺境一事,那潛逃在中州的魔修是個隱患,必須除之。”


    虞知聆點點頭:“行。”


    在臨走前,她回頭看了眼幽深的魔淵。


    透過無盡的黑暗,好像看到了很多雙血紅的眼睛在隔空注視她,無端一陣心悸。


    心悸之下,又有種說不上來的感覺。


    虞知聆有些不適,於是收回目光不再看。


    但墨燭卻又回頭看去。


    少年的黑眸逐漸潰散成豎瞳,瞳紋邊緣呈現金色。


    騰蛇之眼可以看到很多肉眼看不到的東西,兩位中州仙尊都未能察覺到的東西。


    他可以看見。


    四人先後離開,四殺境沉寂如往常,風平浪靜。


    ***


    虞知聆回到穎山宗已經傍晚,在芥子舟上一路睡到回宗,落地的時候,她還有些暈乎,從榻上爬起來趴在窗戶台上,推開軒窗望去。


    暮色將至,霞光簇錦。


    船艙門被人敲響:“師尊,到穎山宗了。”


    虞知聆睡意還未散去,下頜抵在窗戶台上應了聲:“唔……嗯。”


    門外的人沉默了,一聽虞知聆這聲音就知道她沒睡醒,他不想進去和虞知聆在一處,於是繼續在甲板上打坐。


    虞知聆半睡半醒緩了好久,這才爬起身打開了船艙門。


    墨燭背對她坐在甲板上,腰杆挺得筆直,霞光落在少年身上,他像是鍍了一層金光般耀眼,虞知聆嘖嘖稱奇,果然是男主,打個坐都這麽有格調。


    她這邊盯著男主看,猝不及防之間,墨燭忽然起身轉過來臉,黑眸恰好和虞知聆對視。


    虞知聆若無其事移開眼,順帶拍了個馬屁:“到了?好快啊,我家徒弟駕的芥子舟就是給力。”


    墨燭:“……”


    虞知聆到現在還是有些慫單獨和墨燭在一起,在他說話前,就自顧自下了芥子舟。


    兩人擦肩而過的時候,墨燭瞧見了她下頜上的一抹紅。


    墨燭實在不理解,她一個仙尊,為何睡覺也會將自己的臉枕成這般模樣?


    而虞知聆回到聽春崖,第一件事就是脫了外衫睡大覺。


    耗費了不少靈力修補四殺碑,雖不至於靈力枯竭,但疲累是正常的,尋常修士打坐便能緩和疲乏,可對於她一個過慣了現代生活的人來說,沒什麽比睡上一覺更能讓人身心舒暢的了。


    早上離開之時打開的窗戶依舊未關,虞知聆也沒放下床帳。


    霞光落進屋內,頎長的身影投映到地磚之上,窗邊出現了一人的身影。


    虞知聆蓋了錦被,並未如清晨之時見到的衣冠不整,窗外的少年放下心,翻身跳進屋內。


    蛇類最擅長隱匿氣息,墨燭走路悄無聲息,卻並未收起自己的靈力威壓,而虞知聆毫無察覺,一直到他走近了她身旁,她還是沒有動,蜷在錦被中睡得安穩。


    墨燭在榻邊半蹲下身,目光在虞知聆的臉上巡視一圈,少年薄唇微抿,眸色漸漸陰沉。


    女子垂在榻邊的手腕上,一抹墨青跳入視線。


    那玉鐲子實在是顯眼,盤旋在竹節鐲身上的蛇栩栩如生,通體瑩潤,造鐲之人技藝出群,蛇首很小,但蛇瞳卻連瞳仁旁的紋路都能瞧清楚。


    這鐲子如何會在她身上,竟然未曾攻擊她?


    墨燭抬手,如玉的指節靠近虞知聆腕間的蛇鐲,指腹剛觸碰到鐲身,灼燙感瞬間傳來,他收回手,淡淡望去,瑩白的指腹已經被燙掉了層皮,血水淋漓。


    墨燭一揮手將傷痕消掉,心下的疑問在此刻得到了答案。


    這蛇鐲認她為主了。


    竟然認她為主了……


    虞知聆毫無知覺,好像根本不知道自己手腕間的鐲子是什麽,如果知道的話又怎會在他麵前戴上這鐲子?


    她怎麽敢在他麵前戴上它的?


    墨燭蹲在榻邊看了她許久,此時朝陽已經完全西沉,日光從外傾斜進來,一縷落在虞知聆的側臉上,她的睫毛很長,卷翹濃密,像把小刷子一樣蓋在眼瞼之上。


    人還是這個人,卻又不像是過去的人了。


    虞知聆給他一種很陌生,但又很熟悉的感覺。


    墨燭緊緊盯著她的臉,目光一寸不移,像是要透過這幅皮相去看清裏麵的魂體,到底是黑還是白。


    打開的軒窗忽然被風吹得關攏,碰撞聲讓她嘟囔了一聲,皺了皺鼻頭,也喚回了墨燭的意識。


    墨燭深吸口氣,壓住自己的殺心,正準備起身離開,側躺在榻上的虞知聆忽然翻了個身,似乎是熱到了,她踢了踢被子。


    錦被掃到床尾的小桌上,將桌上的一卷書冊帶到了地上,風吹而過,翻開了扉頁。


    墨燭正要俯身撿起書冊,攤開的書卷上幾個大字格外引人注目。


    《反派師尊活命手劄》


    墨燭:“……?”


    第一行大字:


    ——首先,想辦法洗白。


    接著這行字下麵自言自語回答:


    ——那麽問題來了,怎麽想辦法洗白?


    ——送點溫暖小點心,說點瑪麗蘇好話?


    ——不行,虞知聆你清醒一點啊,他是十七歲不是七歲,已經過了吃糖的年紀!


    ——那完了,感覺洗白不了。


    ——不想死就還能搶救一下!


    ——嗚嗚嗚救命啊,還是死了算了,墨團子太恨我了!


    ……


    隻寫了一頁,一頁全是自問自答,話語癲狂毫無順序,字跡潦草淩亂。


    墨團子……指的是他?


    可洗白是什麽意思?


    而最下麵,還畫了個簡筆畫作為結尾。


    一條肥嘟嘟的小蛇咬住了一個青衫小人的脖頸,而青衫小人捂住心口,歪著腦袋吐出舌頭,好像是被毒死了一般。


    旁邊的圓框裏麵寫了幾個大字:


    我死了我死了,最可能出現的結局是,我最後還是死了!


    橫豎都是一死,你這逆徒,我要先把你——


    逐、出、師、門!!!


    墨燭從來不知道,一個人自己跟自己也能玩得這麽有來有往。


    他見過很多人,卻從未見過她這種……精神狀態這麽奇怪的人。


    少年擰了眉頭,目光落在一旁的榻上,卻並未看到一個熟睡的小人,而是對上了一雙烏黑的眼睛。


    他可以看到她那雙鳳眼中細碎的光,收起鋒芒看人的時候格外專注,當年他也是被她的這雙眼騙了,自願牽著她的手上了穎山宗。


    虞知聆迷迷瞪瞪眨了眨眼,目光落在墨燭手上的書冊。


    墨燭忽然笑起來,壞趣味地想:


    啊,她醒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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