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耿鄙在馬車等待的時候。


    段語一行人還在冀縣城外。


    官吏其實並沒有說謊,此時的段羽還還真的就在城外。


    冀縣的大雪已經連續下了好幾天了。


    城內城外的積雪最深的地方都已經可以沒過一個成年人了。


    雪災。


    這已經達到了雪災的級別。


    冀縣城內還好一些,因為每天都在清掃積雪,街道上的雪並不多。


    而且有城牆阻擋,風也不是那麽太大。


    但是冀縣外的一些鄉亭卻遭殃了。


    一些鄉亭的路都已經沒有了。


    大雪封路,封山。


    周圍的鄉亭當中已經凍死了不少人。


    段羽在上午收到消息之後,就帶著冀縣的官吏出城到冀縣周邊的鄉亭巡視去了。


    漫天風雪之中。


    段羽一行數十人都騎在馬上。


    沒過膝蓋的積雪根本通行不了馬車。


    隻有戰馬才能勉強通過。


    騎在赤龍踏雲獸上的段羽身上裹著厚實的灰色狼皮大氅,頭頂戴著的帽子也是用狼皮製成的。


    在段羽身後,漢陽郡長史蓋勳,以及涼州治中從事楊阜,還有被段羽升任為冀縣縣令的冀縣閻氏閻忠,以及尉曹薑敘四人跟隨在段羽身後。


    再往後便是鐵石頭,王虎奴,陳慶安還有張遼四將以及數十名侍衛。


    從冀縣出來大概半個多時辰之後,段羽一行人便來到了冀縣城外的渭陽鄉。


    遠遠的看去。


    遠處一片蒼白,能裸露在積雪之外的房屋也隻有一半。


    剩下的一半已經全都被積雪掩埋了。


    路口都已經堵死,隻有家家戶戶的門前有清掃積雪的痕跡。


    可能是得知段羽要來,此時渭陽鄉內正有村民正在清理過道上的積雪。


    風雪太大,段羽也沒有說話,隻是指了指前方。


    一行數十匹戰馬踩著積雪朝著渭陽鄉內而去。


    而正在帶領村民清掃積雪的渭陽鄉有秩則是立馬帶著鄉佐,遊繳,亭長等一眾鄉中的小吏迎上段羽的隊伍。


    停在村民們清掃出來的過道上,段羽翻身下馬。


    看著村民胡子上,還有眉毛上都結滿了白霜,段羽的眉頭皺了皺。


    郡下設縣,而縣則是主管鄉亭。


    鄉中設有有秩,主管一鄉之事,另有三老主管教化,遊繳則是掌管鄉中的治安,鄉佐主管收取稅負。


    在晉陽的時候,段羽就擔任了一段時間的遊繳。


    所以對這些基層小吏很是了解。


    “卑職陽武,見過君侯。”陽武連忙上前致歉說道:“不知君侯巡視,未能提前清掃道路,還請君侯治罪。”


    段羽深吸了一口氣。


    這就是官僚啊。


    永遠都免不了。


    如今正逢雪災,百姓家中門前的積雪都尚且沒有清掃幹淨。


    而得知他要來之後,這村中的小吏竟然帶著村民清掃道路。


    妥妥的形式化。


    “讓所有村民都回家,不用清掃積雪了。”段羽黑著臉說道。


    陽武嚇得眼皮直跳。


    隨著村民都回家了之後,段羽跟著陽武的帶領,和一眾官員直接來到了陽武的家中。


    此時陽武家中已經升起了炭火。


    雖然屋內溫度還很低,但比起外麵已經強了不少。


    段羽坐在火盆旁邊。


    蓋勳,楊阜,閻忠,薑敘等人都跪坐在段羽身後的位置。


    段羽麵前,隔著火盆的則是鄉中有秩陽武以及幾名小吏。


    “鄉中目前為止有多少人凍死的,還有多少人家中貧困難以取暖的。”


    段羽手捧著熱茶問道。


    陽武擦了擦額頭上的冷汗,抬眼看了一眼段羽,然後支支吾吾的說道:“回.....回君侯,有.....有十幾人凍死.....”


    砰!


    陽武德話還沒等到落下,段羽就一把將手中的茶碗摔在了地上,冷目橫眉的看向陽武。


    “你當本官是瞎的?”


    “本官一路行來,多少家中門前沒有掃雪,你當本官沒有看到?”


    陽武立馬跪伏在地,屁股撅的老高。


    “卑.....卑職.....卑職該死.....”


    “哼。”


    段羽冷哼了一聲:“你是該死。”


    “若是換了以往,本官現在就宰了你。”


    “但本官現在給你一個機會,從今天開始,將鄉裏所有取暖困難,還有家中沒有勞力可以清掃積雪的人口全部統計出來。”


    “鄉中的小吏自發組織,從你這個有秩開始,三老,遊繳,鄉佐,亭長,亭侯,裏魁,什,伍,每個家中出一人,幫助無能清掃積雪的鄉中戶清掃積雪。”


    “另外,將所有取暖困難,且家中無糧度日的,全部登記造冊。”


    “不要想著弄虛作假糊弄本官,本官不是以前的那些太守。”


    “若是讓本官查到,後果.....你自然清楚。”


    段羽語氣冰冷。


    陽武被嚇得緊貼在地上的臉都不敢抬一下。


    “卑職.....卑職明白,卑職.....卑職不敢。”


    陽武的聲音顫抖。


    “蓋長史。”段羽輕聲呼喚了一句。


    跪坐在段羽身後的蓋勳立馬身體往前蹭了蹭:“下官在。”


    “漢陽郡去年受雪災情況如何,有多少人凍死的。”


    “下官.....下官......”蓋勳有些汗顏,比起陽武來,也好不了多少。


    百姓凍死這種事情年年都有。


    這已經是尋常之事了。


    大雪封山,不能取柴,家中又沒有勞力這種的,基本熬不過冬天。


    再加上食物短缺,凍死的人每年都有很多。


    但是具體數字卻從來沒有人統計過。


    段羽深吸了一口氣。


    鐵石頭又重新給段羽端來了一碗熱茶。


    看著熱茶上飄蕩的熱氣,段羽心中也是無奈。


    任重而道遠啊。


    有些事情,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解決的。


    即便是東漢那些所謂的好官,在處理民生的問題上,也都是馬馬虎虎。


    不是說他們不想,而是說有些命令,根本輻射不到縣鄉。


    一個地方有一個地方的豪強。


    這些官員要想在任上安穩,首先就要較好當地的豪強。


    而相是段羽下達的這種命令,無疑是在給豪強下達。


    這渭陽鄉,有秩陽武就是豪強,而這些小吏就是老爺。


    哪有豪強和老爺接濟百姓鄉民的道理。


    百姓生而下賤,從出生到死就如同路邊野草一般,哪有人會在意鄉民百姓的生死。


    若上麵真有這種官員,下麵的人一定會想盡辦法,將這種官員弄下去。


    但段羽不怕。


    因為他和之前的那些太守,以及所有刺史都不一樣。


    還是因為那句話。


    武德充沛!


    隻要他的武德足夠充沛,這些個豪強還有小吏就不敢造次。


    蓋勳回答不上來,這不是蓋勳的問題。


    是官僚體係的問題。


    既然已經定下了要以仁來治民,籠絡人心。


    這一點,就必須要改變。


    “記下。”段羽冷聲說道:“從現在開始,以冀縣為例。”


    “各縣,從縣令開始,統計下轄所有的鄉亭,又鄉中有秩以及一眾官吏,就按照本官說的辦。”


    “統計凍死人數,家中無勞力者,由鄉中官吏統計,也可自行上報。”


    “將此文書印發,每個鄉亭都要傳遞。”


    “印發由郡治印發,所用白紙皆由縣府出,將文書印發下達至鄉亭,由三老教化鄉民得知。”


    “如有違令者,不從者,怠慢者,罷官。”段羽黑著臉說道。


    “唯。”蓋勳拱手應答。


    “薑尉曹。”段羽再次喝了一口茶之後招呼了一聲。


    薑敘如同蓋勳一樣向前挪動了半步:“下官在。”


    “各縣統計出來的數字,由冀縣郡兵去往周邊收集,此一項任務交給你了。”


    “唯。”薑敘連忙答應了一聲。


    最後一個剩下的楊阜段羽自然也沒有讓楊阜休息的必要。


    楊阜的官職是涼州治中從事,按理來說,應當是現任的刺史耿鄙的手下,奉行的應該是耿鄙的命令。


    但段羽根本沒有打算給耿鄙實行權利的機會。


    刺史的職權是監督豪強田宅是否超過規定製度、是否以強陵弱。


    監督太守不奉詔書,不遵典製,搜刮民脂民膏。


    監督太守斷獄不公、隨意殺人、賞罰隨性,為百姓所痛恨以及各類災異傳言。


    監察太守任人唯親,近佞遠賢。


    監察太守家族子弟請托賄賂。


    監視太守阿附豪強、相互勾結損害政治。


    但是這些職權,這些情況,東漢這麽多州郡,又有那個太守能奉行的?


    所以刺史基本上就是空架子。


    除非是十分強硬的刺史。


    比如如果段羽上任涼州刺史一職,情況就完全不一樣了。


    耿鄙.....差得遠了。


    若不是仗著有袁氏撐腰,耿鄙怕是都不敢來涼州,就算是來了,也不會進漢陽郡。


    因為這裏,段羽說了才算。


    楊阜的職責就是監察這一切推行下去的新政。


    這就是段羽的施以仁道第一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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