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喲,我小時候也玩過這個嘞。”老板是烏須人,見了這搖鈴分外親切,用家鄉話夾雜著大宣話說,“姆瀆羅,我們叫它姆瀆羅。”


    “好。”果然是姆瀆羅。


    申屠灼心想,譚懷柯上次的回答很準確,她真的懂烏須話,所以她是烏須人?


    於是他複述了譚懷柯的真名:“阿布都伊爾薩斕尼,這名字什麽意思?”


    老板一臉茫然:“什麽?”


    申屠灼皺眉,又說了一遍:“阿布都伊爾薩斕尼,我發音不對嗎?阿布都,伊爾,薩斕尼,一個人的名字,你聽過這樣的名字嗎?她姓什麽,叫什麽?”


    老板搖了搖頭:“我聽不懂,這肯定不是烏須話,也不是烏須人的名字。”


    “不是烏須話?那是什麽話?”申屠灼懵了。


    “我不知道嘞,西境的小國有很多,大家說的話都亂糟糟的……”老板無奈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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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申屠灼沒有放棄。


    他反省了一下,是自己先入為主地以為她和原本的譚懷柯一樣是烏須遺族,畢竟她真的會說“姆瀆羅”之類的烏須話,所以從最開始就走偏了方向。他自己學過提駑語,聽得出那句話也不是提駑語,那多半就是其他西境小國的語言。


    既然如此,想打聽到那句話的真意並不難,而且還能順道確認她來自哪裏。張掖郡裏最不缺的就是西境人,總有人能聽懂。


    申屠灼又找了幾個不同國家的人詢問,其中一個是樂府裏的樂師。這名樂師早年隨父母入關來大宣謀生,是個地地道道的陌赫人,他一聽就明白了這句話的意思。


    見他連連點頭,申屠灼欣喜地問:“所以她姓什麽,名字在大宣話裏是什麽意思?”


    樂師回答:“這不是一個名字,陌赫沒有這樣的名字。”


    “不是名字?”申屠灼蹙眉,他被騙了?她還是不願透露自己的真名?


    “阿布都是沙土的意思,伊爾是把什麽東西埋起來的意思,薩斕是彩色的珠子,尼是一個沒有意思的尾音,表示一種……呃,怎麽說呢,親昵或者俏皮。”樂師解釋道,“按照我的理解,這句話的意思是,被沙土掩埋的彩珠……薩斕尼,彩珠兒?”


    “什麽?”


    “啊,我明白了。”樂師恍然大悟,“如果說這句話的人告訴你這是她的名字,那她的陌赫名字應該叫薩斕尼,用大宣話說差不多就是彩珠兒。隻是她加上了一些修飾,說自己是被沙土掩埋的彩珠兒。”


    “被沙土掩埋的彩珠兒。”申屠灼咀嚼著這個名字,“彩珠兒……”


    “我們陌赫人的名字跟大宣不太一樣,沒有姓氏的傳承,族人之間自然知曉是族人的關係,父母隻給孩子起個好聽的名字,寄托自己的期盼。”


    謝過這名樂師,申屠灼陷入了沉思。


    她是陌赫人?


    什麽叫被沙土掩埋?這個名叫彩珠兒的胡女遭遇了什麽事?


    她是何時入關的?又為何會落入譚家?


    她三番兩次暗示自己調查阿兄為何戰死,是身為新婦遺孀的裝腔作勢,為了謀求家產和撫恤?還是她心有顧慮,自己與此事也有所牽連?


    可是阿兄與陌赫人向來沒有瓜葛……


    等等。


    申屠灼驟然想起,陌赫與大宣之間有一場既定的和親!


    這是世人皆知的事情,兩國將吉日定在了明年的十月初十,還有一年多的時間籌備。平民百姓隻當日子久遠,也不會時刻惦記著,但按照國禮習俗,陌赫公主應當提前入關覲見聖上,以便學習大宣的禮教,習慣宗室的規矩,還有識得自己的郎君。


    如此算來,陌赫那邊應該要有所動作了。


    倘若陌赫公主的和親隊伍將要抵達,大宣的鎮西軍定會派人迎接保護。


    所以阿兄奉命出關?


    那也不對,和親隊伍若是來了,無論順利與否,河西四郡怎麽可能如此風平浪靜?阿兄若是因此遭遇不測,軍中又何必遮遮掩掩?


    因為一個胡女的名字,申屠灼苦思冥想了許久。


    現如今關內關外撲朔迷離,他總覺得摸到了些許輪廓,又總覺得有太多關竅想不通。


    他不是一個會將謎團置之不理的人,解不開的問題會讓他渾身不舒服,要不他也不會逮著譚懷柯身上的疑點不放了。


    經過深思熟慮,申屠灼決定朝安都送一封帛書。


    他沒有前往驛站差人傳遞,而是喚來一隻豢養的朔雁,將帛書封蠟後拴在了雁腿之上。


    朔雁將帛書送往東南方,去尋找主人那位將要大婚的故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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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實譚懷柯沒有要捉弄申屠灼的意思,她隻是想盡可能保全自身。


    彩珠兒不過是個尋常的胡商之女,卻被命運擺弄到如此境地。她是那夜河穀中唯一的幸存者,眼下最穩妥的方式就是將自己隱藏起來。


    阿斕公主臨終時讓她帶話給陌赫大王子,說即便她死了,和親也勢在必行。而現在和親隊伍被悉數屠殺,兩國卻像什麽都沒發生一樣,至少麵上沒有任何交涉,就連邊境都如死水一潭,不曾因此泛起半點漣漪。


    僅憑她自己的眼界,根本看不透這其中的隱情,所以她不敢輕舉妄動,隻能暗中鼓動申屠灼去探查他兄長的死因。從戰死的時間和棺材裏的那杆兵器來看,她始終覺得自己的郎君就是那晚試圖營救他們的大宣將領。


    她告訴申屠灼自己的名字是“阿布都伊爾薩斕尼”,也是希望他能通過這句陌赫語去揭開那些被沙土掩埋的真相。


    彩珠兒已不能留存於世間。


    如今的她隻能寄人籬下,暫且活成譚懷柯。


    但是譚懷柯也要把自己的日子過好,還要一步步達成複仇和自由的目標。所以她要好好利用手裏所擁有的一切,站穩腳跟,努力掙錢。


    首先要解決的是飽腹問題。


    倒不是她在申屠家真的吃不飽飯,而是她不想再看人臉色吃飯了。


    盡管譚懷柯已經與申屠老夫人達成了某種心照不宣的協定:她不爭不搶,甚至還可能給他們帶來一定收益,隻要他們不妨礙幹涉她就行。可她到底是個沒有倚仗的外人,目前這個家裏沒人把她當做大公子這一房的女主人,更有好些人覺得她是申屠府的累贅,多吃一口飯都是占了他們的便宜。


    比如蓼媼。


    因為她的刻意為難,不止在青廬的時候被克扣,之後有好幾次沛兒領回來的飯食不是冷了,就是少了,再不就是邦邦硬的剩餅,變了味的爛菜。


    譚懷柯跟申屠灼說他家廚子做西境菜難吃,實際上並不是手藝不行,而是每次給她和沛兒領到的餐食都不新鮮,像是特地留著陳菜糊饢給她們吃的。


    一次兩次也就罷了,時常如此太令人厭煩。


    所以譚懷柯想盡快跟他們分隔開,在偏院裏囤自己的糧,開自己的灶,做自己的飯。


    此時此刻,她正拿著地契查看申屠老夫人送給自己的五畝地在哪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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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雙更中,往後翻即可狠狠垂憐下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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