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風裹挾著鵝毛大雪隻下了一陣子,就把小小的李村摧殘得麵目全非。這是十歲的李山第一次經曆的、最寒冷的冬天。


    他住的這間小北屋,到處透著風。呼嘯的寒風通過那些洞口,不時地送進來一朵朵雪花淒涼的問候。那一片片白雪像是要來消除他的孤獨。更像是一個個白色的墳塚,陪著他祭奠慈母的亡靈。


    冰冷的土炕上,隻有一個破了許多洞的床單,和一床幾乎沒有棉花的被子與他相伴。盡管他把這些東西緊緊地裹在身上,瑟瑟發抖的身體還是得不到一絲的溫度。他覺得這樣下去一定會凍死在黑夜中。


    臨近傍晚,小山決定走出這個房間。他想要去繼母那屋,和那兩個沒有血源關係的弟妹一同,在那個溫暖的房間裏取一取暖。


    他用發抖的小手用力推開南屋那扇帶有厚重棉墊的房門。


    一股他渴望的熱浪撲麵而來。


    屋子裏燒著熱炕,火苗歡快地在炕灶中舞蹈。


    弟妹和繼母坐在炕上,個個熱得滿麵紅光。


    看到他的到來,繼母投過來比室外還要冷漠的眼神。


    “誰讓你進來的!”她首先大聲嗬斥道。


    “我------我冷。我想暖和一下。”小山生怕被立刻趕出去,所以,邊說邊往炕前湊。


    炕很暖和,他被凍得失去知覺的小手放到上麵,過了片刻才感覺到那股熱烈的溫度。


    “你想到這屋來,也得等你爸回來才行。”繼母繼續嗬斥道。


    小山七歲時母親就去世了。兩年後,這個女人帶著她的兩個孩子來到家裏。父親在縣裏工作,每月隻能回來兩天。小山隻有在這兩天才能吃飽飯,才能穿上暖和的衣服。也才能像繼母說的,到這間屋子裏來。


    “我就是想暖和一下。”小山怯弱地說。他覺得這麽冷的天,他根本等不到爸爸回來,就會凍死在北屋。況且,今天一整天,他的肚子都是空空的,也需要一點熱的食物,來驅趕滲透進五髒及骨頭裏的寒意。


    繼母厭惡地看著他,“你站在這裏有十分鍾了吧?應該已經不冷了,快走吧。”


    小山希望腳下有一顆釘子把他釘住。這樣才能不被繼母推出門外。他太希望能在這間屋子裏睡上一覺,哪怕是睡在地上,哪怕隻是一個晚上呢。


    “我------我想在這屋睡覺------”


    “什麽?!”繼母一下子跳了起來。“反了你了。在這屋睡。哪裏有你睡覺的地方?!”


    小山下意識地躲到炕角邊。


    “我不睡在炕上,我就睡在地上。”他指了指炕頭的灶邊。


    五歲的弟弟用奇怪的目光看著他,對於這個哥哥的處境毫不知情。


    “媽媽,就讓哥哥睡我旁邊吧。”


    三歲的妹妹也隨聲附合道:“我這邊也有地方可以睡。”


    “啪!”繼母一掌打在弟弟的臉上。“閉嘴。再多嘴讓你也到北屋去。”


    小山眼看著繼母要來推他出門,連忙道:“我不在這屋睡了。我餓,我要吃飯。”


    撲到小山麵前的繼母,聽到這話楞住了。她覺得小山今天比以往勇敢了許多,不但敢走進這間屋子,竟然敢開口要吃的了。


    她十九歲嫁給了比她大八歲的前夫,便一直倍受婆婆的虐待。常年在外的前夫對於她的訴苦,也是無可奈何。那時她就暗暗發誓,等到有了錢,再不受這惡婆子的氣,而且一定把這筆賬跟她算個清楚。果然,婚後的第五年,在她生完了第二個孩子之後,婆婆重病一場,癱在了床上。她便開始把這些年從她那裏所受的罪,全部還到了這位惡婦身上。她從這種虐行中嚐到了愉悅的滋味。這種報複的快樂使她欲罷不能。以至於前夫的慘死車禍,也沒能讓她警醒。婆婆像是害怕她這般長久殘酷地折磨,緊跟著兒子離開了人世。她也像是終於得到了解脫,沒有絲毫留戀地離開了那個家。帶著兩個孩子,嫁到這裏。這第二次的婚姻,讓她深深懂得,哄住男人便會擁有一切的道理。也更加信奉強者為王的信念。


    原本,她以為就像現在這樣背著男人,便可長期為所欲為。但此刻看著小山,她突然意識到,這樣的日子也不會長久。


    她圍著小山轉了幾圈。這時才發現,小山在她不經意間,一天天地長大了。再過幾年就是一個大小夥子。到那時,她就無法像現在這樣主宰他的一切。想到這裏,她猛然有所醒悟。為了以防後患,現在就是采取必要措施的時候。


    “餓了,想吃飯,是嗎?”她陰陰地道。


    小山點點頭。


    “好。好啊。”她緩緩地繼續圍著小山轉著圈。那般惡相讓小山感到脊背發冷。


    小妹也隨口喊道:“媽媽,我也餓了。我還想吃中午那樣的肉。”


    繼母:“好。都吃,都吃。”她說著走到灶台邊,看了下鹽罐。“沒鹽了,怎麽炒菜。小山,你去買點鹽回來。我給你們做紅燒肉吃。”


    想到能吃上一頓熱騰騰的飯菜,小山一下子來了精神。他從繼母手裏接過鹽罐和一角錢,便忘卻寒冷地衝進風雪中。


    北風頃刻間把他剛剛囤積起來的那點溫度吹散,又以無形的寒爪撕扯著他瘦小而單薄的身軀。路上的積雪也在羈絆著他的雙腳,像是要把他葬在這冰天雪地之中。但是他知道,無論如何都不能倒下去。必須把鹽買回來,才能吃上一頓帶著熱度的飯菜,吃上一口香糯流油的紅燒肉。


    小買部離他家並不遠,但他卻感覺走了很久。“買鹽!”他興奮地抬起被凍僵的小手。這時才發現手裏的錢不知什麽時候已經不在。他轉過身去,茫然地望著身後灰蒙蒙的天空,不知道應該問誰,為什麽他的日子過得這樣難。


    他轉回身來,一路上努力地尋找著那紙遁形的鈔票。但滿眼中隻有肆虐的雪片,打著怪異的弧線,在戲謔他的饑餓與寒冷。


    不知過了多久,他用盡最後一點力氣,毫無結果地回到家門前。


    “砰、砰、砰!媽媽,開門!”他站在寒風中,一遍又一遍地叫敲打著院門。但是,任憑他把嗓子喊啞,把院門敲爛,就是等不到繼母的開門。


    順著門縫望去,他看到南屋頂上的煙囪冒著濃濃的白煙,仿佛有一團飯菜的香味,隨著那白煙在空中飄散。這就是他渴望的溫暖,這就是他渴望的飽滿。


    現在,他連那間小北屋也進不去了。


    風卷起地上的雪在他的身邊糾纏,似乎想要把他僅存的那點力氣耗幹。


    天完全黑了下來。他的兩條腿已經僵直到無法行走。那麽,就這樣被凍死在這裏嗎?


    強烈地求生欲望,讓他堅強地爬到鄰居稻滿叔家低矮的院牆邊。一個翻身,摔進他家的豬圈裏。


    圈裏很黑,但還算避風。裏麵有三頭又肥又壯的黑豬,蠢笨地待在角落裏。他的到來,使得它們有了點小小的波動,但並未引起太多的驚慌。


    小山緩緩地爬到他們中間。還好,地麵上有一層比他炕上還暖、還厚的稻草,緩解了他雙手溫度的下降。他顧不上許多,一下子趴在了一隻黑豬的身上,便再也動彈不得。


    不知過了多久,他醒了過來。發覺身子夾在兩隻黑豬的中間。就是靠著他們的體溫,讓他免受了一夜寒冷的侵襲。兩隻腳被另一隻肥豬壓在了身底。雖然動彈不得,且已經麻木,但也因此保留了足夠的溫暖。這樣的溫暖是他長久以來未曾享受的。他覺得這裏比那個小北屋舒服十倍、百倍。他真想一直就這樣睡下去,不要醒來。但是饑腸轆轆,攪得他不得安寧。


    他用力推開身邊那熱乎乎的一堆肉,慢慢站起身來。他需要去找些吃的,來填充快要被饑餓榨幹的軀體。在這裏這樣睡了一夜,他覺得這些豬已經是他的朋友,甚至比親人還要親。


    他拖著麻木的下肢,慢慢走到豬圈邊,卻意外地嗅到了一股濃濃的香味。繼而聽到有人往豬圈走來。


    他急忙回身蜷縮在黑暗的角落裏。


    稻滿叔夫婦抬著滿滿一桶豬食,出現在眼前。天色還黑,他們看不清圈裏的情形。


    稻滿叔:“現在喂食有點太早了吧?”


    稻滿嬸:“說不定豬倌一會就到了。這樣不是還能多算點斤重嗎。”


    而後,便聽到食物倒進食槽的聲音。


    黑豬們爭先恐後地拱著食槽,發出震天的響聲,像是要以此來表明對主人的感激。


    稻滿叔:“哎呀,太冷了。快回屋吧。”


    沒等那二人進屋,小山便撲到食槽前,雙手捧起熱騰騰的玉米糊糊,拚命地往嘴裏潑。


    這是玉米麵煮成的粥,偶而還能吃到一兩粒豆餅樣的渣子。小山覺得這粥比起繼母送給他的飯還要香。


    他大口大口地吞了一會兒,食槽就見了底。於是,他擠到黑豬的中間,又搶到了幾小口。


    等到豬兒們轉身離開,他才站起身來,用小手將臉上的渣子集中推進嘴裏,回到黑豬中間。他滿足地坐在那裏,用心在消化這頓意外的美餐。


    不知過了多久,他翻身爬出豬圈,準備離開。但剛走到院門前,便聽到外麵的叫聲。


    “稻滿叔。開門來。捆豬。”


    聞聽此言,他急忙躲到門邊的柴堆後麵。


    稻滿叔一路小跑過來,把門打開。


    “來了。豬倌。真早啊。你看這天也太冷了。”


    豬倌:“是啊。不早了。都是地上的雪耽誤了。多少年都沒遇見這麽冷的天了。”


    稻滿叔:“快進屋暖和暖和吧。”


    豬倌:“不了。還等著趕路呢。先捆豬吧。”


    看到二人直奔豬圈,小山趁機溜出院子。


    一輛破舊的腳踏三輪車停在門前,有一卷破布堆在車鬥裏。這就是捆豬人的行頭。


    他轉臉看了看他家那扇緊閉著大門,那一刻便立下了永遠離開那個家的決心。


    不一會兒,兩頭黑豬四蹄被繩子牢牢地捆住,倒在車上。就在豬倌站到車前,準備離開之際,小山爬上車,將自己裹進破布,鑽到兩豬中間的夾縫裏。


    他在這個溫暖的懷抱裏,一路顛簸著,又舒舒服服地睡了一覺。


    等到車子停下來時,天已蒙蒙亮。


    他躲在那裏不敢動彈。隻見一頭黑豬被拉下車去。他便最大可能地縮小身體。


    但還是被豬倌發現了。


    “你------你是人是豬?咋在我的車上?你什麽時候上來的?”


    小山躺在那裏不敢動彈,更不敢說話。他身子還緊巴巴地裹在破布裏,隻露出來半張臉。這樣更讓人懷疑他的類別。


    又有兩張女人的臉伸了過來。她們的眼神分明是在觀察一個稀世怪物。


    豬倌上前將這個小怪物拉下來,退去那些油膩膩的破布,看到一個瘦弱的男孩子呈現在眼前。


    婦人:“豬倌。你怎麽搞的。捆豬捆個人回來。”


    豬倌:“誰捆他了,是他自己這樣纏著的。”他說著,把最後那頭黑豬拉下車。又轉身盯著小山看。“沒有繩圈,就是那堆破布嘛。”


    女孩:“爹、娘。別說了。快讓他進屋吧。你看他穿得多少啊。”


    “對對。孩子,快跟我進屋去。”


    聽到婦人這樣說,小山怯怯地看著豬倌。


    豬倌上前把那些破布收拾到車上,接著後退一步,將他上下左右打量了一番,就像在審視要捆的豬一樣。最後說:“進屋吧。”


    小山這才慢慢挪動雙腿,跟進屋內。


    女孩:“爹,你也快來吃飯。”


    一家人回到屋裏。


    這家屋子不大,是一個套房。進門這間有個大炕,還有一個裏間。


    “娃,來坐這裏,一起吃飯。你這樣跑出來,家裏人不會急死嗎。”婦人看到他這身髒兮兮的衣服,沒有讓他坐到炕上。隻是將凳子放到了炕桌邊。


    小山連咬兩口又香又軟的大饅頭。“不會。”


    “咋個不會?”


    小山:“那個人不是我親媽。”


    “別噎著,慢慢吃。難怪呢。這麽冷的天,穿這樣少的衣服。看這身髒的。秀,去燒點水,讓他洗個澡。你是怎麽跑出來的?”


    小山如是這般地把繼母虐待他的事情說了一遍。


    豬倌“呯”的一聲把碗摔在了炕桌上。“挖眼珠子!”隨即又這樣吼了一聲。


    小山被他的舉動嚇得停止了咀嚼。


    婦人連忙安慰道:“不怕。他一生氣就這樣。你這個後媽不是人呢。你快吃。”她說著,又去給豬倌裝上一碗飯。


    婦人:“娃,叫什麽名,今年多大了?”


    “十歲,屬馬的。我叫李山。爸叫我小山。”


    “小山。比秀小三歲。那要叫姐的。叫我姨娘,叫豬倌姨爹吧。”


    “姨爹,姨娘。姐。”小山看了秀一眼。他想說秀姐真好看,但沒敢說,最後還是把話咽了回去。


    “在這裏想玩就玩兩天,等姨爹再下鄉去捆豬,讓他把你送回去。”


    小山:“我不回去。我要去城裏找我爸。”


    “你爸在城裏幹什麽?”


    “上班。開大汽車。掙好多的錢。”


    “那你知道他上班的地方嗎?”


    小山搖搖頭。


    “罷了。等你姨爹去幫你找吧。什麽時候找到了,你什麽時候再走。今兒起就住下吧。”


    小山靠著熱乎乎的炕,想到剛才吃的熱饅頭,使勁地點點頭。


    “姨娘。這裏是什麽地方?”


    姨娘:“這裏是香村。就是臭香的香。”


    “香村。”小山記住了這個名字。


    姨娘:“知道為啥叫香村吧。因為這裏家家都種梔子花。到了開花的季節,滿村的香味,能飄出好幾裏呢。”


    “為啥都種這個花呢?”


    秀笑笑道:“這個花又香又好看。還可以做茶做蜜喝。能治胃病。好處可多了。”


    “哦。那我也想喝。”


    秀:“嗯。我這就給你衝一碗。”


    秀的娘:“先不忙喝茶。我先找件衣服給你換換。”


    秀的娘看到豬倌吃飽了飯,便追上一句:“你上鎮裏打聽一下他爹的消息。”


    “沒名沒姓,咋打聽。”豬倌說完,起身去西屋收拾豬去了。


    小山洗澡的功夫,秀的娘給他找了身秀穿小的棉衣。原本想著接長了繼續穿,現在正好拿給小山。


    洗完澡,小山覺得渾身熱乎乎、輕飄飄的,特別舒服。加上厚厚的棉衣,他對這裏有了深深地依戀。隻是看著這身女孩子穿的花襖花褲,難免有點害羞。


    “這衣服先穿著。等我改個罩衣套上就行了。”姨娘看著他說。


    小山很久沒有被人這樣關心。他覺得這才像個家,這裏的人才像親人。於是,他心裏暗暗產生了留下來的願望。


    小山:“姨娘,我的衣服呢?”


    秀:“臭死了。又都爛了,我扔了。”


    “不行!我要我的衣服。”小山一下子從炕上跳下來,就往外跑。


    “沒有扔。騙你呢。”秀的娘拉住他,將他按在炕上。“秀剛給你洗了。”


    秀捂住臉,偷笑了一會兒。用手一指腳邊的盆,“在這裏呢。”


    小山上前將盆抱在懷裏,“不要扔我的衣服。”


    秀奪過盆子放在地上,開始一件件地將衣服搭在屋角的竹架上。


    “娘。看這衣服這麽薄,看這毛衣上麵好幾個洞洞,袖子都拆線了。”


    秀的娘:“等我給補補,將就穿吧。看他這樣子,你要是扔了,定不饒你呢。”


    小山看到他的衣服安全了,這才重新回到炕上。


    外麵傳來一陣陣豬的嚎叫聲,一會兒便安靜下來。小山知道是怎麽回事,便心疼地低下頭去。那些帶給他這一夜溫暖的黑豬,已成了豬倌的刀下肉。也即將成為人們的盤中餐。有生以來,他第一次感悟到殘酷的含義。


    秀的娘讓秀端盆熱水送過去,小山下炕奪了過來。


    外麵還是冷得令人窒息。


    小山進到西屋。隻見屋子中間立著一個木架,上麵吊著幾個粘著血漬的大鐵勾,勾上掛著去了毛的豬身。靠南有一個連著灶台的案板,上麵也堆著兩半豬肉。豬倌的手上血淋淋的。


    他把盆放在豬倌身邊的石頭上。


    豬倌看了他一眼,先是一個吃驚,而後便把雙手伸進水裏。


    水立刻變成了紅色。


    小山倒掉血水,從灶鍋裏又取了一盆,放在原處。然後就站在案板邊,看著豬倌將那堆下水麻利地收拾幹淨,裝進袋子裏。


    “去把車上那些布鋪好。”豬倌這樣對他說完,便從豬大腿上削下一塊肉來,放到一邊。


    小山來到車前,把來時裹在身上的那堆布整理了一下,平鋪在車的箱體上。


    黑豬們就這樣一片片地又躺在了車上。


    “把案上那塊肉拿去讓秀炒了。”豬倌說完,騎車離開了院子。


    豬倌本名叫李大順,父母早亡,從小跟著爺爺捆豬。後來爺爺去世了,他也長成了大小夥,便繼續了捆豬的營生。結婚以後,原本一心想要個男孩子。誰知老婆生完秀之後,便大病一場,再也不能生育。眼看著女兒長大成人,要兒無望,便想著多掙些錢,將來招個上門女婿。


    今天看到小山的第一眼,他驚愕得心顫動了許久。既是從小山的身上看到了從前的自己,又覺得老天睜眼,給他送來了一個多年未得的兒子。特別是聽了小山的身世,他的喜愛中又增加了幾分憐惜。在看到小山將熱騰騰的水端到眼前時,那一刻更增加了他認下這個兒子的決心。


    小山的身世,隻要再去李村一趟,定能輕易打聽出來。但他不想去。他願意相信小山的話,更怕事情一旦得到證實,便忍不住殺了那個惡毒的女人。如果把小山留下來,那麽,他這輩子再也不會進李村半步。


    他一路上這樣胡思亂想著,來到了鎮上的農貿市場。


    還有十天就要過年了,人們都在準備過年的食物。豬倌的肉到了晌午便賣完了。


    想到小山這些年的遭遇,豬倌把剩下的那點碎肉收了起來,準備回去包頓餃子吃。


    收拾完攤子,他並沒有立刻往家走。而是拐了個彎,去集市上找小山穿的衣服。那樣好的一個娃,穿著女孩子的衣服,不像話。


    他走過幾個攤子,買下一件男孩子的棉服,這才騎車往回趕。


    縣裏的市場他也經常去,要想打聽小山的父親,也不是沒可能。但他從心裏不想這樣做。他想把小山留下來做兒子。其實他更需要一個幫手。如果小山願意留下來,豈不是兩全其美。


    但是,想到小山的父親,他又猶豫了。丟了孩子的父親,那種心如刀絞的痛怎麽來平複。


    罷了。一切等過了年再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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