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結婚,溫婉瞪向溫老爹,“爹,你就這樣把趙恒一個人丟酒桌上了?”


    丟七大姑八大姨的坑裏了?


    溫老爹卻滿不在意,“怕什麽,他又不是嬌滴滴的小娘子,應付得來這樣的小場麵。”


    話音剛落,隻見一青臉白須的老翁在丫鬟的引領下跨入內門,“老爺,小姐,這人是錢莊的丁掌櫃,說是有急事拜訪。”


    丫鬟說完,規矩退下。


    “喲,丁掌櫃,哪陣風將您吹來了?”溫老爹站起身來迎客,那丁掌櫃入內後先是同溫婉道了一句“恭喜”,隨後慢條斯理的從袖囊裏掏出一張薄紙來。


    溫婉心裏“咯噔”一下。


    “聽聞今日溫掌櫃擺宴還債,放出豪言說無論是何人借貸,隻要有真實憑據,溫家皆應承付賬。”


    溫老爹麵色微變,緊張的吞下一口口水。


    錢莊啊。


    來往的必定不是小錢。


    可千萬別是石金泉捅下的簍子。


    “鑫隆錢莊也有溫家酒坊的欠款,雖說按照合約本該三個月之後還清,但是考慮到借債人是攜了賬本跑路的石金泉,我覺得還是有義務提醒一下溫老弟。”


    丁掌櫃抖了抖鑫隆錢莊的借據單子,溫婉瞥一眼,眉尖緊蹙。


    而柳姨娘卻已經叫出聲,“一千兩?!”


    溫維明麵色青白!


    視線落到借據單子上那“溫維明”三個字的印信和親筆簽名,迷迷糊糊想起什麽,臉色一變,嘴唇也跟著顫抖起來。


    他往後一跌,溫婉眼疾手快將椅子拖到他屁股下,否則溫維明便跌坐在地。


    溫老爹呼吸滯了滯,被激得雙目赤紅,“我殺了石金泉這狗東西!”


    溫婉一顆心墜地。


    “就這兩分利息還是看在你溫掌櫃的麵子上。石金泉說前段日子溫掌櫃生病病重,溫家一應事務交由他來打理。石金泉在溫家十幾年,整個平縣誰人不曉得他對你的忠心,他又拿著你的印信和宅院的地契,我沒有不借的理由。”


    溫婉卻打斷丁掌櫃的話,“鑫隆錢莊借貸不需要本人親自畫押簽字嗎?”


    她隻研究了繼承法律,還沒看過民間借貸那一塊,隻能挪用現代法律,試圖尋找對方漏洞。


    但估計收效甚微。


    果然。


    “本是該的,奈何當時溫掌櫃情況特殊,石金泉有溫掌櫃的印信,又有宅院的地契,這樣一大筆借款我們也來問過溫掌櫃的意思——”


    溫維明驀地又站起來,看著丁掌櫃的目光猶如仇人,“可你當時並沒有說石金泉借的是一千兩!若早知是這個數字,我怎會同意?!”


    溫維明祈求似的看向溫婉,為自己胡亂辯解著:“我當時病得迷迷糊糊,是石金泉說酒坊銀子不夠,找錢莊暫借一點銀錢。”


    誰知,這一點…竟然是一千兩!


    丁掌櫃一下變了臉,剛剛還是慈眉善目的老者眨眼變成索命的鬼差,“溫維明,你想賴賬?”


    胡須一抖,氣勢駭人,“這平縣還沒有誰敢拖欠我鑫隆錢莊的銀子!三個月,若溫掌櫃不能按時還款,可別怪我派人來攆你出這宅子!”


    溫婉聽了一會兒,也大概明白了。


    先頭溫老爹病著的時候,石金泉就趁機騙走印信,去鑫隆錢莊貸了這一千兩銀子。鑫隆錢莊來谘詢溫老爹同意,卻刻意瞞下數字,以求個流程正確讓人挑不出錯處。


    這樣即使雙方對簿公堂,也挑不出鑫隆錢莊的錯處。


    更何況能開錢莊的人,幾個背後沒大靠山?


    這官司…打不贏。


    也就是說,石金泉埋下的雷,得溫家人自己頂。


    好在如今印信在自己手裏。


    溫婉不忍去看溫老爹的臉色,想他不過是病了半年,溫家便出這樣大的紕漏,甚至最後還要將這宅院騰出來,這無異與是要喝溫老爹的血,吃溫老爹的肉。


    溫婉拍拍溫老爹的肩膀。


    小娘子眸色定定,眼中有笑,“父親莫怕,一切有女兒呢。”


    她又望向那丁掌櫃,右手重重一點桌麵,“這個賬…我認。”


    柳姨娘和紅梅都看過來。


    溫老爹則麵若死灰。


    所有人都知道,這筆賬已經被石金泉栽到溫家頭上,今天溫家是認也得認,不認也得認。


    丁掌櫃又笑得如沐春風,眯著那雙細長的眼睛問:“一千兩可不少,溫少掌櫃…當得了這個家?”


    溫婉笑道:“我溫婉一言九鼎,既說了有真憑實據照單全賠,那必然說到做到。不是還有三個月嗎,丁掌櫃莫心急,我還想在這宅院長長久久的住下去呢。”


    “好!”丁掌櫃一拍手,“溫少掌櫃大氣。”


    “不過——”女子話鋒一轉,“這賬我認,但丁掌櫃也得透兩句實話給我。”


    “您請講。”


    “今日這消息…是誰走漏給您的?”


    溫維明驀地抬頭。


    鑫隆錢莊到溫家少說得半個時辰,而丁掌櫃到達時間如此巧妙,中間逃不開有人通風報信。


    “這……”丁掌櫃顯然也意識到自己被人下了套子,卻依然吞吞吐吐。


    生意人,供出消息來源,確實不厚道。


    溫婉手指輕點,“丁掌櫃您放心,你我的談話…出不了這間屋子。”


    丁掌櫃略一遲疑,便說了個名字。


    溫老爹麵色微變。


    ————————————————————————————


    丁掌櫃離開後,房間內一片死氣沉沉。


    半刻鍾前,溫婉還在勸慰自己,至少有柳姨娘那處的三百兩。


    半刻鍾後,溫家資產﹣700。


    不得不說,人生就是起伏伏伏伏伏伏伏伏伏。


    溫老爹麵色惶惶,甚至不敢去看溫婉的眼睛,他怕看到女兒失望的目光。今日全因他一人之過,不僅擾了溫婉的大喜日子,還讓全家背上這樣沉重的債務。


    但凡龐然大物,隻要有一丁點傾倒的趨勢,下麵人跑得飛快。


    更大的麻煩還在後麵。


    如今他們兜比臉幹淨,下半年那酒坊拿什麽開工?工人們不得鬧騰?那曾經跟溫家生意上有仇怨的不得落井下石?親戚們不得酸言酸語?


    若非他身子骨不爭氣,又輕信小人,溫家何至於落到這個地步?老了老了,卻糊塗成這狗樣!


    都怪他!


    都怪他!


    他這個累贅,活著做什麽,索性死了還不拖累家人!


    溫維明痛苦的閉了閉眼,臊得抬不起頭來,隻恨不得將這條命抵給鑫隆錢莊。


    不,抵命之前得先讓石金泉償命。


    那個殺千刀的——


    “老爹。”溫婉叫他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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