笛子被隨手遞過來,像是對方根本不知道它的價值。


    楚留香仔細瞧了瞧,發現墨花的位置和花五講述的不太一樣,心底鬆了口氣,把笛子還了回去。


    要不是應容許出現的時間太巧,他也不想懷疑這個人,不論別的,光是湖上驚鴻而過的輕功,就能讓楚留香動了結交心思。


    尤其一頓飯下來,他發現某些方麵,他和應容許還很聊得來。


    “打打殺殺要不得嘛,什麽仇什麽怨是非要動手殺人的程度呢……哦,受到傷害回去報複的不算,但那些故意找茬尋釁滋事的就該被拉去九族消消樂。”


    應容許酒量不太好,幾杯下肚就有點暈乎了,深沉道:“香啊,這方麵我就很欣賞你的原則。”


    楚留香差點一口酒嗆住:“謝、謝謝?”


    他的紅顏知己都沒這麽叫過他,楚留香揉揉額角:“你喝多了,還記得自己住在哪嗎?”


    應容許咬著杯口看他,眼中一片迷蒙,楚留香不禁放輕聲音又問了一遍才得到答複。


    “同福客棧。”


    雖然是叫這個名字,可裏麵既沒有操著關中口音的老板娘,也沒有會用葵花點穴手咻咻別人的店小二,是家非常大眾的客棧。


    應容許頭有些暈,但腦子好歹沒丟,路還認得出來,回到客棧後還不忘發表講話:“一定要保持住你純真質樸的心,不要被江湖這烏漆嘛黑的大染缸染黑了啊,香!”


    楚留香:“……能換個稱呼麽?”


    “行啊。”應容許答應的特別快,趁機提出條件,“那你能別叫我英雄嗎?聽著特別怪,換個別的。”


    他往門框上一靠,眯起眼睛笑的樣子透出幾分狡黠,楚留香哪還能明白不過來他就是故意的,好笑道:“那我叫你什麽,阿許?”


    聽上去也挺怪的,但比英雄或老鷹都好聽上不少,應容許歪頭稍作衡量,欣然接受,還不忘禮尚往來:“那阿香你也早點回去睡吧。”


    阿香這個稱呼好像也沒好到哪去,楚留香歎了口氣。


    見應容許心滿意足的往樓上走,楚留香正準備回自己的住處,剛邁出兩步,樓上忽然傳出疑似木板破裂的聲音。


    楚留香未做遲疑,腳步一轉上了樓。


    最裏間的屋門大敞,不大的房間裏塞了三個黑衣人,剛分別的青年手持一杆烏黑長槍,因地形所限完全施展不開,此時氣急敗壞罵道:“我靠,你們在我身上安裝了gps定位嗎?!”


    神經病啊!什麽仇什麽怨,他不就是從他們手底下帶走目標了嗎?至於追到這裏來刀他?!


    應容許開門炸出三個土豆雷,一刀過來躲閃不及,左臂被劃出長長的口子,血順著手臂流到槍上,腥味兒讓本就喝了酒的他更受刺激,差點當場吐出來。


    好在他不是一個人在戰鬥,見勢不妙的楚留香二話不說上前幫他分擔,五人在廊中混戰成一團。


    楚留香最出名的是他的輕功,但不代表他拳腳上的功夫就弱了去,他的武功也是當世一流。


    他靈動的穿梭在空隙中,即便做著暴力的事,他依舊很從容。


    應容許連連後退幾步給他留出空間,翻了包藥倒在嘴裏,嘴苦心更苦。


    每一個流暢的嗑藥動作,背後都是難言的辛酸。


    都說光腳的不怕穿鞋的,楚留香武功再好,他不願殺人這一點也會讓他的招式沒有對麵那麽狠厲,眼看那三人見殺不掉人想要暫且撤退,應容許磨了磨牙,倏地靈光一閃,快速喚出背包。


    “楚留香你閉眼!”


    楚留香下意識聽從那句話閉上眼,其他三人反應也不慢,同時閉上眼睛,偏偏幾人手上還沒停,轉眼又過了三四招。


    江湖人可能是用觸角打架的。


    應容許嘴角噙著冷笑,把手裏的瓶子咣當砸碎在幾人正中間。


    一股子難以言喻的辛辣彌漫開來,那味道過於強勢,順著鼻腔就往天靈蓋衝,除了鼻子有問題的楚留香和提前有所準備的應容許,三個殺手不受控製的劇烈咳嗽起來。


    一咳嗽不要緊,麵對未知,人的第一反應就是睜開眼去看清那是什麽東西,於是……


    “啊——!!”


    三聲慘叫齊刷刷爆發出來。


    應容許頭上扣著從外觀裏翻出來的遮麵鬥笠,為了保險還把麵紗部分在脖子上打了個結以防自己也中招,見狀發出猖狂的笑聲:“蜀地特辣辛辣粉!小子!”


    他下午逛街時為了嚐試做菜譜裏那幾道蜀地菜特意買的,應容許在吃辣方麵有著莫名的自信,一律按照能辣得大多數人菊花殘滿地傷的規格買,眼下瞬間成了生化武器。


    遭受此等酷刑,三個殺手表現的很堅韌,眼淚撲朔朔的落都不妨礙他們向窗逃竄的動作,應容許冷哼一聲,提起長槍,敲地鼠似的咣咣咣就是三棍下去。


    楚留香揮開辣椒粉試探著睜開眼,看到的就是他收槍挺立的模樣,走廊燈火搖曳,照亮他的背影,宛若戰神再世。


    戰神背對著他,深沉開口:“好聽嗎?好聽就是好頭!”


    楚留香:“……”新交的小夥伴,為人有趣的同時還很奇特的樣子。


    留楚留香在上麵看管那幾個頭破血流的殺手,應容許自告奮勇跑到樓下,掌櫃躲在樓梯後探頭探腦,一眼就瞧見拎著一杆槍,手上還帶著血跡的應容許,嚇得兩股戰戰:“客、客官有、有什麽需要?”


    應容許要了兩大捆綁樁子的麻繩,從懷裏摸出一錠金子扔過去:“我房間打壞了,這是賠償。夠用麽?”


    掌櫃接住金子,眼睛都亮了,連忙點頭:“夠!”


    他開了客棧不少年,也不是沒遇到過江湖人在這打人毀物的情況,能拿到賠償的時候通常不多,更何況是一出手就這麽闊綽的。掌櫃驗了一下金子真假,連忙把它揣在懷裏,回到櫃台裏一窩,業務純熟的開始裝聾作啞。


    應容許心裏憋著股氣,回去後把那三人當樁子用力綁在一塊兒,保準他們別說跳窗逃跑,就算是爬都爬不遠。


    藥物的效果被做了本土化處理,吃下去也不像在遊戲裏那樣瞬間讓他活蹦亂跳,頂多止了血。楚留香幫他綁了繃帶,問道:“我看他們的武功套路都是殺人的法子,應當是殺手,阿許,你可有招惹過什麽人?”


    “我就是無妄之災啊……”應容許長長歎氣,把途中如何碰到追命的事情和他說了,長籲短歎,“本以為跑掉就算完事了,哪成想這群人屬鬣狗的,鼻子好還記仇啊?”


    追命,賬本……楚留香摸了摸鼻子,沒想到還有這麽巧的事。


    江湖人都不愛和朝廷的人打交道,楚留香雖然不至於敵視朝廷,但也同樣如此。畢竟不管江湖人如何敬仰他,說他是“強盜中的大元帥,流氓中的佳公子”,也改變不了他是個盜賊的本質,所以通常能避著六扇門的人走還是避著點的。


    但人總會有幾個跨越立場的朋友,追命和楚留香就是這樣的朋友。朋友辦案途中遇到他,聽說他想要盜走知春鎮錢員外的東西,當即提議他換個時間,好給追命去同鎮另一處府邸找賬本的動作打點掩護。


    追命查案要的證據楚留香不好多插手,幫了那一把,他們二人也心有靈犀的沒去特意碰頭,一人揣著賬本火急火燎往回趕,另一人佯裝無關的賣掉錢員外不幹不淨得來的東西散財給家境貧寒的百姓。


    那些官場上的人,發現不對後買凶殺人的舉動可真是比武林中人還要幹脆利落。


    就是沒想到,最終被波及到的不是他,反而是半路殺出來的應容許。


    楚留香看看地上三個人,應容許敲得重,但到底是習武之人,此時他們已經悠悠轉醒:“你打算拿他們怎麽辦?”


    “要是之前的我,會把他們直接送到衙門吧。”應容許垂眸,長長的睫毛遮住眼瞳裏的神色,“但是現在……說真的,都被追到這來了,泥人尚有三分火氣,是可忍孰不可忍,叔能忍嬸也不同意啊……”


    他歎息著,帶著一股子悲天憫人的味道,從懷中緩緩掏出一個顏色很不詳的黑紫色瓷瓶:“你們醒啦?恭喜你們,惹到我,你們算惹到火爆辣椒啦!”


    “啵”的一聲輕響,應容許拔掉瓶塞,麵帶慈悲的微笑,把瓶子裏晶瑩的藥粉均勻灑在三人頭頂。


    在那三人眼裏,他背著光,居高臨下的看著他們,眼中閃爍著詭異的光。


    “好好享受吧。”


    挨到藥粉的頭頂在這樣詭異話語落下的瞬間泛起異樣的感覺,那感覺很快從頭頂蔓延到全身,三個受過專業訓練的殺手臉色一變,不約而同開啟了震動模式。


    楚留香見狀欲言又止:“你給他們用了什麽藥?”


    “自己做的一點小東西。”


    應容許回首對他一笑,輕輕淺淺的,一如初見。


    “但保證能讓他們的精神上留下不可磨滅的歡樂印記……”


    抖成篩糠的三人在楚留香微蹙的眉頭下,終於忍不住發出了聲音:“嘻……”


    ……嘻?


    三人:“嘻嘻嘻嘻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應容許拋了拋瓷瓶,笑容越擴越大,比地上那三個更像反派:“含笑九泉散,你們說不說?不說的話就可以成為史上最先把自己笑死的殺手了哦~”


    楚留香:“……”


    楚留香心情微妙:這人……大概可以競爭一下天下第一的意外性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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