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靜的午後,房屋內外是透徹的無聲。


    陽光慵懶。


    空氣燥熱。


    蟲鳴和鳥啼彼此交錯。


    為炎炎夏季帶來特殊的靜謐。


    房間內,看見“青龍”字眼的許係,突然陷入長久的沉默,目光一直鎖定在紙張上,反複查看上麵的內容。


    青龍罡氣……


    青龍食人……


    同為青龍,二者之間真的沒有聯係嗎?


    許係眼眸低垂,看著紙張上記載的古老傳說,不禁回想起數年前,武映雪為他展示的青龍罡氣。


    那份過於誇張的細節,在此刻終於得到答案。


    “青龍這類天地異種,即使不是唯一的存在,也斷不可能四處泛濫。”


    “換句話說,皇族功法模仿的青龍,與這篇傳說中的食人青龍,有很大概率是同一條。”


    “守護人族的大乾皇室,修煉的卻是食人妖魔的功法?”


    這違和嗎?


    這離譜嗎?


    或許是因為,早就對大乾皇帝抱有懷疑,許係心中對於“人奸”的真相,並無太多波動。


    真正牽引許係心神的,是青龍背後的另一件事。


    “青龍罡氣證明了青龍的存在,青龍的存在證明神話傳說的真實性。”


    “那些看似離奇的記載,那些看似空想的傳說,包括那方蠻荒廣闊的大世界,竟都是真的?”


    那麽,為何大乾的所有人,都不曾見過那樣的光景。


    為何眼裏所見的,隻有狹小的十三州。


    答案不難思考。


    許係很快想到:“真正的世界,真正的人族,都生活在十萬大山之外,所謂的大乾十三州,僅僅隻是青龍和其他妖魔建立的養殖場。”


    是了,如此便說得通了。


    以往的困惑,以往的不解,在此刻得到了答案。


    “先生,您在說什麽啊,我怎麽聽不懂。”


    少女語氣茫然。


    她狐疑的探出頭,一會看看許係,一會看看桌上的紙張,不明白許係口中的“青龍”“世界”為何物。


    普天之下,不是隻有大乾十三州,以及無窮無盡的十萬大山嗎?


    從小在大乾長大的武映雪。


    早已形成固定的世界觀。


    “映雪,不要被事物的表象蒙蔽雙眼,有時候你看見的,隻是別人想讓你看的。”


    許係教導著少女,對她闡述自己的發現。


    有關於大乾,有關於青龍,有關於世界背後的真相。


    武映雪先是錯愕,嘴巴張得大大的,一副難以置信的神情。


    漸漸的。


    那張錯愕的麵孔演變為憤怒,猛地一巴掌拍在桌麵,聲稱要捅死那個不當人的狗皇帝,將其捅死億萬次都不夠!


    雖是猜測,但過往的許多事情,已經能夠間接證明。


    那高坐於朝堂之上的大乾皇帝。


    實際就是妖魔的一員。


    即使仍有人身,心也如妖魔般冰冷,毫不留情的將大量百姓,趕往邊境送予妖魔啃食。


    甚至就連那神秘莫測的人仙,也可能是妖魔假扮的。


    “可惡!可惡!可惡!”


    武映雪咬牙切齒,緊接著,她想到了另一個問題。


    “先生。”


    “您剛才說,十萬大山之外是真正的世界,大乾十三州的百姓,隻是妖魔方便進食的口糧。”


    “可我們……青牛鎮的大家,求活軍的大家。”


    “這些年來,一直在和大乾戰鬥,中間死傷無數,這不是與妖魔的想法相反嗎?”


    武映雪的聲音頗為不解。


    妖魔想吃人,所以創造大乾這個囚籠。


    按照這個邏輯,它們應該阻止起義和叛亂的才對,避免過多血食的浪費。


    “嘿咻!”


    “嘿咻!”


    “吃飯!吃飯!”


    靜謐午時,又一隊著急吃飯的求活軍士兵,喊著興奮的口號從屋外路過。


    即使隔著數道牆,許係和少女也能聽見那渴望的聲音。


    許係微微抬手。


    斑駁的光影斜射在掌心,金色的燦爛中掌紋畢露,盡顯舒展的美好,以及那份潛藏於皮膚下的洶湧氣血。


    “映雪,你覺得現在的大家,吃得飽嗎?”


    許係突然這樣反問。


    女孩不解。


    遲疑片刻後,照實回答:“勉強吃得飽吧,起碼不用像以前一樣,經常餓著肚子了。”


    許係再問:“那你覺得大家吃的好嗎?”


    女孩果斷搖頭:“不好。”


    少女曾經曆過富貴的生活,知曉大乾的權貴們,吃得有多麽豐富,花樣是多麽繁多。


    與那些人相比。


    求活軍心心念念的美味,也僅是一碗飽滿的大白飯。


    許係最後提問:“那你覺得,大家想不想吃得更好。”


    “當然想了!誰會不……”


    武映雪的聲音戛然而止。


    驚愕的神情如同被雷擊中,一時間愣在原地,嘴巴微張,似乎明悟了什麽,久久無法回神。


    在溫暖和煦的陽光下。


    在安靜舒適的房間裏。


    許係替少女說出最終答案:“那些妖魔,也想吃上更好的人肉啊……”


    凡人吃雞,尚有閹雞、土雞、飛雞等細微區分。


    那麽。


    又有誰規定,擁有智慧的大妖魔,不能去這樣劃分呢?


    “所謂的世界,所謂的大乾,所謂的十三州。”


    “不過是妖魔們飼養武者血食的囚籠。”


    “而我們與大乾的戰鬥,正使得更多的先天武者誕生,生死之戰是最容易突破瓶頸的。”


    “僅此,無他。”


    許係的聲音很平淡,也很輕緩,卻像是無情冷冽的鋼刀,斬碎了少女那從小到大養成的三觀。


    事情至此,許係覺得已十分接近真相。


    但出於嚴謹的態度。


    他打算進行更多的考證,不能光靠自己的推理和猜測行事。


    倘若求證過後,諸事都和他的猜想一致,那麽,求活軍的目標就需要改變了。


    今天之前。


    許係的目標是推翻大乾,再造一個能讓所有人活下去的新時代。


    可按照目前的情報。


    最終的結果,無非是從名為“大乾”的囚籠,跳到另一個名為“推翻大乾”的囚籠。


    本質上,仍是十萬大山妖魔們的血食。


    “或許,我並不是第一位,發現這驚怖現實的人。”


    案桌前。


    許係回想起,少女那早已死去的雙親。


    或許,當年先天第三境的定遠王,之所以反得突然,就是因為發現這無法接受的事實。


    “推翻大乾,並不能讓大家活下去。”


    “抵達皇京之日,就是妖魔下場進食之時。”


    “唯一的法,唯一的路,就是跳出這方天地囚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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