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懷柯道:“我想請小叔幫我安排一下,見見那名與紮裏私奔未果的樂伎。”


    話題轉得太快,申屠灼一時沒能反應過來:“嗯?見那名樂伎?為何?這與聘請邱老大夫有什麽關係?”


    “我想勸紮裏叔去好好醫治傷腿,正好借機與邱老大夫套個近乎,可惜紮裏叔也是個油鹽不進的。”譚懷柯無奈道。


    她不止一次向紮裏叔提起這件事,紮裏叔每次都幹脆利落地回絕她。


    他的說法是:“就這樣瘸著挺好。”


    譚懷柯還想再勸:“到底是傷著筋骨了,您這樣走路不疼嗎?”她知曉紮裏叔這性子絕不會接受施舍,隻道,“大可不必擔心看診治病的花銷,我可以先給您墊著。回頭您要是來給我當大廚,就從您工錢裏慢慢扣,要是不來,往後多給我這偏院送些好柴就是了。”


    然而紮裏還是拒絕了,說道:“不用大娘子費心了,就是說這樣瘸著疼著挺好。我不守承諾、有負於人,活該遭些報應,走一步疼一步就當是贖罪了。”


    對申屠灼講完原委,譚懷柯忍不住歎息:“說到底,紮裏叔還是放不下那個心上人,我想著能不能見她一麵,或許能解了這個心結,請她想辦法勸勸紮裏叔治腿,讓我能有機會找邱老大夫探探口風,還能讓紮裏叔來給我當大廚,一箭三雕。”


    “原來是這個意思。”申屠灼鬆了口氣,心情又有點複雜,“我還以為……”


    “以為什麽?”


    “我以為你要砍我一刀,或者讓我自砍一刀,受點不容易養好的傷,然後日日陪著我去找邱老大夫治傷。如此一來,就能與他慢慢磨,磨得他煩了,同意去你的藥鋪坐診。”


    “我怎會這麽做!好端端的砍傷你幹什麽!”


    “你不是個奸商麽?誰知道你想從我身上撈到什麽好處。”申屠灼狀若玩笑,“話說回來,我若當真如此獻身,阿嫂應當會心疼我吧?會親手給我換藥嗎?”


    “會的會的。”譚懷柯起身收拾著熏好的衣裳,漫不經心地諷刺,“小叔可真是足智多謀,要是紮裏叔那邊實在行不通,這也不失為一個好辦法。就是到時候我不知要如何與君姑分說?寡嫂突發惡疾,失手砍傷小叔?”


    “你怕流言蜚語?怕解釋不清?”申屠灼不依不饒地問。


    “我怕被官府治罪!”譚懷柯哭笑不得,“清者自清,我嫁給申屠府裏的一具棺材,身上的流言蜚語還少嗎?可我死裏逃生都不容易了,哪裏還在乎這個。”


    “清者自清……”申屠灼喃喃自語,“我倒不覺得自己有多清白。”


    譚懷柯隻當他調笑,繼續道:“所以我要見那名樂伎的事,你能安排上嗎?”


    申屠灼道:“以我和池樊宇的交情,想來是不難。不過我還是要提醒你,那名樂伎似乎心灰意冷,未必願意去勸說紮裏,而且紮裏去給樂府送柴那麽多次,托人遞了那麽多話,她也從未回應過。”


    譚懷柯並不介意:“無妨,總要試試才知道。”她把他的外裳疊好,交到他手上,“對了,你近來怎麽有這麽多衣裳要熏?”


    申屠灼麵不改色地說:“我好歹是個紈絝公子,多買些衣裳怎麽了。”


    “我看其中有幾件很端肅的袍服,像是要在重要場合穿戴的,或是要見什麽重要的人嗎?”譚懷柯囑咐,“若是如此,這衣裳須得平展掛開,否則會有褶痕。”


    “……哦,知道了。”申屠灼應下。


    不得不說,自己這位阿嫂太過聰慧,連他阿母都未曾察覺的事,她卻僅憑幾件衣裳就看出了端倪,這見微知著的本領著實令人佩服。


    也好,原本就是因為她,他才下定決心去做那件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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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雲河香階頂上的樂府中,譚懷柯再次明示:“我與那名樂伎私下聊幾句即可,想來池樂官事忙,就不必作陪了。”


    池樊宇也索性直言:“阿嫂啊,你也知道我是個樂官,成天與樂府歌謠打交道,最是喜歡聽些愛怨野聞。如此婉轉動人的故事,正是街陌謠謳的創作來源,你就讓我坐在一旁聽聽吧,隔著屏風也可以,我保證絕不插話。”


    譚懷柯麵帶笑意,態度卻強硬:“不行。”又看向另一邊的申屠灼,“請小叔也出去,陪池樂官做點要緊正事吧。”


    申屠灼指指自己:“我也要出去?這事還是我辛辛苦苦安排的,我可是你親小叔。”


    “什麽叫親小叔?”譚懷柯扶額,“你們二位若是在場,哪個小娘子敢說心裏話?等我們聊完了,我揀著能說的轉述給你們就是了。”


    “行吧行吧,咱倆出去吧。”申屠灼勾著池樊宇的肩走出隔間,後者鍥而不舍地說著,“一定要告訴我啊,原原本本地說給我聽。”


    不一會兒,沛兒領著那個名叫山儀的樂伎來了。


    山儀並沒有傾城姿容,卻自有一番素淡的韻味,眉目間似是盈滿了輕愁,柔美得令人憐惜。紮裏就是為了她,寧願拋卻所有,也想奮力一搏,達成她的心願。


    譚懷柯示意沛兒:“你去門口守著,”隨即抬高聲音說,“別讓無聊之人聽牆角。”


    在外頭擠著窗縫偷聽的二人:“……”


    沛兒站了出來,他們隻好悻悻離去。


    譚懷柯給山儀倒了盞茶,溫聲說:“別緊張,我就是個多管閑事的說客,因為想請紮裏來給我開的食肆當大廚,他卻執意不肯,隻能出此下策。想著解鈴還須係鈴人,便來找你聊聊,看有沒有辦法能勸動他,把腿傷也給治了。”


    山儀頷首,伸手接過茶盞,譚懷柯看見她指腹中都是彈琴留下的繭子。


    吹開嫋嫋煙氣,山儀抿了口茶說:“我知道你,申屠府的大娘子,嫁進門就守了寡,卻沒有囿於後宅,反倒憑借自己的手段開起了鋪子。”


    她說話沉穩清醒,與譚懷柯想象中為情所困、孤獨淒惶的小娘子截然不同,也與她看似柔弱的外表有著極大的反差。


    譚懷柯道:“說真的,我沒想到你會如此輕易地答應見我,此乃無奈之舉,卻也著實唐突,他們說你心灰意冷,不願再談及此事。”


    山儀笑道:“正因為是你這樣的人來邀約,我才會答應。”


    “怎麽說?”


    “因為旁人都不會信,造成這一切的緣由,俱是我的虛情假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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