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憶起往昔,父親帶著他們兄弟幾個馳騁校場,教他們忠勇之道,盼他們光大侯府。


    那時的自己意氣風發,恰似那翱翔天際的雄鷹,懷揣著無限的壯誌豪情。


    可如今,雙腿殘廢,連婚約都被人如此羞辱地解除。


    這等遭遇,宛如利刃紮心。


    “孩兒本應成為侯府的驕傲,怎料到如今卻成了拖累。但父親放心,哪怕隻剩殘軀,孩兒也定要在這困境中崛起,讓那些輕視侯府之人付出代價,重拾我侯府尊嚴,絕不讓您的英名被長久玷汙。”


    言罷,那壓抑許久的淚水終是奪眶而出。


    直至楚九璃默默跪到他身旁,輕輕拍了拍他的手背,那溫暖又帶著安撫力量的觸碰,仿佛一道微光,讓他從自責憤懣的泥沼中稍稍掙脫出來。


    楚九天深吸一口氣,看向妹妹,眼中既有對今日所受屈辱的不甘,又有著對未來的堅定。


    “九妹,放心吧,為兄會振作起來的。咱們侯府曆經風雨,哪能被這等小人之舉輕易擊垮?如今雖處困境,但隻要咱們兄妹齊心,定能讓侯府重回往日輝煌。”


    楚九璃微微淺笑,可那眼眸之中卻泛著點點淚花,那淚花裏蘊藏著她對兄長深深的心疼,承載著因兄長堅毅品性而被觸動的感動,更滿含著她對未來侯府能夠重振旗鼓的殷切期許。


    她不過年方十六,縱然有著超越年齡的沉穩與果敢,可心底終究也有著這個年紀該有的迷茫與不安呀。


    ......


    當日午時,天色陰沉得似要壓下來一般,忠勇侯府那厚重的朱漆大門徐徐打開,六樽漆黑的棺木被緩緩抬出,靈幡在風中無力地飄動著,似在訴說著無盡哀傷。


    楚九璃身著素白孝服,手捧父親與五位兄長的牌位,走在隊伍最前列,每一步都走得極為沉重,淚水在眼眶中打轉,卻倔強地不肯落下。


    楚九天坐在輪椅上,由家丁推著跟在棺木之後,目光始終凝望著那承載著父親與五位兄弟的棺木,臉上滿是悲戚與不舍,嘴唇微微顫抖,似有千言萬語堵在心頭。


    街道兩旁,眾多百姓自發地站在那裏默默送行,人人神色肅穆,雖無人言語,可那默默注視的目光,已然是對侯府最無聲卻也最真摯的慰藉。


    秋風嗚嗚作響,吹起地上的黃葉,在空中打著旋兒,似在低訴著對逝者的哀悼。


    ......


    料理完父兄後事,楚九璃率眾回府。


    往昔繁華已如過眼雲煙,如今的侯府被沉沉死寂籠罩,風過幽鳴,道盡悲涼與不甘。


    楚九璃卓立於眾人麵前,身形雖纖細柔弱,卻似有一股無形的氣場散發開來。


    她的目光緩緩掃過每一個人,聲音沉穩而有力。


    “諸位,今日之辱,我等銘記於心。然這絕非我忠勇侯府的末路,而是浴火重生的契機!往昔榮耀,皆是先輩們血汗鑄就,豈會因長平伯府這等小人行徑而蒙塵?”


    “父親雖逝,但他的英魂早已深植於我們心間。如今,家族的重擔落在我們肩頭,在場的每一個人都是侯府的脊梁,是支撐侯府不倒的力量。莫要因外界的涼薄而心灰意冷,莫要被眼前困境蒙蔽雙眼。”


    “當此時,我們應緊守本心,年輕子弟們,莫要放縱,當重拾勤奮,以武強身,以學明智。旁支的親族們,也莫抱怨與退縮,我們本是一體,同榮同辱。隻要我們心往一處想,勁往一處使,侯府的根基就牢不可破。”


    “我楚九璃在此立誓,必將傾盡所有,帶領大家衝破這重重黑暗,重鑄侯府榮光。終有一日,那些曾經輕視我們、妄圖踐踏我們尊嚴的人,必將在我們的赫赫威嚴麵前,瑟瑟發抖,惶惶不可終日!”


    眾人聽了這番激情昂揚的話,皆是熱血沸騰,眼中重燃鬥誌,仿佛在這蕭瑟的秋日裏,一股嶄新而又堅韌的力量正在侯府眾人心中緩緩凝聚。


    安撫好眾人的情緒後,楚九璃又細致地交代了一些事務,讓貼身丫鬟去操辦。


    隨後,她便推著兄長的輪椅,往庭院深處走去。


    秋風瑟瑟,落葉在腳下沙沙作響,似在應和著他們沉重的心境。


    行至一處靜謐的亭閣,楚九璃停下腳步,在楚九天身旁緩緩坐下。


    她凝視著兄長,輕聲開口:“兄長,今日之事,你切莫太過傷懷,身子要緊。”


    楚九天苦笑一聲:“九妹,為兄怎能不氣?那長平伯府如此狼心狗肺,我卻隻能眼睜睜看著,什麽都做不了,甚至連站都站不起來……”


    說著,他的視線緩緩垂落,停留在那毫無生氣的雙腿之上,眼中盡是黯然。


    楚九璃順著他的目光望去,沉默須臾,輕聲問道:“兄長,你的腿……究竟是如何受傷的?”


    楚九璃自幼便被一位隱世高人看中,那人認為她天賦異稟,骨骼清奇,是個可造之材,於是將她帶到深山古刹修行。


    修行的日子清苦而嚴苛,每日天未破曉便要起身,在山林間吐納練氣,研習武道與醫術。


    當然,除了修行,她還會跟隨師父遊曆江湖,增長見識。


    隻是,山中歲月悠長,一年之中,唯有過年時方能回侯府小住。


    此次因聽聞父兄戰死的噩耗,匆忙下山,算起來不過才在家中停留兩日。


    諸多事務紛遝而至,她竟還未來得及詳詢兄長的傷勢。


    楚九天微微抬起頭,眼神中透著一絲追憶與苦澀,隨即緩緩說道:“北境一戰,敵軍狡詐,設下重重陷阱。我軍雖奮力抵抗,卻漸入困境。為了掩護父親與將士們突圍,我與幾位兄弟率一隊精銳衝入敵陣,試圖撕開一道口子。”


    他的聲音微微顫抖,似又回到了那慘烈的戰場:“在激戰之中,我不慎中了敵軍的暗箭,那箭上淬了劇毒,後又遭戰馬踩踏。待戰事稍歇,我已重傷昏迷。後雖經軍醫全力救治,勉強保住了性命,可這雙腿卻自此沒了知覺。”


    楚九璃聽聞兄長腿傷緣由,心中滿是疼惜,又問道:“兄長,那後來可曾有其他太醫來看過?”


    楚九天搖了搖頭,滿臉苦澀:“自受傷後,太醫院數位太醫皆來診治過,就連號稱‘不死神醫’的太醫院院首張太醫都來了,可是連他都搖頭歎息,隻道此毒太過凶猛,傷處又受損嚴重,能保住雙腿不失,已是不幸中的萬幸。其餘太醫,更是束手無策,所開之方,不過是些調養之劑,於恢複雙腿知覺毫無助益。為兄也知他們已盡力,隻是這雙腿殘障,於我而言,實在是心有不甘。”


    楚九璃輕輕握住楚九天的手,目光堅定而溫暖:“兄長,莫要灰心,依我看,你的腿,還有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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