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哥,哪能讓您如此破費呢,使不得,使不得!”胤禑很識趣的連連擺手拒絕。


    中國的語言藝術博大精深,突出的特點是:模棱兩可,從不說真心話。


    比如說,客人帶著禮物上門,主人家肯定要說,空手來就行,搞這麽客氣幹嘛?


    然而,若是你真的空手不帶禮物來了,主人家又會私下裏吐槽:真不懂規矩。


    胤禑和老十六,啥也不是,又沒有恩與老五,憑什麽收老五送的馬?


    老十六也醒悟了過來,趕緊幫腔說:“是啊,是啊,五哥,哪能收您的心愛之物呢?”


    老五擺了擺手,異常灑脫的說:“也就是兩匹小馬而已,不值什麽,走,一起看看去?”


    胤禑還想拒絕,卻不料,老五把眼一瞪,佯怒道:“怎麽,瞧不上我這裏的馬?”


    嗨,話都說到了這個份上,胤禑還能說啥?


    胤禑和老十六,跟著老五一起到了馬場,謔,好家夥,真的是駿馬如雲呐!


    老十六本想選那匹神駿無比的青花璁,卻被胤禑用眼神製止了。


    迫於胤禑的壓力,老十六隻選了匹兩歲齡的公馬。


    胤禑自己則選了三歲齡的雜色馬。


    見胤禑和老十六,都不是貪心之輩,老五不由暗暗點頭,他沒看錯人。


    贈了馬之後,老五忽然意味深長的說:“你們都很好,知道我愛麵子。”


    這話就是一語雙關的弦外有音了!


    胤禑略微一想,隨即明白了,必是他們在亭內沒有揭穿醜聞,被老五知道了。


    這就對上號了!


    不然的話,豈有平白無故給好處的道理?


    正式開席之前,乳嬤嬤把剛滿月的弘昂抱了出來。


    嬰兒尚小,還不會說話,卻在乳嬤嬤的哄誘下,倒也沒有哭鬧。


    來的皇子們太多了,輪到胤禑湊近的時候,嬰兒忽然大聲哭叫了起來。


    幾乎眨個眼的工夫,乳嬤嬤的衣襟便濕了一大片。


    “奴才告退。”乳嬤嬤趕緊蹲身告罪之後,快步抱著嬰兒離開了。


    誰曾想,乳嬤嬤剛抱著嬰兒出了門,老大忽然故作驚疑的說:“你們瞧出了沒有,這個二阿哥像極了三弟?”


    嗨,老五的兒子像老三,這不是變相指責老五的女人不守婦道,給老五戴綠帽子麽?


    老三漲得臉通紅,氣得嘴唇發抖。可是,他裝慣了飽學鴻儒的文雅氣派,罵句已經到了嘴邊,卻猶豫不決。


    八卦之心,誰都有。


    隻是,老大、老三和老五,都不是一般的皇子,誰敢胡亂搭腔?


    一時間,室內竟然冷場,大家全都屏息靜氣的等著看好戲。


    老十六很不喜歡老大,他故意咬著胤禑的耳朵,小聲說:“壞嘴一張。”


    胤禑沒吱聲,隻是微微搖頭,用眼神暗示老十六:管住嘴巴,不能亂說話,當心禍從口出。


    老五的臉色變了又變,最終,忍住了沒生氣,不動聲色的說:“我倒覺得這小子,很像大哥您。”


    胤禑暗暗點頭不已,老大真是個莽夫,這麽大喜的日子,居然拎不清的胡說八道,顯然已經得罪了老五。


    不過,明珠沒垮台的時候,大爺黨真有實力和二爺黨掰手腕。


    “真像我,那就好了的啊!”老大尷尬的摸了摸鼻子,隻得采取自嘲的補救措施。


    開席的時候,男人們圍坐在前堂,福晉們隔著碩大的屏風,都坐在後廳。


    大圓桌,一桌最多隻能坐十人,而且,按照爵位的高低,依次落座。


    這麽一來,坐上席的皇子,剛好到老十為止。


    和胤禑一席的皇子們,全都是無爵的空頭阿哥。巧合的是,老十四緊挨著胤禑。


    老十四瞥了眼胤禑,忽然冷笑道:“十五弟,你也是妃母的兒子,為何厚此而薄彼啊?”


    得嘞,老十四明擺著想挑事兒,故意譏諷胤禑,和老四走得近,卻不怎麽搭理他。


    胤禑沉著冷靜的說:“十四哥,瞧您說的,都是哥哥,何分彼此?”


    老十四找不出胤禑話裏的破綻,隻得悻悻的作罷。


    到了老五這裏,端上桌子的,必定是蒙古大草原上鼎鼎大名的馬乳酒。


    胤禑喝過馬乳酒,怎麽說呢,他還真的喝不慣,主要是有股子揮之不去的膻味,嚴重影響了口感。


    在豪門之中,菜先上齊,客人再落座,方符合旗人宴客的規矩。


    馬乳酒不怎麽樣,但是,老五這裏的魯菜師傅,手藝確實一流,胤禑吃得還算爽口。


    這年頭的京城裏,大街小巷的酒樓、飯莊和菜館,全都是魯菜。


    別人也許肯定不清楚,但是,胤禑心裏明白,魯菜的風行京城,全靠獨門秘訣之海腸曬幹之後,磨成粉末,充當味精之用。


    實話說,李煦供奉來的沒有味精的蘇州菜,又偏甜口,胤禑還真吃不習慣。


    在座的兩桌子人,大家都缺銀子花,卻都不可能缺吃少喝。


    不客氣的說,內務府的人,真有膽子克扣公主們的日常物資供應。但是,他們絕不敢在皇子們這邊短斤少兩。


    因為,皇子們都要進尚書房讀書,康熙也經常過去抽查功課。


    萬一露了餡,被康熙知道了,他的親兒子們居然忍饑挨餓,內務府裏就有人要掉腦袋了!


    老十四憋著壞心,想趁機灌倒了胤禑。


    然而,三壺下肚了之後,老十四已經麵紅耳赤,而胤禑卻像沒事人似的,酒倒杯幹,來者不拒。


    又喝了兩壺酒下肚,老十四終於喝多了,異常失態的大罵老四:“從沒見過像你這般的不孝之子!”


    老四立即氣紅了臉,老五見勢不妙,趕緊親自過來,在胤禑的協助下,半拉半拽的拖走了老十四。


    原本,老五也沒想那麽多,打算直接把老十四送上馬車,直接回宮算了。


    胤禑小聲提醒說:“五哥,十四哥喝了不老少,還是找個地方歇會子,等喝了醒酒湯再走不遲。”


    老五猛然警醒,若是老十四喝太多了,在路上出了事,他責無旁貸。


    “好弟弟,得虧你的提醒,我差點鑄下大錯!”老五連聲道謝,胤禑隻是笑著推辭。


    貝勒府裏今天要大肆宴客,醒酒湯是必備之物。


    在老五的安排下,老十四被扶進了西廂房內。


    這時,令人想不到的是,老四居然也擠了進來。


    老四望見躺在炕上說胡話的老十四,不禁皺緊了眉頭,臉都氣黑了,站在炕邊不發一語。


    很快,貝勒府的下人,便端來了一碗醒酒湯。


    老五正準備伸手去接,不料,手快的老四竟然搶先下手,將湯碗接到了手裏。


    老四是老十四的同胞親哥哥,他親自出手,照顧親弟弟喝醒酒湯,老五也無話可說,隻得默默的退到了一旁。


    隻是,老四坐到炕沿上,剛用調羹舀起一勺醒酒湯,卻被老十四反手一掌,打翻了整碗的醒酒湯。


    “咣當。”伴隨著瓷器落地的聲音,刹那間,老四的前襟全都濕了。


    “我沒醉,不喝這酸了吧唧的勞什子……呃……”老十四一邊說著醉話,一邊酒意上湧,忽然俯身趴在炕邊,吐得天昏地暗。


    散發著酸臭的食物殘渣,大半吐到了老四的身上。


    老四的臉色黑的幾乎可以滴出墨來,卻又無可奈何,誰叫老十四是他的親弟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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