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山牆農舍的十月是一年中最富有魅力的季節。小山穀裏樺樹全都變成了秋日驕陽般的金黃色,果樹園後麵的楓樹葉被染成了高貴的深紅,小路兩側的櫻花樹也相繼換成了從深紅色到青銅色的深淺不同的色彩。已經第二次收割過的田野沐浴在秋日的陽光下。安妮完全被周圍這色彩斑斕的世界陶醉了。一個禮拜六的早晨,安妮抱著一大捧漂亮的楓樹枝飛也似地跑進屋來,不等喘上氣來便興奮地喊道:“瑪瑞拉,十月的世界真是太美了!你看這樹枝多漂亮呀,你能一點兒感覺也沒有嗎?我把它拿進來想裝飾我的房間。”


    “這東西太髒了。”瑪瑞拉一副不屑一顧的表情,可以說瑪瑞拉身上不太具備審美能力。“安妮,你的房間盡是些從外麵帶進來的亂七八糟的東西,寢室可是睡覺的地方呀。”


    “噢,那也是為了做夢的地方。瑪瑞拉,在美麗的環境中,就一定會做出更美麗的夢來呢!我準備把它插到那個舊的藍色花瓶裏,放在桌子上。”


    “你最好別弄得樓梯上到處都是葉子。午後,我要去卡摩迪一趟,婦女協會在那兒有個聚會,我估計得天黑以後才能回來,馬修和傑裏的晚飯就交給你了。安妮,記住,不要像前些日子似的,放好了桌子之後才想起來還沒沏茶。”


    “忘了沏茶是我的不對。不過,那天我正在考慮著‘紫羅蘭溪穀’的名字,所以就不知不覺地把別的事情忘到了腦後。馬修根本沒責怪我,他說稍等一會兒也沒關係,趁著沏茶這工夫,我還給他講了個美麗的傳說,他一點兒也沒覺得寂寞無聊。那是個非常動人的傳說,但最後一段我不記得了,隻好自己瞎編。”


    “行了,行了。今天你最好別出差錯。還有,如果願意,可以請黛安娜來咱家玩玩,喝點茶。”


    “真的,瑪瑞拉!”安妮興奮得兩隻小手攥得緊緊的,“那太好了!還是瑪瑞拉知道我的心,我早就想邀請她來喝茶,簡直都要想瘋了。邀請朋友來做客喝茶,感覺挺不錯的,就像大人似的,是吧?放心吧,有客人在,我是不會忘記沏茶這事兒的。噢,瑪瑞拉,我想用那套帶玫瑰花圖案的茶具招待客人,可以嗎?”


    “不可以,那套茶具隻有牧師先生光臨或婦女協會聚會時才能拿出來用,明白嗎?我看你就用平時的那套咖啡色的舊茶具吧。還可以把櫻桃果醬、水果蛋糕、小甜餅和餅幹拿出來吃。”


    “我現在都能想像出自己在桌子旁主人的位子上沏茶的情景。”安妮閉上了眼睛,“就這樣——問問黛安娜要不要加砂糖,我知道她從來不加砂糖,但我就裝著不知道的樣子去問。然後再問她是否再來一塊水果蛋糕,勸她多吃些櫻桃果醬。嘿,瑪瑞拉,光是這樣幻想就讓我感到很激動!黛安娜要是真來了,放帽子時讓她先到客廳裏,然後再去會客室可以嗎?”


    “我看不需要,你的朋友在你的房間就行了。那瓶最近在教堂聚會時剩下的木萄露放在起居室壁櫥的第二個格子裏,你們倆如果能喝的話,可以喝一點兒,喝的時候可以就一張小甜餅。馬修現在正往船上裝土豆呢,要一直幹到很晚才回來喝茶。”


    瑪瑞拉還要囑咐些別的事,可安妮早已按捺不住,跑到奧查德·斯洛甫邀請黛安娜去了。結果瑪瑞拉剛出發,黛安娜就來了。黛安娜穿著漂亮的衣服,做出一副應邀做客的正經樣子。要是在平時,她常常連門也不敲就跳到台階上來,但這天卻裝模作樣地敲了敲門,屋裏打扮體麵的安妮趕緊打開了門,兩人就像初次見麵似的,還鄭重其事地握了握手。


    黛安娜被引到東山牆的屋子,把帽子摘下放到那裏,最後兩人落座在起居室。時間已經過去了十分鍾,兩個人仍然裝腔做勢地互相客套著。就在早晨安妮還見過巴裏太太摘蘋果時勁頭十足的情景,可安妮仍舊有禮貌地問候道:“你母親一向可好?”


    “謝謝你的關心,她非常好。卡斯伯特先生今天到莉莉·桑茲號搬運土豆了吧?”黛安娜也對應問候道。今天早晨她剛剛搭馬修的運貨馬車到哈蒙·安德魯斯家去過。


    “是呀,今年土豆大豐收了,你父親種的土豆也豐收了吧?”


    “還好,謝謝,你家的蘋果已經開始摘了吧?”


    “是呀,摘的可多了。”說著說著,安妮情不自禁地跳了起來。“黛安娜,不上果樹園摘點甜蘋果嗎?瑪瑞拉說剩在樹上的可以全都摘下來,瑪瑞拉可大方了,她說除了喝茶,我們還可以吃些水果蛋糕,櫻桃果醬等等。飲料你喜歡哪一種的?我最喜歡紅色的飲料了,比起別的顏色來,紅色的更能讓人喝得有滋有味。”


    果樹園裏,碩果累累,枝頭都被壓得彎彎地垂下了頭。兩個人心裏有說不出的高興,午後的大部分時光就是在這裏度過的。她們坐在尚未受到霜降襲擊的茂盛的綠草叢中,一邊啃著蘋果,一邊盡情地交談,周圍灑滿了秋季溫暖的陽光。


    黛安娜對安妮說起了最近學校出現的新鮮事。黛安娜被安排和伽迪·帕伊坐在一起,這使她討厭得不得了。伽迪寫字時總是把鉛筆弄得沙沙響,魯比·吉裏斯從克裏科的梅亞裏·喬治大嬸那兒得到了一塊魔石,據說能蹭掉瘊子。查理·蘇倫和埃瑪·懷特的名字被寫在了走廊的牆上,埃瑪·懷特氣得大發雷霆。薩姆·勃爾特因為課堂上狂妄自大,被菲利普斯老師用鞭子抽了一頓。薩姆的父親為此趕到學校,警告老師如果膽敢再對他的兒子動手的話,他決不答應。


    另外,瑪蒂·安德魯斯戴了一件飾有穗子的新披肩,得意揚揚的,自我感覺非常好,其實看上去真令人作嘔。利基·萊特和梅米·威爾遜不說話了,聽說是因為梅米·威爾遜的姐姐把利基·萊特姐姐的男朋友給拐跑了。


    還有,自從安妮不上學後,大家都覺得沒意思,無聊得很。都認為安妮還是早點重返學校的好,再說基爾伯特·布萊斯……


    安妮一聽到基爾伯特·布萊斯,便急忙站起身來,打斷了話題,邀請黛安娜進屋去喝點木萄露。


    安妮看了看起居室櫃櫥的第二層,卻沒有發現木萄露的影子,又仔細地找了一遍,才看到是在最上麵的架子上放著呢。安妮把瓶子放到托盤上,連同杯子一起放到了桌子上。


    “來來,黛安娜,多喝點,不必客氣。”安妮殷勤禮貌地說,“我實在喝不下去了,好像是吃蘋果吃多了。”黛安娜倒了滿滿一杯,欣賞了一下這種鮮紅的令人生津的液體,然後優雅地一點兒、一點兒地喝了。“啊,沒想到這個木萄露有這麽好喝,安妮。”


    “你喜歡喝,我真高興。喜歡喝就請多喝幾杯吧。我稍添點木柴,家裏的事都托付給我一個人真麻煩呀。”安妮從廚房返回來後,黛安娜已經把第二杯喝了。安妮一勸讓,她又不客氣地喝了第三杯,隨後又滿滿地倒上了一杯,誰讓木萄露這麽好喝呢。


    “我從來沒喝過這麽可口的飲料,比林德太太家做的強過好幾倍。林德太太總是對自己釀造的飲料很得意,不過,你家的飲料和林德太太做的味道完全不一樣。”


    “對,我也覺得瑪瑞拉做的木萄露比林德太太做的好多了。”安妮一貫同瑪瑞拉站在一個立場上,“瑪瑞拉的烹飪技術是出了名的,她還教過我呢,不過實在是太難了,在烹飪方麵似乎沒有多少令人幻想的地方,什麽都必須按規矩來,如果做錯了一點就砸鍋了。前些日子在烤蛋糕的時候,我就忘記加小麥粉了,腦子裏隻幻想著一個悲慘的故事,故事的主人公就是你和我。一天,黛安娜不幸染上了天花,病情危急,所有的人都不敢接近你,隻有我勇敢地冒著生命危險來護理你,後來黛安娜終於得救擺脫了死神,可是這次天花又轉移到了我身上,我最後終於病死了,死後我被埋在了墓地的白楊樹下,黛安娜在墳墓邊還栽上了可愛的薔薇花,用自己的淚水澆灌這些花朵,還發誓將永遠記住為自己獻出生命的好朋友。我一邊攪拌著做蛋糕的材料,一邊不住地流眼淚,於是把加小麥粉的事忘得一幹二淨。小麥粉是做蛋糕不可缺少的材料吧,第一次做蛋糕我就失敗了,可瑪瑞拉最後還是原諒了我。


    “我總是給瑪瑞拉找麻煩。上禮拜因為布丁沙司的事,我還鬧了個大笑話。上禮拜二的午飯我們吃的是葡萄幹布丁,結果剩了一半的布丁和滿滿一壺醬汁,瑪瑞拉說留著下次午飯時再用,讓我先把它們送到貯藏室裏,用蓋子罩好。我本來答應得好好的,可是半路上我把自己想像成了修女,我是為了忘掉失戀的打擊才去做修女的,在修道院裏整天閉門不出,於是,我又把罩蓋子的事給忘掉了。直到第二天早晨我才想起來,趕緊跑到貯藏室,到那兒一看,嚇了我一跳,你猜怎麽著,原來醬汁裏麵躺著一隻被淹死的老鼠!你能想像出我當時被嚇壞的樣子嗎?我用勺子把死老鼠撈出來扔到後院。然後把勺子反複清洗了好幾遍。當時瑪瑞拉出去擠牛奶了,我本打算等她回來後再問問她,是把醬汁喂豬呢,還是幹脆扔了。可是,當瑪瑞拉回來時,我正在胡思亂想著別的事兒,早把要說的事給忘了,後來,瑪瑞拉又讓我去摘蘋果,我就去了。幾天後的一個早晨,斯潘塞·貝爾的切斯特·羅斯夫婦來我們家做客,這對夫婦很能趕時髦,可能你早就聽說過他們吧,特別是那位太太。瑪瑞拉招呼我進去時,午飯已經準備妥當了。大家圍坐在桌子前,我盡量表現得彬彬有禮,一舉一動都像個大人似的,想讓那位太太覺得我雖然長得很醜、但卻很有教養。開始時一切都很順利,可是,過了一會兒,我突然發現瑪瑞拉拿著剛剛熱好的醬汁走了進來!黛安娜,你不知道那一瞬間我心裏是多麽恐怖呀,我什麽都想起來了,隻覺得渾身發熱,不顧一切地尖叫了起來:瑪瑞拉,那個醬汁不能用了!有一隻老鼠在裏麵淹死了,我忘了跟你講了。


    “噢,黛安娜,就是活到一百歲,我也不能忘記那可怕的一瞬間。切斯特·羅斯太太什麽也沒說,隻是死死地盯著我,當時我恨不得立刻找個洞鑽進去才好。切斯特·羅斯太太是那麽秀麗端莊,氣質高雅,她會怎樣看待我們一家呢……瑪瑞拉的臉刷地一下變得通紅,可她當時什麽也沒說,馬上把布丁醬汁給端下去了,換上了草莓果醬,瑪瑞拉還勸我也嚐嚐,可我一口也吃不下,做了那種蠢事,真是沒臉見瑪瑞拉了。切斯特·羅斯夫婦回去後,我被瑪瑞拉狠狠地教訓了一頓。咦,黛安娜,你怎麽了?”


    黛安娜搖搖晃晃地想站起來,可又站不起來,隻好坐下來,兩隻手抱著頭。


    “我,我覺得特別難受。”黛安娜好像是喝醉了,舌頭有些不聽使喚,“我、我能不能、馬上回家呀?”


    “哎呀,茶還沒喝就要回家,不行。”安妮有些著急,“我現在就去,馬上就去沏茶。”


    “我要回家,我要回家。”黛安娜不斷地重複著。雖然是一種糊裏糊塗的口氣,但態度特別堅決。


    “怎麽也要吃些蛋糕再回去呀。”安妮近乎懇求地說道,“來點水果蛋糕和櫻桃果醬怎麽樣?在沙發上躺一會兒就會好的,你哪裏不舒服?”


    “我要回家。”黛安娜的嘴裏不停地重複著這句話,任憑安妮怎樣懇求都是白費。


    “還沒聽說哪個客人連茶都不喝就回家呢。”安妮悲傷地說,“黛安娜,說不定你真的得了天花呢,要真的那樣可得趕緊去看病,別擔心,我決不會拋棄你的,不過,我想你喝點茶或許會好些。你哪不舒服?”


    “我頭暈目眩得厲害。”


    黛安娜看上去的確有些難受,坐在那兒還東倒西歪的。安妮含著失望的淚水取來黛安娜的帽子,一直把黛安娜送到了巴裏家的柵欄門邊,然後流著淚回到了綠山牆農舍,無精打采地把木萄露放回櫃櫥,接著開始準備馬修和傑裏的茶,隻是為了幹活,腦子空空的。


    第二天是禮拜天。從早晨起到天黑,外麵一直是大雨滂沱,所以安妮整整一天呆在家裏沒有出去。


    禮拜一下午,瑪瑞拉打發安妮到林德太太家去辦事,誰知過了一會兒,安妮便流著淚沿著小路跑回來了,進到廚房後,她一頭撲到了沙發上。


    “安妮,這到底是怎麽回事?”瑪瑞拉麵對這場麵,有點驚慌失措,“不會是又對林德太太無禮了吧?”安妮對瑪瑞拉的問話不但不理,反而哭得更厲害了。


    “安妮·雪莉,我在問你,請你好好回答,現在立刻給我抬起頭,告訴我你為什麽哭?”


    安妮哭得像淚人似地站起身來。“林德太太今天到巴裏太太家去了一趟,見到巴裏太太正在家生氣呢。巴裏太太說禮拜六那天是我把黛安娜給灌醉了,折騰得黛安娜迷迷糊糊,她說我這個人太壞了,再也不允許黛安娜和像我這樣的壞孩子一起玩了。噢,瑪瑞拉,我真傷心死了。”


    “說你把黛安娜給灌醉了?”瑪瑞拉怔了半天才說出話來,“安妮,這事也許是你的錯,或許是巴裏太太瘋了,你究竟給黛安娜喝了些什麽?”


    “木萄露呀。”安妮抽泣著回答道。“黛安娜在杯子裏滿滿地倒了三杯都喝光了。我沒想到木萄露還能醉倒人,瑪瑞拉,我可沒打算把黛安娜灌醉呀。”


    “結果為什麽會醉呢,真是胡說八道!”瑪瑞拉說著便邁開大步跑到了起居室的櫃櫥那裏,她要看個究竟。一瞧櫃櫥裏麵的瓶子,瑪瑞拉一眼就認出原來那不是什麽木萄露,而是自己釀造的存了三年多的葡萄酒。瑪瑞拉釀的葡萄酒在安維利是出了名的。即便是巴裏太太這樣愛挑剔的人,也給予了相當高的評價。瑪瑞拉這才恍然大悟,木萄露的瓶子沒像自己說的那樣放進了櫃櫥,而是已經被她放到地下室去了。


    瑪瑞拉拿著葡萄酒瓶,回到了廚房,忍不住地笑了起來。


    “安妮,你這個孩子呀,真是個惹事的天才,你給黛安娜喝的不是什麽木萄露,而是葡萄酒呀。你自己還不知道吧?”


    “我根本就一點沒喝過,所以就認定是木萄露了。我隻不過是千方百計地想好好款待一下黛安娜罷了。後來,黛安娜覺得非常不舒服,沒辦法我隻好送她回家了。巴裏太太對林德太太說,黛安娜回家後已經醉成了一堆爛泥了,巴裏太太問怎麽了,她隻是像傻子一樣不住地嘿嘿笑,不一會兒就昏睡過去了,好幾個小時都沒醒來,一喘氣全是酒精味,這才知道是醉了。黛安娜昨天一整天都頭痛,而且痛得厲害,巴裏太太大發脾氣,斷定是我有意把黛安娜給弄成這樣的。”


    “黛安娜這孩子也真是的,竟一連喝了三杯,”瑪瑞拉毫不客氣地說,“那麽大的杯子喝了三杯,就算是木萄露也會難受的。要是那些詆毀我釀造的葡萄酒的家夥知道了這件事,可就抓住把柄了。三年前,自從我發現牧師對我們自己釀酒不讚成後,就已經不釀了,這瓶是留著治病用的。好了,好了,安妮,別哭了,這件事跟你沒關係。”


    “不行,我心裏憋得難受,不哭個夠就不舒服。我天生就命不好呀,瑪瑞拉,黛安娜就這樣和我分別了,當初我們倆親密無間的時候,做夢也沒想到會有這一天來臨。”


    “別說蠢話了,安妮。如果巴裏太太知道了責任不在你身上,會改變看法的,她肯定是認為你開了個玩笑或者導演了一場惡作劇,你今晚可以去一趟,把事情說個明白。”


    “可是一想到要麵對黛安娜那生氣的母親,我就失去了勇氣,沒了力氣。”安妮歎了一口氣說,“要是瑪瑞拉替我去就好了,和我相比,還是你說話更可信,容易使人接受。”


    “那麽好吧,我去。”瑪瑞拉也覺得還是自己去解釋更合適,“別哭了,沒事的。”


    瑪瑞拉從奧查德·斯洛甫回來時,表情和臨走前簡直判若兩人。安妮正站在陽台的門口處焦急地盼望著她。


    “瑪瑞拉,一看你的臉,我就知道這次沒有成功。巴裏太太沒有原諒我嗎?”


    “巴裏太太真是的。”瑪瑞拉忿忿不平地說,“我沒見過那樣不講道理的人。我跟她解釋說是我弄錯了,不應該怪你,可她還是不相信我的話,還把我釀的斯古利酒狠狠地指責了一頓,說我總是講它不會讓人喝醉。我告訴她,葡萄酒不能一口氣喝三杯,如果是我管教的孩子這樣貪杯,準保要揍她一頓。”


    瑪瑞拉說完便一頭鑽進了廚房,隻剩下安妮一個人心亂如麻,茫然不知所措地愣在那裏。突然,安妮帽子也沒戴,光著腦袋就跑了出去,很快就消失在傍晚的霧氣當中了。安妮邁著堅定的步伐,穿過長滿枯黃的三葉草原野,越過獨木橋,走過樅樹林。西邊樹梢上,初升的月亮發出一絲淡淡的、朦朧的寒光。


    安妮稍稍定了定神,然後戰戰兢兢地上前敲了敲門。開門的是巴裏太太,她出來一看,麵前站著一個臉上沒有血色,兩眼含淚的小請願者。


    巴裏太太一見是安妮,火氣立刻就上來了,滿臉的不高興。她是個充滿偏見、愛挑剔的人,一旦生起氣來,就沒完沒了,很難恢複正常。說實在的,巴裏太太確實認為是安妮不懷好意灌醉了黛安娜,她覺得和這種孩子來往,不知會給自己的寶貝女兒帶來什麽樣的壞影響,為此,她一定要阻止她們相互往來。


    “有什麽事?”巴裏太太口氣生硬地問道。


    安妮緊緊地握著兩隻手說,“噢,太太,請你寬恕我吧。我從沒打算要灌醉黛安娜,那種事本來不應該發生的。請你想像一下,我這個被好心人收養下來的可憐孤兒,在這個世界上隻有一個知心朋友,我能故意地去把她灌醉嗎?我真的以為那是木萄露呢。請你不要阻止我們在一起玩兒,不然的話,我的命運可就太悲慘了。”


    要是好心人林德太太的話,或許瞬間就會心軟的,但眼前的畢竟不是林德太太,安妮的請願反而更加激怒了巴裏太太。安妮過火的措詞和演戲般的姿態,都讓巴裏太太覺得可疑,更堅信安妮是在愚弄她,在編假話。因此,巴裏太太斬釘截鐵地說道:“我覺得黛安娜和你這種孩子交往是不適合的,回家去吧,學得老實一點!”


    安妮的嘴唇哆嗦起來,“我就看黛安娜一眼,道一聲別。”安妮哀求道。


    “黛安娜和她父親到卡摩迪去了。”說完,巴裏太太便把門“砰”地一聲關上,回屋去了。安妮絕望的心漸漸平靜下來,她就這樣一無所獲地又回到了綠山牆農舍。


    “最後的一線希望也破滅了。”安妮對瑪瑞拉說,“我剛才又去見了巴裏太太,結果仍舊是沒有商量的餘地,我還生了一肚子氣。我覺得這個巴裏太太很沒有教養,她對我非常無禮,像她這樣固執不化的人即使上帝也不能拿她怎麽樣,所以,我想就是祈禱也沒有用。”


    “安妮,不許說那樣的話。”瑪瑞拉拚命地忍住了笑,嚴肅地責備道。


    當天晚上,瑪瑞拉把事情原原本本地講給了馬修。臨睡前瑪瑞拉又到東山牆的屋子看了一眼,安妮好像是哭著睡著的,瑪瑞拉不由得又生了憐憫之心。“這個小可憐。”瑪瑞拉嘴裏嘟囔著,輕輕撩起垂在安妮臉上的一綹卷發,然後彎下身,親了親熟睡中安妮那張緋紅的臉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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