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執安一夜未睡,但卻並不覺得疲累,反而思緒十分活躍,精氣十足,腦海中仿佛有什麽東西正在醞釀,正在凝聚。


    一大清早,內務府便送來了許多顏料,陳執安打開特製的顏料盒子仔細看了看,卻發現內務府調製的這些顏料都十分細膩,顏色也多出了七八種,令他有些意外。


    這內務府的效率竟然出奇的高。


    於是他在後院中支起畫布,又尋來四種筆,就對著院中的假山流水畫起畫來。


    如今這油畫似乎成了他安身立命的本事之一,宮廷畫師的身份雖然稱不上尊貴,但卻讓陳執安在這懸天京中有一席之地。


    所以陳執安也願意探尋腦海中前世的記憶,仔細研究這門本事。


    油畫畫景,其實要比畫人像來得更加簡單一些,人像神態、膚色、細節都是重中之重,缺一不可。


    反而畫景象便可以粗獷一些,不必在乎那般多的細節。


    再加上油畫顏料眾多,顏色鮮豔,畫出的景象截然不同於水墨畫,少了些大氣,卻多了些多姿多彩了。


    其實陳執安更喜歡山水畫、水墨畫、仕女圖一些,隻是這個世界能人眾多,畫山水畫、水墨畫,陳執安就算是拍馬也趕不上這些人,還不如換一個賽道,比如油畫這個目前隻有他一個人賽道。


    他畫了許久,終於將假山流水映在畫上,他收筆仔細瞧了瞧,不由輕輕點頭。


    到了神蘊境界,哪怕僅僅隻是構築泥丸宮,不曾修出神蘊來,他對於畫筆的細微掌控,對於細節的敏銳度都提高了許多,畫起畫來也越發得心應手。


    “這……畫,好生奇怪。”


    時值晌午,就在陳執安想要收起畫布,去吃午飯時。


    有一道聲音卻落入陳執安的耳畔,陳執安眉頭動了動,轉頭看去。


    那位老劍山少年劍主果然趴在牆頭上,正遠遠看著他麵前的畫,眼中還帶著些懵懂與驚訝。


    幾息時間過去,這少年劍主似乎終於意識到自己又被陳執安發現了。


    他本想要逃開,又忽然想起自己早就給了陳執安二兩銀子。


    那是他的一半身家。


    在老劍山上十一二年,他不過攢下了四兩銀子外加六百餘個銅板。


    他為了賠罪,一下子給出去二兩銀子……這讓他理直氣壯起來。


    “這位……師兄,這是你家嗎?”


    這少年人趴在牆頭,兩隻眼睛尤其大,道髻也有些淩亂,稱呼也十分奇怪:“我便住在隔壁的隔壁,隻是偌大的院子就我一個人住,實在有些無趣。”


    “昨日看你修行破關,一時心生好奇,便連翻了兩座院子,想看看究竟是誰這般輕易就構築了泥丸宮。”


    陳執安有些驚訝起來,問道:“你住在隔壁的隔壁,竟然能感知到我在構築泥丸宮?”


    少年人點頭,頗為坦誠的指了指自己的眉心:“我這裏有一把劍,這把劍就像是我的眼睛,能助我看到比較遠的東西。”


    陳執安思索一番,又問道:“現在,你可能感知到我的修為?”


    那少年人索性跳到牆頭,右手雙指結成劍指,輕輕抹過自己的額頭。


    須臾之間,他額頭竟有一道短劍印記若隱若現。


    陳執安隻覺得這少年人眼中似乎迸發出劍氣來,刺得他的皮膚生疼。


    “咦?”那少年人卻忽然皺起眉來,道:“果真看不到了,你的元關、泥丸似乎被一團雲霧遮蔽,哪怕是我額中劍也看不到,想看的再仔細些,便隻能運轉神通了。”


    陳執安對於圓滿境界的長日安隱功,頗為滿意,又見這少年蹲在牆頭,十分局促,便笑道:“你且下來吧,小心踩壞了牆頭的青瓦。”


    這少年頓時低頭看了看牆上的瓦片,連忙跳到陳執安的後院中。


    “這些房子太美,就連著牆頭都砌上了瓦片,比起我們老劍山實在是要華貴的多,若是踩壞了,確實不好。”


    這少年似乎涉世未深,就連說話都帶著些懵懂。


    陳執安笑了笑,便與他說道:“這皇城中住的都是達官貴人,你整日趴人家牆頭,我這孤家寡人倒也罷了,若是家中有女眷的,見了你偷看,隻怕是要弄出亂子的。”


    少年匆忙點頭,有些不好意思:“我並非有什麽偷看的毛病,隻是……那比我們老劍山所有房子加起來還要更大的院子裏,便隻住了我一個人,實在無趣。


    再加上師兄修行的速度實在讓我歎為觀止,所以才……”


    少年說到這裏,話語頓了頓,又問道:“不知師兄拜在哪一位玄門正宗門下?雛虎碑上排名幾何?”


    陳執安搖頭:“我獨自修行,並未有師承,雛虎碑上也並無我的名字。”


    少年頓時瞪大眼睛,上下看了他一眼,搖頭道:“我見師兄真元如玉,煌煌流淌,其中還泛著一縷縷淡金色,頗為不凡,想來應當也是極好的妙法,還以為師兄有高人教導,卻不曾想師兄獨門獨戶,竟也能修的這般好?”


    陳執安好奇起來,道:“我構築泥丸宮的速度……快嗎?”


    這少年點頭,道:“我見師兄你吞下了一枚後天之氣煉製的丹藥,可哪怕是有這等珍貴的丹藥,老劍山上的三位弟子,最快構築泥丸宮的,也花了十幾日時間。


    可你……”


    “十幾日時間?”陳執安眉頭微動。


    能夠勞動鎔天將軍司遠瞾親自去請人的老劍山,想來並不簡單,老劍山上的弟子構築泥丸宮,卻也要花十幾日時間。


    這讓陳執安第一次清楚的了解自己修行的速度。


    “赤中薑雖說能夠滌濯根骨,可我喝下赤中薑茶,不過短短三四個月時間,赤紅級別的藥材,總不至於讓我脫胎換骨……


    所以我這天賦、根骨,是天生的?”


    陳執安想到這裏,忽然想起陳水君來。


    自從陳執安天上玉京圖展露,他便看到陳水君幾次三番拿來帶著特殊靈氣的肉食,也許是在為他進補,從而令他根骨天賦越發不凡?


    “可若是吃帶靈氣的肉食,根骨就能夠變好,那這懸天京中所有世家公子小姐,必然都可以幾日構築泥丸宮。”陳執安心中默默想著。


    他對於自己那不告而別的父親,又多出一些好奇來。


    正在這時,院外有人敲門。


    陳執安想了想,笑道:“我這院中也是我獨身一人,此時恰好晌午時分,我這裏有人備餐過來,便一起吃吧。”


    “這怎麽好意思?”那少年似乎極不喜歡孤身一人,話雖這般說著,眼神卻多出些光彩來。


    “無妨。”陳執安道:“加一雙筷子而已。”


    陳執安去開門,帶回好幾層飯盒,那少年不知何時竟然也帶回許多飯盒來,就擺在後院中的八角亭中。


    “也有人給我送飯。”這少年道:“我昨夜才來,今早便已經給我送了一次……頗為豐盛,我在山上從來沒吃過那般好的東西,隻是有些太多了,方才又送來了許多……”


    他一邊說著,一邊打開飯盒。


    司家給這少年劍主準備的飯食真是極為豐盛,所用到的許多食材,陳執安甚至都不曾見過。


    再看陳執安的……內務府供應,也算得上極豐盛,可比起這少年劍主的,卻有許多差距。


    “又變成我占便宜了?”陳執安心頭笑了笑,卻也並不客氣。


    二人擺出七八個飯盒來,吃了個精光。


    “對了,師兄,與你說了許多,甚至還吃了一頓飯,卻不知你叫什麽名字?”


    陳執安自報其名,那少年也道:“我叫黎序時,師承老劍山。”


    “老劍山在玄門碑上排名幾何?”陳執安隨意詢問,又喝了一口茶。


    “好像是第四。”黎序時摸著圓鼓鼓的肚子,也隨意回答。


    陳執安頓時噴出口中的茶水來。


    “玄門碑上第四,豈不是大虞第一?”陳執安打理著落在衣服上的水漬。


    “老劍山不在大虞。”黎序時道:“在大虞西南邊上。”


    陳執安上下看了黎序時一眼,心中頗為感歎。


    這少年看起來被這老劍山保護的極好,不通世事,隻顧修行。


    二人正在說話,那位太監執事又上了門。


    陳執安又去開門,拿回了一堆信件。


    商秋公主將寫到她那裏求畫的信件,竟又傳給了陳執安。


    陳執安拿來了一遝信件,黎序時有些好奇,詢問道:“這些信……”


    “都是讓我去畫畫的。”陳執安將這些信隨意放在八角亭中的桌子上。


    黎序時有些羨慕,道:“陳師兄不僅天賦奇高,畫也畫得這般好,竟然有這般多人求師兄畫畫。”


    陳執安聽到黎序時這番話,心中又好奇起來:“黎兄弟,你是什麽修為?”


    “剛剛修成神相,師傅總是嫌我修行太慢,我構築泥丸宮時,也花了十三日。”黎序時回答。


    “修成神相,那豈不是玉闕境界。”陳執安嘴角抽了抽,他總覺得這黎序時是在尋他開心,可偏偏這少年劍主的眼神卻十分幹淨。


    他自找無趣,索性翻了翻桌上那一遝信件。


    然後在這許多信件中,陳執安看到了一封信,眼神瞬間變的認真起來。


    那信封上寫著……


    “李淑夫人敬呈。”


    三品誥命淑夫人,又姓李……這懸天京中其實不多。


    “李家來信。”


    陳執安想起他在蘇南府時,寫到李府的那封信。


    “母親大人見字如晤,且按時吃飯,珍重身體,來日自有相見之時。”


    來日是何日?


    不如,就在今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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