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


    望著劉靖遠去的背影。


    劉據與劉進均是呆立當場,石德則是苦苦一歎,“景皇孫對朝事一竅不通,現在連該回哪裏都不知道,如何擔得起重任啊!”


    說著,他又看向一旁的劉進,“殿下,當日臣勸你龍蛇之變……唉!”


    之前,劉靖被毒害,若非其夢到太祖高皇帝又活了,調查王弼、蘇文他們的差事說不定就是皇長孫的,這時候早就聽從他的計劃了。


    可惜!


    景皇孫行事魯莽,狂悖犯上,無法無天。所思所行全憑一股氣。如此一根筋的皇孫,怕不是去了廷尉就被那些善於糊弄的官員,耍的團團轉。


    若是皇長孫,自己還能出個主意。


    越想,石德就越是不甘心。


    劉進倒是不在意,當先朝著前方而去。


    “無妨!聽二弟的,先回太子宮,咱們總歸要收拾的。”


    ……


    廷尉府。


    據劉靖所知,早在自己被毒害的時候,劉徹下令將近身內侍宮女,全都換了一波,而凡是牽扯到“巫蠱”內的官員以及內侍,都被他連夜打入廷尉!


    隻有小部分,是要跟著自己血祭的。


    而隨著自己得到“太祖高皇帝”的庇佑而清醒,當初運氣好沒被血祭的,則統統又被邴吉帶回了廷尉府。


    “景皇孫!”


    剛來到廷尉府,劉靖就見到了他早就安排在此地,等著自己的盧階、燕生。


    此二人因自己差點被殺,又因自己得救。不過期門軍是待不成了,所以劉靖便從期門仆射那裏要來了他們。


    “即刻提審王弼!”


    劉靖不想浪費時間,他必須在劉徹下“詔書”之前,將此案辦的圓圓滿滿,揪出幕後之人。


    “王弼咬舌自盡,雖然僥幸沒死,但不能說話,現在還在昏迷,得醒了再問。”盧階馬上說道。


    他似乎有什麽想說,但猶猶豫豫。


    劉靖卻是沒發現,他點了點頭道:“那就等他清醒再說,先將黃門蘇文、按道侯韓說、禦史章贛提上來。”


    “正巧,他們為何陷害太子宮,聽誰的命令,今天必須得到答案。”


    “怕是要等等……”盧階小聲說道:“殿下,有人在見他們。”


    劉靖蹙眉,“誰?這在個時候?”


    “上林苑董躬仲、侍郎莽通,奉陛下之命前來……”


    “廷尉邴吉正在接見,對了,禦史大夫與廷尉統統要監審。”


    似乎看劉靖不清楚,盧階立刻道:“董躬仲,此前接替傳聞飛升的李少君,為陛下煉製長生不老丹之人!”


    “莽通,內朝廷的侍郎。”


    劉靖對前者沒聽過,但後者他卻清楚。


    巫蠱之禍時,曾擊殺劉據旗下將軍,因而封侯!


    其與江充等人,可是有那麽一點關係……


    李少君!


    這是多少次聽到這個名字了?


    毫無疑問。


    如果說這些年,長安無數波的方士之中,誰的名氣最大。


    無疑就是劉徹曾親眼所見,“蟬蛻成仙”的李少君。


    接替其煉製丹藥的董躬仲,想來也不是一般人。


    為何這二人也來此?


    自己已經夠快了,沒成想他人更快。


    正如此想著。


    “景皇孫。”


    不遠處,一道聲音突兀響起,卻見劉靖曾見過的廷尉邴吉正邁步而來。而在他左邊,先是一個是頗有仙風道骨的“董躬仲”,鶴發童顏,看不出具體年紀。


    怪不得此人能給劉徹煉丹。


    至於另一人,皮膚微黑,四肢粗壯有力,雙眼炯炯有神。


    在看到劉靖後,視線便一直盯著,不曾移開。


    “本以為景皇孫回去要歇息半天,沒成想行動也是如此之快。”


    邴吉來到近前,從態度上挑不出半點毛病,為劉靖當先介紹身旁二人。


    劉靖一一見過,旋即毫不客氣道:“廷尉無需為我引薦,此來,隻是盡快問審。”


    “聽聞景皇孫近來,要驅趕上林苑乃至長安的所有方士。”這時,董躬仲笑道:“不知景皇孫能否賣老夫一些薄麵,老夫的一些弟子,還有一些故交,都曾為了陛下尋找難得的藥材……”


    他話還沒說完。


    劉靖便蹙眉:“檀何也曾為陛下望氣,言說長安一片妖惑之象,有人詛咒陛下!”


    此言一出,董躬仲的笑容當即僵在臉上。


    “殿下何故將老夫和檀何一同相看?老夫擅長的隻是煉丹,可與那些隻會招搖撞騙的胡巫不一樣……說起來,老夫那晚也曾看見,雷火落金頂,可謂平生難見之象。”


    “話說此景曾也出現過。不過即使如此,殿下能讓陛下看清胡巫行騙之事,老夫也得感謝殿下。”


    幸虧劉靖之前就聽過石德所言。


    要不然,對方說幾句話,自己還不能確認對方的意思。


    話說石德分析當前局麵還真是精準,這麽快,就有和自己攀交的人過來了。


    而且其話中有話。


    雷火金頂曾經出現過,這是他在言:他知道裏麵的一些貓膩?


    而反過來的請求,就是讓自己驅逐方士的時候,將他們的故交朋友都留下……


    劉靖突兀一笑。“長生不老丹和那檀何巫蠱之流有何區別?”


    此話一出,董躬仲原本笑意盈盈的臉,徹底沉了下去。


    “董仙師,某早就言,景皇孫鐵麵無私。”一旁,莽通忽然道。


    “廷尉,那就盡快審問吧。老夫本來還在為陛下煉製下一批丹藥,卻被陛下叫來,防止景皇孫再度‘天佑’,擾亂審問結果。”


    “老夫提醒一句,景皇孫今日所為,已經惹怒陛下!”


    劉靖見此,心中了然。


    而廷尉邴吉則是一歎,原本他也有讓兩方結交的心思,審問之前讓雙方見一見。


    結果,景皇孫還真是……不通情麵,自己要把路走絕啊!


    “帶蘇文、常融、韓說、章贛……”


    當即,他也不拖延時間。


    “幾位,請入座。”


    ……


    很快,廳堂之內,黃門蘇文、常融,按道侯韓說、禦史章贛,統統已經被帶了進來。


    左邊,廷尉邴吉,與禦史大夫暴勝之二人跪坐,此刻均是閉目不言。


    陛下讓他們監審,並非主審。


    而右邊,則是莽通與董躬仲。


    劉靖則在正上方。


    除此之外,還有幾名小吏,已經準備好竹簡和筆墨。


    此刻見犯人帶到,董躬仲以及莽通均是朝著自己看了過來。


    “殿下,請吧!”


    審問是個腦力活。


    隻知道忤逆陛下,狂悖犯上,行事又一根筋的皇孫,知道怎麽動腦子嗎?


    本來讓這三人把所有罪名擔了,大事化小,快速結案,不是你好我好大家好?


    既然都過不去,那大家都公事公辦!


    如此想著……


    果然。


    隻見劉靖在麵前看了看,左右探索,似乎不知道從何下手。


    他們正欲取笑間,卻見劉靖已經當先起身。


    “蘇文,你為宮廷黃門,此次陛下為何讓你與江充一起來長安搜刮巫蠱?”


    蘇文仿佛早就知道了自己的下場,此時在廷尉大牢內,已經被打的遍體鱗傷的他,隻是弱弱道:


    “陛下旨意,小的怎敢猜測?”


    一旁,廷尉邴吉見此,無奈的搖了搖頭,景皇孫當真對審案,一竅不通!


    如此簡單……不,幾乎是白癡問題,等著人家去回絕嗎?


    而且事關陛下,不是回絕的幹脆利落、光明正大?


    正當他對其失望之際,卻見劉靖再度問道:


    “陛下是否讓汝等搜查太子宮?”


    蘇文聲音依舊弱不可聞,“景皇孫不用下套,陛下沒有說專查太子宮。但有人望氣,言長安有妖惑之氣,那時陛下頭痛腦熱的,整日睡不好覺,所以才派吾等搜查全城,陛下的太子宮,自然也在搜查之列。”


    “那些桐木人偶,是否從太子宮搜出?”


    聽到這裏,邴吉已經與旁邊的暴勝之互望一眼,二者皆是默默搖頭。


    這種審問,和小兒對問沒什麽區別,甚至還把自己一方給陷入進去。


    果然!


    蘇文緩緩抬頭,聲音帶著一絲陰寒,“是!”


    “是否呈送給陛下?”


    “是!”


    “陛下看到後,讓你們二次進入太子宮再查?”


    “是!”


    旁邊,小吏奮筆疾書,講這些對話都記載在卷宗之上,之後回呈給陛下查看。


    無能!


    莽通和董躬仲互望一眼,隨即笑了一聲,默默觀看。


    這下又坐實了!


    一旁的盧階則是小聲道:“殿下,不能這麽審。”


    劉靖默默搖頭。


    而後話鋒一轉,聲音忽然拔高:“這麽說,從頭到尾,你們都在聽命於陛下的命令,按照他的吩咐行事,不曾有絲毫自己的主張?”


    “是!”


    蘇文下意識的說是。


    但忽然,他猛地抬頭,回想起剛才自己輕視景皇孫,從而回答的太快!


    連忙欲搖頭。


    卻見,劉靖已經回頭看向邴吉與暴勝之。


    “幾位可看到了,雖然陛下已經知道,當今無巫蠱,乃是有人毒害。”


    “但之前,長安之所以被這些人搜刮的民不聊生,後宮、長樂、乃至太子宮,都曾陷於風波……”


    “且,這幾年來,因為巫蠱而冤屈死傷者……”


    “按照此人所言,都是陛下在背後指示!”


    此刻!


    廷尉邴吉,以及禦史大夫暴勝之,猛地站了起來,他們驚怒連連,全身上下都在顫抖。


    這……這……


    “爾等何敢亂言?”


    蘇文也猛地搖頭,剛準備說話。


    卻見劉靖已經繼續道:“人證在此,長安陷入巫蠱風波,根據經曆者親口所述,這全都是陛下的過失!”


    “景皇孫!何敢犯上?”邴吉大急。


    他算是看明白了。


    對方從剛才就開門見山,看似小兒對問,但句句卻提及陛下。


    蘇文回答的看似正確,一切都在說自己按照吩咐辦事。


    但三言兩語下去。


    責任卻全在陛下了!


    這……景皇孫不是在審問蘇文!


    這是在審問陛下!


    “景皇孫……”邴吉已經急不可耐,“不能如此審……這有違君臣之道!”


    當今陛下可能不殺皇孫,畢竟人家有三道天佑,太祖高皇帝庇佑。


    但這些交上去,殺得可能就是他邴吉以及暴勝之!


    然而,劉靖卻根本不理,方才不言你現在言?


    沒機會了!


    他已經看向旁邊如同篩糠一般的小吏。


    “此刻嚴審之地,所有人的話……”


    “都一應記錄在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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