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門處,一根快有人高的滾木被眾人推了下來,一端明顯被剛剛鑿斷,蒼白的斷麵上參差不齊,由開始的緩慢逐漸加速,最後越來越快。


    曹闊一麵迎上去一邊喊著:“用長槍把自己撐起來,起跳!鬆手!看我!”他不但要告訴大家怎麽做,還得做示範,因為人和滾木是迎麵相衝,不僅要判斷混木和自己的距離、衝擊速度,在起跳的一瞬間如果不鬆開長槍,人很有可能被長槍帶出去。


    他用盡渾身的力氣猴子爬杆兒一樣撐起了自己,然後撒手,插在地上的長槍啪的一聲被壓成幾節。其實即使它不喊大家也知道,幾個人幾乎是同時起跳的,胡老二壓根兒就沒用長槍撐地,縱身一提就跳到了半空,轉身把長槍投向了山下跑在最前的一個土匪。


    郭寶落地的時候失了重心摔的不輕,花二爺差點沒跳過來,落地之後人就起不來了,直咳血,周雄和粱四兒架著他往山上跑。


    這條下山的道路一側靠著石壁,一側臨著懸崖,雖不算平坦,但並不影響滾木的方向,它像一隻衝向大自然的歡樂狒狒,連蹦帶跳的撞進了山腰上的人群。


    正往山上衝的土匪們看到這麽大的一根混木朝他們衝來,嚇得眼睛都直了,一時間爭先恐後的往石壁上貼,恨不得自己就是一張壁畫清純可人。


    可這麽多人前呼後擁的怎麽能在這麽小的空間裏全部貼緊山壁,力量大的把力量小的往外推,跑在前麵的分開後麵的人流往山下跑,後麵不知道的往前麵擠,隊伍一片混亂。


    站在最前麵的一個土匪把自己死死的靠在石壁上,瞪圓了眼睛看著這根大木頭從身邊呼嘯而過,掃中了後邊人的腿,又砸中了那人後麵的人的身軀,不知道是誰在喊“頂住它”,又是誰在喊“讓開”,就見滾木在碾壓了幾撥人之後突然“轟”的一下撞在了石壁上,緊接著在山道上轉了兩個大圈兒,帶起了一片人雨,被掃中的人大半都隨著這顆大木頭拋下山崖,半空中一片絕望的呼喊,直懾人心的驚悸讓所有人頭皮發麻。


    滾木路過的地方已經成了一片修羅場,折成幾節的兵刃,缺胳膊少腿的屍身,石壁上滴答著紅白相間的血水和腦漿,更多的是哭喊的人群。


    一百五十多人瞬間少了三分之一,所有人都愣在原地,他們被這場麵嚇住了,土匪火拚怎麽打出了戰爭的味道?


    “衝上去,不能讓他們放第二個,否則都得死在這裏,給我衝!”不知是誰大喊,所有人如夢初醒,撿起刀兵瘋了一樣往山上跑。


    曹闊沒有看到下麵的慘像,他跑到寨門的時候嗓子都冒煙了,嘶啞著叫到:“所有人,推!”


    在門口處,兩輛牛車被車轅對車轅綁在了一起,形成了一個四輪的車廂,車廂下麵透著六七把交錯的鋼刀,刀刃外翻,而車廂上麵並排放滿了寨子裏建屋子的圓木,圓木的兩側每一層都夾著鋼刀。這就是曹闊讓伍誠回山做的事情,一輛簡易的滑車。


    這種隻在評書裏聽過的東西如今成了山寨最大的殺器,從那根滾木的效果來看,這個滑車放出去一定不會差。當車頭的圓木伸出寨門的時候,山下的土匪們就像看到世界末日一樣嚎叫著往上衝,因為他們知道這個地方沒給他們留有退路。


    滑車前輪剛越過寨門,車身卻突然晃了一下就不動了,曹闊趴在地上一看,居然是倒在地上的另一張門板卡住了車輪,滑車太重,已經將門板前麵兩塊木板壓裂,還有四塊完好的。往後退肯定是行不通了,隻能壓過去。


    “被門板卡住了,推!能推過去的,所有人,快!”曹闊自己都聽不清楚自己的聲音,嗓音已經完全走樣兒了。


    唐鶴和之前在院子裏幫伍誠的十個人成為了主力,後麵所有人都疊在他們身上,男人在前女人在後,連寨主夫人都在其中,眼看敵人還有十五丈的時候滑車壓碎了第三塊門板,木板碎裂的聲音給所有人帶來了希望,呐喊聲更雄壯了。


    十二丈,粱四兒扭著脖子呲著牙嚎叫著使勁。


    九丈,胡老二含住一口氣繃的全身顫抖,第四塊木板碎裂。


    七丈,郭寶的血水和淚水一起流淌。


    六丈,周雄閉著雙眼額頭血管凸起蹦了又蹦,第五塊木板碎裂。


    五丈,女人們散亂著發髻發出拚命的尖叫。


    四丈,唐鶴猛的翻過身背靠大車,渾身青筋暴起,仰天大喝:“死啊……”


    這一刻沒有當家的、沒有嘍囉、沒有小院裏的女人,隻有一起尖叫。


    “咯吱……”最後一塊木板碎裂。


    衝在最前麵的土匪伸著雙手吐著舌頭,他離滑車越來越近了,三丈、兩丈,勝利就在眼前了,可下一刻絕望就出現在他麵前,不再是他靠近滑車,而是滑車在推動他,他妄圖阻止自己崩潰的情緒,但現實將他碾得粉身碎骨……


    滑車衝出去了,寨子裏所有人失去重心撲倒在地上,全都靜靜的聽著第一聲慘叫。


    粱四兒摟著一個砸在自己懷裏的女人,深深的在她的秀發上吸了一口,閉上眼睛陶醉著:“真香啊……”


    “刀把兒……”懷裏傳來寨主夫人的聲音。


    滑車無視螻蟻們的驚懼、絕望,一路碾壓、切割,所有的刀鋒鮮血飛濺。土匪們不知道該往哪裏躲避,正麵絕對是無法抗衡的,鑽到車廂下麵的全被分了屍;一個妄圖徒手爬上石壁的土匪眼看著兩把鋼刀劃過自己,帶走了他的身軀,僅有一雙手還摳在石縫裏兀自不放;搶先站在崖邊妄圖錯過滑車的,被後來者推下山崖,後來者被滑車側麵的鋼刀分成了幾段兒拋了下去,幾個抱住車前麵圓木的被後麵的人拽了下去……更多的,根本不知道自己是怎麽死的,就跟突然被火車撞了一樣沒有反應。


    短暫的幾秒鍾裏,隻有在電影裏才能看到畫麵充斥著曹闊的眼睛,一百多人瞬間被壓爛了軀體,被砍斷了手腳和身子,割韭菜一樣的倒下,石壁上留下三排鋼刀的劃痕,一直延伸至山下。


    現在還不能休息,必須在對方沒反應過來之前幹掉他們,推開身邊的伍誠,在門邊撿了個做工的鐵錘就衝了出去:“跟著我!”


    在一片非人的呼喊聲裏,大家隻看到二當家揮舞一下手臂就跟著衝出去,胡老二緊跟在曹闊的身邊,他的快刀劃過一個個僥幸倒在石壁根上的敵人,鮮血讓他的刀身看起來光影四射,周雄揮舞著燕翅鏜將扒在石崖邊上的人一個接一個打下去,唐鶴、粱四兒、郭寶四處補刀,隻要地上有還能哼哼的都是他們的目標,伍誠舉著把撿來的刀看著滿地屍體不知道該往哪下手,身體顫抖著隻是跟著大家跑,寨主夫人帶著一群女眷守著倒在門柱上的花二爺。


    滑車在碾碎了最後一具軀體後顛簸了幾下散在了山道上,完成了它的崢嶸使命。


    十幾個男人滿身鮮血的站在屍體中間,唐鶴手裏抓著一個已經死去的男人道:“這是威虎寨的大當家,蠍虎。”


    在確認沒有活口之後,曹闊覺得自己已經虛脫了,無力的招了招手,大家相互攙扶往回走。


    在花想容窮追猛打和花三爺的夾擊下,山貓被五花大綁拴在馬後麵,他帶來的嘍囉除了十來個被俘,其他的都逃了,這些人被牽到了小葉溪。


    花想容孤獨的坐在那裏,大玉和伍誠都不見了,到底還是走了,那個給了山寨希望的男人,那個總能出壞主意的男人,那個給了自己手鏈的男人,那個曾讓自己覺得幸福的男人走了。


    不過他牽走了自己的馬,馬鞍橋上掛著自己的小包袱,裏麵有自己留給他的香袋,希望在多年以後他還能記得太行山上有一個花想容。


    山貓被綁的像個粽子一樣堆在河邊,累了半天他多想喝一口溪裏的清水,渴望中他看到了水中的倩影。抬頭望去,那個秀發隨風搖動的美人淚水肆意流淌,滑過清秀臉頰,順著尖尖的下巴滴落在溪中,不時的還抹一兩下鼻子再淒然一笑,那小模樣哪裏還有追著自己猛打的凶惡勁兒。


    “看來又是一個可憐人啊。”山貓感歎著,一枝花在這太行山那也算是家喻戶曉了,雙十年華依舊未嫁,那定是有著傷心的過往,不禁在腦海裏想象著女匪與秀才的冤孽情節。


    “誰可憐?”花想容豁然轉頭。


    “你可憐。”山貓陰惻惻的笑著。


    “我怎麽可憐?”


    “我們有五十多個兄弟在楓樹林等著你爹,而且,蠍虎老大已經帶著剩下的兄弟去了你們石崖寨,這個時候應該已經在寨子裏喝酒玩女人了,哈哈哈。”


    “什麽?”花烈衝過來一腳踏平山貓。


    “三爺客氣點,寨子裏還有你小嫂子,留著我也許還有用。”山貓咳了兩聲道。


    “回寨子!”花烈轉身就要去牽馬,卻被花想容一把拉住。


    “三叔,先去找爹,你我現在回去也沒用。”


    兩人互望了一眼,帶著所有人往楓樹林急奔,拖死狗一樣拽著得意洋洋的山貓。


    “花老三,給爺輕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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