異能這種東西吧,雖然說已經開展了許多年的研究,但仍有不計其數的未解之謎,還待進一步的探索。


    就比如元素之體,由於樣本量過少,學界對其的研究也隻是得到了一些外在表征的結論。關乎其深層次的運行機理,依然是一知半解。


    元素實物,指的是元素係對應的物質,譬如水就指代水,大地代表砂石泥土,火代表等離子體等。而放在元素之體中理解,指的是激發元素之體狀態後,身邊會出現相對應的、可攻可守的元素實物。


    元素之體中的元素實物,又是一種很神奇的東西,它並不同於尋常由異能者能量凝聚的實物,而帶有異能者一部分本身的特質,故而才能以此做試驗研究來確定參數。


    也正因它帶有異能者的特質,這些元素實物和異能者直接存在著一定程度的鏈接,以達到更好地控製並形成內循環的目的。而當元素實物主動進攻或防禦而被損耗之前,元素之體的內循環會提前回收那部分特質,從而減小個人特質信息泄露而引起不必要麻煩的可能。


    而像沈晨先前在皓月盟總部,主動與元素實物斷開鏈接以交給段成瑜研究之時,元素之體也同樣能回收那部分特質核心,隻保留著保護特質的空殼。


    或許可以將這份特質理解成一個細胞,回收特質,便是把整個細胞回收,這樣整個過程基本是無損的;收回特質核心,便是把細胞的細胞核和細胞質等帶有關鍵信息的核心回收,隻留下一個留存有蛋白質的空殼。這樣,研究者也能借助所合成的不同種類的蛋白質,由此反推得到該異能者的特質。


    從這個生物學上的例子來看,逆推顯然是存在缺陷的,而實際的異能學上也同樣存在著信息缺失、不明晰等缺點,這樣的方法下是不可避免的。


    那麽,如何解決呢?


    這好說,隻要把完整的細胞都取走不就可以了嗎?裏麵有指導生命活動的dna,勤勤懇懇翻譯蛋白質的rna,比細胞膜上更豐富的蛋白質品類,以及各種能表征生命狀態的細胞器。隻要能獲取到完整的細胞,不就能分析得到其完整的特性了嗎?


    獲取完整的細胞,倒也不難。


    前文所述的內容,都建立在異能者“主動”的基礎上,即便他沒有意識要做這些事,元素之體狀態下依然會自發地完成該項任務以實現可持續發展。


    可若是被動的情況下,異能者被強製取下元素實物,而此時元素之體必定會判定異能者本身受到極大威脅,其主要功能轉變成了保護異能者本身。此時拆取元素實物,元素之體來不及回收特質,便能獲取到完整特質。


    誠然,從人身上刮走一個細胞不痛不癢,畢竟吃飯的時候咬一下舌頭都能幹掉不計其數的細胞,更遑論這一個。


    可,此處隻是拿細胞類比,元素實物中特質於異能者的重要性,可遠遠不止一個細胞於人的分量啊!


    換言之,這般強行取下擁有元素之體異能者的元素實物,勢必會對異能者產生不可逆的傷害。這也是先前泡泡聽那些研究者準備強取這名俘虜的元素之體時,臉上幾分嫌惡表情的由來。


    她清楚這麽做不人道,但她,也是爍星盟的一員。


    此時,她便也隻是站在那裏,側著身子,似乎眼不見心便能靜。然而,那仿佛帶著極度苦痛的壓抑著的嘶吼聲,在耳邊便就沒斷過。


    這聲音,最初還是響亮刺耳的,泡泡是聽著這聲音逐漸喑啞下去,以致最後便像是蔓延著極度壓抑下的絕望。像是正被剪除羽翼的雛鳥,失去了全部與命運抗爭的能力,令人聞之不忍。


    其實,強行取下元素實物,對異能者存在傷害不假,但這傷害不該這般大的。究其原因,在於研究者為了進一步保留完整的特質,對於那粉色氣泡中力場的放大。


    的確,泡泡能把控著極為精準的度,氣泡內的壓迫,足夠讓沈晨無法生起反抗的能力,又不會讓他受到過於嚴重的傷勢。如今已經算是和平年代,貿然殺死其他公會的異能者並非明智之舉,人質在手,是為了在後續的談判中能占據更大的優勢。若是把人殺了,那梁子可就真結大了。


    但研究者們不考慮那麽多,為了獲取更完整、更具有活性的特質,他們強行用設備放大了氣泡中的力場,導致沈晨所受到的壓迫成倍地增大,七竅流血都算是說輕了,實際上的苦楚,恐怕隻有沈晨自己清楚。


    在這等情況下再強行拔除元素實物,異能者本身沒有一分一毫的反抗能力,而那疼痛與力場壓迫相疊加,可絕非簡單的線性疊加。這種感覺就像是吃又辣又燙的菜品,辣感會增大燙感,燙感反過來也會增大辣感,相輔相成,吃到後邊恐怕是再也吃不下去。


    沈晨的現狀,便就是如此。


    對他而言,此時便無異於身處地獄,被處以極熱苦刑。


    八熱地獄之八,謂之無間,受苦無間,身無間,時無間,形無間,永無解脫之希望。


    這已經不是簡單的疼痛能夠說明的問題了,身體裏的每一個細胞都仿佛被壓榨到極點,到了再無進一步可能的地步。嚎叫,處處都在嚎叫,像是來自地獄深處惡鬼的魂魄,在陰寒而又極熱的荒原中漫無目的地遊蕩著,嘶吼著,流著血淚,除卻滿目的赤紅,看不見分毫希望。


    大腦,已經混沌一片,腫脹地似乎要爆裂。耳畔的嗡鳴,帶著幻彩般尖銳的刺聲,忽遠忽近,忽掠忽滯,在四周環繞不停。


    心髒,像是有刀在輕淺地割著,每一刀都不深,但卻足以痛徹心扉。每處傷口,都向外密密麻麻滲著絕望的色彩,沉寂,壓抑,殘破這支離破碎的心。


    似乎過了千年之久,沈晨才抬起頭,眼中,空洞逐漸變得冷冽。布滿血色的眸子,還在向外滲著壓抑絕望的赤淚,一滴,一滴,順著臉頰滑落,像是妖冶夢墜,留下淺色的印跡。


    此刻,還尚未被取下的冰棱,陡然間震顫了起來,本是怠速的狀態又重新充滿了活力,隻是,那冰藍的半透明冰晶當中,似乎也彌漫起了蛛網似的血絲。


    靠得近的研究者霍然色變,他張開雙臂攔著靠近的其他人,驚道:“停停停!快到臨界值了!”


    而其他研究者也同樣發現了異樣,在他說話的同時,也已經停止了設備的運轉。當即,此間力場便隻剩下了泡泡初設的壓力,再無其他。


    然而,沈晨周身所剩無幾的冰棱,依然在朝著赤紅轉變。


    “怎麽回事?”


    白人少女問道,似乎是為了說話更流暢,為省時間,直接說的英語。


    好在,即便有一些研究者並非英語母語者,但有這樣的文化程度,日常的口語交際還是不成問題的,便有人向她解釋道:“元素之體並不是一種穩定的狀態,在特殊情況下達到某種臨界值,會發生失控暴走的情況。但由於樣本量太少,目前尚不清楚具體成因,隻能根據記錄由外在表征進行判斷。”


    “意思是,他快要失控了?”泡泡皺眉。


    “目前來看,是這樣的。”研究者答道。


    “要怎麽做?”泡泡已經抬起了手,指尖匯聚的能量,足以讓她能夠隨時出手。


    “依照以往記錄在冊的情況,暴力鎮壓更容易使異能者陷入不可逆的失控……”


    “直接說解決方案,如果你們還想要這個樣本的話。”


    “物理方式致使昏厥,他現在的狀態代謝遠比藥效快,藥用不起作用……”


    研究者話還沒說完,泡泡人已經衝了出去,手中攥著的是被壓縮到一拳握緊的氣泡,便朝著沈晨麵門砸去。


    說上便上,也絲毫不拖泥帶水。


    而沈晨周身靈動的血色冰棱甚至更先一步覺察到泡泡的動向,似乎對於她的來路軌跡早有預料。


    雖然這反應速度的確出人意料,隻可惜,實力終究還是弱了些。


    泡泡這一拳下去,那冰棱竟還是阻了一瞬,才撐不住爆裂開來。詭異的是,這冰棱的裂開恰還是沿著如血的蛛網狀紋路,即便碎裂,也能再度以無數裂片的形式再度朝她發起進攻。


    白人少女頓時心中一凜,她也不是沒和元素之體異能者過招,譬如鮫人女王幽竹,他們的元素實物向來都是打碎之後便凝聚重組,可不會像這樣碎裂了還能發動進攻。瀕臨失控的元素之體異能者,還會多出這種特質?


    不過,也隻是讓她訝異罷了,實力的絕對差距,不是這一點點異變所能影響的。


    故而,那裂片僅僅隻是在白人少女的拳上劃拉出幾道白痕,便徹底碎裂成了齏粉,最後被吸納進了她手中的氣泡。


    然而,沈晨的攻擊並不僅如此,在一枚枚血色冰棱碎裂的背後,一片同樣染上了蛛網般血絲的冰晶羽毛,恰似真正的羽毛那樣,輕飄飄地在晃蕩中落下。


    而這一次,白人少女的神色,才開始真正鄭重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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