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德龍這小子挺有意思的,當初因為他,他老子齊可修從燕京人變成了農村人。


    知青齊可修本來有機會回城的,結果被懷著三個月身孕的範春花夥同表哥魏解放等人從火車上綁了回來,要麽結婚,要麽流氓罪,二選一。


    齊可修識時務,選擇結婚,然後有了兒子,丟了戶口。


    後來齊德龍為了獲得燕京戶口,在燕京拚死拚活當了幾年牛馬,最後靠著娶了一個比他大八歲的燕京老女人重新變成了燕京人。


    當然了,大八歲是老女人,大六七歲隻能算好姐姐。


    寄人籬下的日子不好過,後來魏明就讓齊德龍在自己的影視公司做做場務,他為人踏實,比齊可修靠譜多了。


    驢車慢,摩托車快,哪怕車上有三個人,哪怕路並不平坦,機械的效率依然恐怖。


    所以魏明騎一會兒就停下等等老魏,等上了大道,驢車才勉強能和放慢速度的摩托車並駕齊驅。


    老魏對兒子道:“咱們就這麽空手去楊老家會不會不太好啊,要不在集上買點雞蛋?”


    魏明道:“那茅台酒本來是兩瓶的,昨天我就給老爺子放下一瓶。”


    嘶!


    魏解放感覺到了一絲絲肉疼,但還是強顏歡笑道,“應該的,你讀高中這四年沒少麻煩人家楊老師和楊老,一瓶酒而已。”


    說起楊舒婷楊老師,魏紅也八卦起來,她是高中英語教研組組長,北外畢業的高材生,雖然已經四十歲了,但長得優雅漂亮,在學校女老師裏算是獨一檔的。


    “現在縣裏機關好多中年單身男性都想追楊老師呢,不過她一個都看不上。”


    魏明笑道:“他們沒戲,人家雖然離婚了,但感情可沒斷。”


    而且每年寒暑假楊老師都要帶著柳如龍回廣州,而阿龍他爸已經獲得香港正式身份了,進出廣東還是比較方便的。


    魏解放好奇道:“柳如龍那小子他爸在香港混的怎麽樣啊?”


    “雖然不知道具體幹什麽的,不過以香港那邊的收入來看,應該還不差,阿龍身上穿的,平時用的都是名牌,還經常進出華僑商店這種地方。”


    魏解放感慨道:“時代真是不一樣了,以前是害怕有海外關係,現在是巴不得有海外關係。”


    聽他這麽說,魏明突然發問:“爹,如果有一天,海外關係找上你,這關係你要是不要。”


    魏紅詫異:“啊?咱家還有海外關係呢?”


    魏解放堅定道:“不要,肯定不要,你大爺爺,還有你姑奶奶要是給我寫信,我看都不看,直接燒了!”


    “大爺爺?姑奶奶?那是誰啊?”魏紅更迷糊了。


    魏解放:“就你爺爺他哥和他姐,我也沒見過,都不知道活著還是死了。”


    當著齊德龍這小子的麵,魏解放不想說太多,因為這兩個都沒見過的人,他們家當時可是遭老罪了,那時魏紅還小,沒什麽印象,魏明卻記得清楚。


    魏明趕緊叮囑一句:“爹,如果真有海外來的信,你可千萬別急著燒,先讓我看一眼。”


    老魏擺著手:“知道了知道了,你現在是咱們家的主心骨,大事我肯定跟你商量。”


    魏明笑笑,這就對嘍。


    因為牲口市散的早,所以他們先去趕集買豬,城關鎮的集市就在縣城邊上,距離楊鬆橋家也不遠。


    因為距離過年也就四個多月了,現在買太小的豬,年前長不成,所以專業人士老魏買了一隻三個月大,健康壯碩的半大豬,又從賣家那裏要了一個豬籠。


    然後他帶著三個小的去喝豆腐腦吃油條,離家出走的齊德龍也跟著混了頓好吃的。


    至於離家出走這事早就忘一邊了,估計也就是跟他們在城裏浪一圈就回去了。


    回去肯定少不了一頓打,所以更要吃點好的補補。


    “我再買隻雞仔吧,”老魏瞅著旁邊買雞的老漢道,“死的那隻下蛋最勤快了,得補上。”


    魏明道:“你不妨多買幾隻,現在政策放鬆了。”


    其實這年頭養雞還有一個困擾就是飼料問題,畢竟人都不夠吃呢。


    不過對於他們家這不是問題,因為住在村邊,平時把雞放出去,讓它們在田間捕蟲吃草也餓不死,晚上都知道回家。


    “行,那就買三隻!”


    魏紅捅咕了一下齊德龍:“小龍,三隻雞,一隻豬,一共有多少條腿啊。”


    齊德龍掰著手指頭一通算,最後得出了九隻的結論。


    魏解放笑道:“你老子打你一點都不冤。”


    “不對嗎?”齊德龍跑到驢車那瞅了一眼豬崽,又去賣雞老漢那蹲了一會兒,自己好像真的錯了。


    “是十隻腿,”然後他又反問,“紅姐,那再加一頭驢,一共是幾條腿呢。”


    “十四條腿唄。”


    齊德龍得意道:“不對,是十五條腿,不信你去數啊。”


    魏紅還真去了,回來之後就把齊德龍暴揍了一頓。


    然而淳樸的小龍根本不知道自己又咋了,怎麽誰都打我呀,明明就是十五條腿啊!


    十三歲的魏紅已經懂點事了,而九歲的齊德龍人事不懂。


    ~


    離開集市後,魏解放讓魏明自己去還車,他們在這裏等他,自己這又是雞又是豬又是驢的,不太方便造訪。


    “哥,我跟你一起去。”魏紅說著跨上了摩托後座。


    “你不是最怕去老師家嗎?”


    魏紅:“我想問你點事。”


    “啥啊?”


    “咱大爺爺和姑奶奶是怎麽一回事兒啊?”


    魏明:“其實也沒啥不能說的,都是過去的事了,不過還要從咱老爺爺說起。”


    老爺爺也就是曾祖父。


    “曾祖年少時曾在滄州遊曆學武,習得一身高超武藝,不過空有好身手,但國家卻搖搖欲墜,所以聽說保定開了一個軍校,他就舍下妻子幼兒,跑去上學了,還是第一期呢。”


    “啊!曆史書上那個保定陸軍軍官學校?”


    “沒錯,後來畢業後還在那裏當了幾年拳腳教官,不過最後還是成了一名職業軍人,並死於第一次北伐戰爭。”


    魏紅還是懂一些曆史的,她問:“那老爺爺是哪一邊的啊?”


    第一次北伐是國共合作期間的國民革命軍討伐北洋軍閥的三支勢力,即直係吳佩孚,奉係張作霖,以及直係孫傳芳。


    魏明道:“他是國民革命軍一方的。”


    魏紅鬆了口氣,畢竟按照在曆史課本上,國民革命軍是正義的一方,老爺爺是正義的!


    魏明又道:“北伐前,老爺爺把他的長子,也就是咱們大爺爺送進了黃埔軍校,是黃埔第六期學員。”


    這個更是大大有名了,魏紅突然覺得自己一個農村丫頭,怎麽突然跟近代史扯上關係了呢。


    而且關係還很深呢,“你知道黃埔六期都有誰嗎。”魏明問。


    魏紅搖搖頭,不造啊。


    “有一位我軍的大將,一位上將,不過還有一個國軍的戴利。”


    “啊!那個特務頭子?!”


    “對,而且據說兩人關係還不錯呢,最後他也以軍人身份去了對岸。”魏明道。


    魏明頓了頓:“至於姑奶奶嘛,我就不太清楚了,隻知道她那時定居在魔都,戰爭期間就跟她的銀行家丈夫移民海外了。”


    這些就是小時候老魏跟他講的,也是老魏從奶奶那裏聽到的二手消息,而魏明後來也主動搜集掌握了一些更詳細的前塵往事。


    一陣懵的魏紅突然反應過來:“也就是說大爺爺是敵軍的,咱爺爺是我軍的,姑奶奶是資本家,現在還是個外國人?”


    “你總結的也差不多。”


    “啊呀呀!”魏紅臉蛋漲紅,“那咱們家成分也太複雜了吧!”


    她一直以為自己家八輩貧農根正苗紅呢。


    魏明:“誰說不是呢。”


    說著說著,楊鬆橋老爺子家到了,是一個清幽的獨門小院。


    而與此同時,溝子屯大隊長趙春來臨時召開了一場會議,想要聊聊魏解放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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