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8 移花接木


    春申君跑回陳都。趙、韓、魏、燕四國全都派人去責問楚國:“貴國當了縱約長,怎麽不通知別人,自己先回來了?”楚考烈王就數落春申君。春申君光瞧著自己的靴子,連句遮羞臉的話也說不出來。打這兒,楚王對他就不怎麽信任了。


    春申君回到家裏,兩隻眼睛還是老瞧著靴子,心裏想:“我在列國四公子之中,難道光是這靴子上綴著的珠子比別人闊氣嗎?”在他旁邊的門客朱英早就知道了他的心事,鼓勵他,說:“別人都說楚國是強國,到了您做了相國[楚國令尹的官銜已經像列國一樣改為相國]才衰落下去。這話我可不承認。當初楚國四周圍沒有強國,秦國離著又遠,不能來侵犯,因此,楚國一向稱為南方大國。如今形勢變了。西周、東周已經給秦國滅了;韓國、魏國早晚也得給秦國吞並了去。秦國越往外伸展,就越跟楚國接近。所以我說並不是楚國比從前弱,實在是秦國比從前強罷了。這麽下去,陳都也不是個安全地界。您不如早點勸大王作個準備,遷都到壽春[在安徽省壽縣]去吧。”春申君就把這個意思告訴了楚王。


    楚王聽了春申君遷都壽春的話,覺得這也是大功一件。春申君又得到了楚王的信任,心裏可就踏實得多了。他還想立個大功。楚王沒有兒子,春申君得想個辦法別讓他絕了後。他曾經給楚王獻上過好幾個女子,她們連一個也沒生養過。急得春申君想不出主意來,就又歎氣出神。他這心事給一個從趙國來的門客,叫李園的,瞧出來了。李園想把他妹妹獻給楚王,又怕她照樣不能生養,白費心機。為了這個,他還得費點腦筋。


    他向春申君告假,說是要回老家去一趟,到了日子準回來。春申君答應了。李園到了趙國以後,成心誤了限期才回楚國去。春申君問他,為什麽在家裏住了這麽些日子。李園骨嘟著嘴,翻著白眼,說:“都是受了我妹妹嫣嫣的累贅!為了嫣嫣長得有幾分顏色,連齊國人也都知道了。沒想到齊國還真派人來求婚說媒,我隻好招待他幾天。”春申君一想:“趙國的女子,連齊國也全知道,準是個天下無雙的!”不由得就問:“你答應齊人了嗎?”李園說:“還沒呐。”“那麽,能不能叫我見見麵兒?”李園連連點頭,說:“我在您門下,我妹妹就是您的丫頭,這還用說嗎?”李園把妹妹送給了春申君。不到三個月工夫,嫣嫣有了身十子。兄妹倆一商量,就想“移花接木”,奪取楚國的大權。


    有一個晚上,圓圓的月亮照得屋子直發亮,春申君指著天上的月亮對嫣嫣說:“你瞧,月亮也像咱們一樣,又圓滿又快樂。”嫣嫣歎了口氣,說:“我也想咱們兩個人能夠天長地久,永遠十十團十十圓。可是咱們大王還沒有兒子,千秋百歲之後,王位就得傳給他的兄弟。您做了二十多年相國,一向得到大王的重用;將來的新王不見得還能夠這麽重用您。”春申君一聲沒言語。嫣嫣接著說:“不能再做相國,倒也沒有什麽。我知道您在這幾十年當中,難免有得罪人的地方。萬一您得罪過的人當上了君王,您還想躲得開嗎?”春申君一下兒就坐了起來,挺著急地說:“這倒是真的!怎麽辦呐?”一陣微風吹過來,有些透著涼意。嫣嫣給春申君披上一件上衣,說:“計策倒是有,不光能夠躲過禍患,還能福上加福。隻是我說不出口來。說出來怪難為情的。”春申君催著說:“你替十我打算,有什麽不好說的呐?我一定聽你的。”嫣嫣抬起頭來,咬著他的耳朵,說:“我已經有了喜了,連您還不知道呐。您要是把我獻給大王,大王準得十寵十我。要是天從人願,養個兒子,他可就是楚國的太子,也就是您的親骨肉。將來您的親骨肉當了楚王,您還怕什麽呐?您瞧這個‘移花接木’的計策好不好?”春申君眉開眼笑地說:“天下竟有像你這麽機靈鬼道的女子!”春申君就替楚考烈王做媒,把李園的妹妹嫣嫣送到後宮。到了生產的時候,嫣嫣不光替老年的楚王養了個兒子,而且還是個雙胞胎。楚王就立嫣嫣為王後,長子為太子,李園為國舅,跟春申君一塊兒管理朝政。


    李園雖說得了勢,可是對春申君特別顯著恭敬。隻要能叫春申君高興的事,他都肯幹,甘心情願地哈著腰去幹。


    遷都以後第三年(公元前238年,秦王政9年,楚考烈王25年)楚考烈王病了。春申君靜靜地等待著,他那“親骨肉”眼瞧就要即位了。一到那時候他就是太上王了。忽然有一天,他的門客朱英來見他,對他說:“天下有意想不到的福氣,有意想不到的災禍,還有意想不到的人。您知道嗎?”春申君說:“你別讓我猜謎兒,痛痛快快地說吧。”朱英說:“您做了二十多年相國,富貴無雙。如今大王得了重病,沒見好。一旦小王即位,您就是伊尹、周公。這就是意想不到的福氣。可是那位國舅李園外表上透著恭敬,背地裏可養著武士。為了他妹妹的事,他怎麽能放過您呐。大王一死,他準先來對付您。這就是意想不到的災禍。”春申君笑著說:“他哪兒敢?——還有意想不到的人呐?”朱英指著自己的鼻子,說:“我替您去對付李園,免得您落在他手裏。我就是一個意想不到的人。”春申君說:“李園這麽殷勤地伺候著我,哪兒能害我呐?你別瞎猜別人!”朱英微微一笑,說:“當斷不斷,反受其亂。原來您也是一位意想不到的人哪!”


    朱英勸不了春申君,就跑到別的國隱居起來了。


    朱英走了之後,過了十幾天,楚考烈王死了。李園叫人去報告春申君。春申君趕到宮裏,就給李園的武士們圍上,嚷嚷著說:“奉王後密令:黃歇謀反,理應處死!”春申君就這麽遭到了意想不到的災禍,全家滅了門。


    評:春申君一心想著自己的兒子當上楚王,自己能做個“太上王”。孰不知這個“太上王”豈是他能做得的?且不說那個國舅李園暗地裏蓄養武士,一心要除掉他。可以想象,即使他的兒子登上王位,他的結果也不會很理想。首先,他的兒子也就是新的楚王能否了解到自己真正的身世就是一個問題。其次,就是新楚王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又能如何?他不可能當眾承認春申君就是他的父親,因為如果這樣做的話他自己楚王的地位明顯會保不住。而參照呂不韋的結局也可以想象如果新楚王是個很有作為的君主,春申君也很難繼續執政。他最好的結局可能也就是帶著財富隱退。所謂當局者迷,春申君就是迷在局中無法看清自己的未來,所以落得了一個悲慘的結局。


    最後引司馬遷的評論來送別春申君:


    “吾適楚,觀春申君故城,宮室盛矣哉!初,春申君之說秦昭王,及出身遣楚太子歸,何其智之明也!後製於李園,旄矣。語曰:‘當斷不斷,反受其亂。’春申君失朱英之謂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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