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秀潭峰門口已經中午,大家路上塞了不少零食和水果,索性不吃午飯,直接開始爬山。


    許青菱忘了自己多少年沒爬過山,年輕的身體充滿了活力,竟然一路走到了隊伍的前麵。曹思清幾乎是被她拽著往前走的。


    這個時代幹什麽都那麽純粹,沒人停下來自拍,也沒人邊走邊看手機。李正奇帶了個相機,組織所有人在門口拍照。每個人在門口留下了單人照和團體照。


    許青菱不想拍,不想在任何人的相紙上留下自己的印記,借機去上了個廁所。


    從秀潭峰下來已經是下午五點,一群人找了間農家飯莊吃了個晚飯。


    菜是土灶鐵鍋燒出來的,火旺油大,一群半大小子吃得嘴角流油。班裏幾個男生嚷著去附近的高湯鎮泡溫泉打牌唱k。


    來秀潭峰不泡溫泉等於白來。雖然是暑假,附近的溫泉度假村和高檔療養院停滿了車子。


    一群學生消費不起高檔溫泉度假村,找高湯鎮農民自家開挖的私湯倒是可以,價格便宜實惠,順便還可以打牌唱k。


    女生們一聽泡溫泉都有些不好意思。雖然同學三年,還沒熟到一起泡溫泉的地步。


    宛月紅著臉:“要不你們男生去泡吧,我們女生都沒帶泳衣。”


    她是班花,學習又好,在班級從來是風向的引領者。她一開口,果然其他女生紛紛點頭。


    申舜不耐煩道:“去就去,不去就去,有啥好磨磨嘰嘰的。”


    他今天被宛月搞得心情不佳,不過說了幾句實話,她倒哭上了。考上潯大不去,反倒去江科複讀,不是衝錢是衝什麽?他最討厭擺譜的女生。


    平時在班上還沒哪個男生不給宛月麵子,被申舜這樣當麵針對,她臉色一下僵了。


    沈欒看出她不高興,馬上提議道:“這樣吧,等會吃完飯兵分幾路,想去李正奇家的去李正奇家,想住賓館的住賓館,想泡溫泉的泡溫泉。明早在這邊集合。女生們晚上就不要單獨行動了,最好讓男生陪著。”


    說罷,他看著宛月,語氣放柔幾分:“你們等會要是回去休息,我送你們過去。”


    這明顯是在向著宛月說話,剛才班上好多人都看到沈欒騎自行車載宛月,還幫她背包,從來沒見過沈欒明顯維護過哪個女同學。


    看來高考結束,沈欒也放飛自我。之前看許青菱一直追著他,他沒拒絕,還以為他也喜歡許青菱呢。沒想到原來他喜歡的是宛月,藏得未免太深。


    曹思清再大條,也讀懂空氣了。虧她以前還對沈欒印象不錯,覺得他是班裏綜合素質最高的男生,沒想到一直吊著許青菱。不喜歡就不能明說麽,學人搞暖昧,不拒絕,不主動,不負責,渣男!


    話說宛月跟許青菱不是好閨蜜麽?這不是在搶好閨蜜的心上人?幾個女生互相交換了眼神,都將目光轉向許青菱,卻見她還在——埋頭幹飯!


    好久沒有這麽大的運動量,許青菱感受到一種真切的饑餓感。要是以前,看到女同學都放下筷子,她肯定就不吃了,怕被男生笑話。現在她才不管那麽多,久違的饑餓感讓她感覺到年輕身體裏的活力,坐在那專心吃晚飯,都沒留心他們說什麽。


    “泳衣這個不是個事。我們也沒帶泳褲啊,等會去人家那買就是了。這邊家家戶戶都做溫泉生意,賣泳衣的到處都是,價格也不貴。”


    李正奇父母在這附近買了別墅,他對這邊熟悉得很,“現在是淡季,泡溫泉一個人才20塊錢。要去就一起去嘛,人多熱鬧點。”


    趙子貝一看男朋友要去,自然不肯落單,問了幾個女生都不想去,小臉滿是失望:“你們都不去,那我一個人泡一個池子啊?”


    申舜終於咧嘴笑了,肩膀直抽:“你要是願意,也可以跟李正奇單獨一個房間泡,我們肯定當沒看見。”


    趙子貝臉騰地紅了,一巴掌拍過去:“滾吧你!”


    許青菱吃完了,抽出紙巾擦了擦嘴。她感覺自己內衣內褲浸滿了汗水,現在隻想找個地方衝澡。


    這麽一想,她便對趙子貝道:“等會我陪你去,正好找個地方洗澡。”


    興許是她語氣太平淡了,泡溫泉這事經她這麽一說,瞬間褪去了曖昧色彩,變得跟吃飯、喝水一樣尋常了。


    曹思清一聽到“洗澡”,一把拽住她的胳膊:“那我也去!”


    女生呼啦啦湊齊了三個人,其他幾個女生看這情況,也拗不過集體活動的誘惑,開始鬆動起來。


    宛月沒想到大家這麽快改主意,這個時候再說不去就顯得掃興了。她掃了一眼許青菱,見她正和曹思清湊在一塊聊著什麽,那若無其事的模樣,刺得她心裏不痛快。


    往常她說什麽,許青菱都是附和她,聽她的,宛月第一次感覺自己的意見被忽視了,這滋味很不爽,甚至將沈欒對她表示好感的喜悅都衝淡了幾分。


    李正奇找了一間以前跟他爸媽去過的一家,泡溫泉唱k一條龍。


    高湯鎮家家戶戶都自己挖池子引溫泉水,簡易的池子加一道木門就是個“私湯”。許青菱衝了個澡,泡了一會,換上幹爽的衣服,披散著頭發便出來了。


    這家私湯是村上規模比較大的,有個很大的院子,院子裏種了各種蔬菜、果樹,還有大片的夾竹桃。老板搭了個小露台,放了兩排椅子供客人休息。


    靜謐的農家小院,讓許青菱想到沈欒奶奶在鄉下的院子,也是像這樣整整齊齊種滿了各種東西。做飯缺蔥缺蒜,就直接去地裏摘。


    沈興邦外出打拚,那個純樸的農村婦女一直在鄉下照顧老人孩子。


    後來沈興邦遇到城裏長大的姑娘尚蕙蘭,兩人一起合夥做生意,聯手創辦了遠星集團,生意一步步做大,感情也迅速升溫,好得蜜裏調油。


    尚蕙蘭直到懷孕都不知道沈興邦在鄉下有妻有兒。沈興邦背著她,硬是逼著鄉下原配離了婚。


    興許是因為愧疚,沈興邦給了原配5%的股份。老太太根本不懂這些,直接將這部分股份給了兒子沈紹周。


    沈紹周和母親感情很深,逢年過節必要回老家陪伴老太太。沈欒小時候放假也經常去看奶奶。上輩子,和沈欒結婚後,許青菱經常陪他一起去鄉下。


    那個雙目早已渾濁的農婦,每次看到她的時候,目光裏的慈愛能把人融化。隻有提到丈夫的時候,眼裏有幽怨和恨意閃過。


    許青菱倚著木欄杆,目光直直地看向沉黑的夜空。原來,十幾年前的夜空和她躺在出租屋地板上看到的並無二致,不同的是她的心境變了。


    沈安吾的腿沒事,沈欒這輩子就當不了遠星的接班人。至於他和宛月,許青菱倒希望他們能在一起。


    不,她不隻希望,她還要幫他們掃除障礙。讓沈欒順順利利娶到他少年時期的白月光,沒有處心積慮,沒有寤寐思服,輕鬆娶到手的白月光,如他所願的完美無瑕的婚姻……


    身後響起打火機砂輪的聲音,香煙的氣味飄過來,許青菱回過神。


    申舜沒想到這角落裏還藏著個人,對上許青菱深不見底的烏沉眼眸,夾著煙的手僵在半空,訕笑:“那個——我換個地方……”


    “不用。”許青菱站起來,走近幾步,向他伸出手:“給我來一根。”


    申舜驚訝地看著她,半晌嘬了嘬牙花,笑著遞上煙盒和火機。許青菱抖出一根塞進嘴裏,按下打火機,猩紅火焰燃起,她迫不及待地湊上去。


    年輕的身體還沒有經曆過煙草的刺激,咳了幾聲。許青菱連悶兩口才將肺裏的癢給壓下去。


    她原本煙酒不沾,出了那件事後,整晚整晚的睡不著,除了酒,也隻有煙相伴。


    申舜一開始當好玩,看到這覺得腦子有點錯亂,沒想到她真會抽煙,動作還挺熟練。


    夜色下她的濕發搭在肩上,唇色一片豔紅,一時竟不知她和一旁的夾竹桃哪個更頹靡。


    他後退幾步,看著她,“煙齡多久?”


    許青菱想了想:“半年?”


    申舜直覺不信:“半年就這麽熟練了?”


    許青菱笑笑,那半年,她一天能抽兩三包。


    其他人還在裏頭泡溫泉,兩人躲在一大片夾竹桃後麵,對著茫茫夜色吞雲吐霧。


    申舜發現許青菱話其實挺少的,他主動了開了口,“沈欒騎自行車帶宛月,還幫她背包,你不生氣啊?”


    許青菱這會精神已經徹底放空,呼出一口煙:“他又不是我男朋友,他想帶誰帶誰,我有什麽好生氣的?”


    申舜從未這麽認真地看過一個女生的模樣,夜風拂開她臉上的煙霧,這一瞬間,忽然覺得許青菱一點也不像個高中女生,眉眼間流出幾絲沉鬱的滄桑感。


    他看著莫名覺得不舒服,卻也不知道說什麽好。兩人都沉默著。


    一根煙盡,許青菱將煙頭碾熄,正要離開,夾竹桃另一側傳來宛月的聲音。


    “馮博,你什麽意思?”刻意壓低的聲線,含著一絲冷冷的質問意味。


    一排茂盛的夾竹桃阻隔了視線,宛月顯然沒注意到這後麵還有個小露台。


    隔了一會,馮博的聲音響起,帶著幾分困惑:“什麽什麽意思?”


    宛月語氣聽上去很冷:“今天下午你幹嘛老在沈欒那明裏暗裏提魏東來,我說了別把我和跟他扯一塊!他沒資格管我坐誰的自行車!”


    馮博小聲道:“這不是來之前魏哥讓我照顧好你嘛,再說我也就隨口提了一嘴。”


    夜色掩去了宛月發熱的麵頰,她忿忿警告道:“我跟他八字還沒一撇!你能不能別多事!”


    看著宛月生氣的模樣,馮博以為她麵皮薄,不想讓同學知道她談了個男朋友,“好好好!我不說好了吧!”


    宛月語氣放緩:“我自己的事,我想說的時候自然會說!你一個男生能不能別那麽多嘴!”


    馮博自知理虧,弱弱地“哦”了一聲。


    一陣窸窣的腳步逐漸遠走,申舜聽了半天牆角,張大嘴巴看著許青菱,“魏東來是誰啊?不是我們學校的吧?”


    ……


    沈欒對泡湯沒興趣,早就想出來。李正奇一直拿著他的手機玩貪食蛇,好不容易從他手裏搶回手機,出來就看到幾個同學已經在大廳開始唱k了。


    大廳找了一圈沒看到宛月,他又跑到院子裏,隔著一排豔麗的夾竹桃,他隱約聽到有人說話的聲音。


    一對男女正並排靠在欄杆上抽煙,風吹亂女人的發絲和男人的衣角,淡淡白色煙霧將兩人籠成一團,說不清道不明的曖昧。


    沈欒以為是店裏的其他客人,不免有一種打斷人家好事的尷尬。正欲轉身離去,那女孩轉過頭來,頭發濕漉漉地披散在肩上,有種頹廢野性的感覺。


    她的臉透過繚繞煙霧,撞入眼簾,沈欒腳步便僵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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