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九大多時候都在印娥的新醋坊駐紮,每隔一段時間去青璃的聯絡點,所以曹闊來找他的時候,看到在寧山衛的支持下,醋坊已經頗具氣象,一些民夫還在不停的往作坊裏運送醋缸,由此可見馮家的家底也不算殷實,就這種費時費工的產業他們也幹的熱火朝天。


    曹闊沒有進門,印娥也沒有出門,隔門相望,別是一番滋味在心頭,微笑的眼睛裏說的是各自珍重。


    “小姐真的不叫他進來嗎?”秀兒的問題沒人回答,遠去的馬蹄昭示著二人的結局,讓她感到有些落寞。


    郝家的鐵礦在山裏,地點非常好,以前的管理模式類似於集中營,礦工沒什麽人權,當然他們不是雇傭來的,而是家奴,死在礦裏在平常不過,也沒有官府過問,管理者甚至可以把犯錯的礦工杖斃。


    曹闊不會這麽幹,他不會為了省下幾兩銀子把人壓榨到骨頭裏。相反,他要多多鼓勵,礦上普通勞工每年可以拿五兩銀子,按月發放,這些錢相當於一個平民家庭三年的吃用,隊長在勞工的基礎上翻倍,工長在隊長的基礎上翻倍,每天每人工作五個時辰,礦洞裏每一步都必須牢靠,因事故導致勞工死去,隊長罰錢,工長連坐,除此之外隻有一條要求,那就是礦上的事情不準說,任何事情。


    “沒有人,我們可以去買流民、奴婢,甚至外邦人都行,這些人坐滿五年就給他們身契,還他們自由身,至於懂得礦洞支護的大匠,你要親自去請,工錢在工長的基礎上翻倍,得好好供著,隻要他們說不能下洞,就不準開工,你九爺和楊捕頭會時常來查,你的人要把這裏看緊了,出了事,咱新賬舊賬一起算。”曹闊叮囑廖矮子。


    “爺,您放心,隻要您太行大玉的名號立在這裏,有一個算一個,保證乖乖的,從今兒起我就住在礦上了。”廖矮子信誓旦旦的保證。


    曹闊沒有反駁他的話,自己的名字能止小兒夜啼,興許真的管用,其他的事交給洪九照看,他得回山了。


    “樓主,給買來的奴才放銀子,這聽從沒聽說過,是不是太慣著他們了,您要是擔心有私逃的,我帶人去守著。”奎狼憋了一路終於沒忍住,兩隻手翻來覆去算了半天,心疼銀子。


    “你不懂。”曹闊沒解釋。


    五年,靖難之役應該打完了,三倍工資,相當於一個小職員給了個經理的職務,誰還跑?都恨不得長在礦上才是。發還身契就更不得了了,那相當於重生,奴役們從一件商品再次成為一個人,別說礦洞裏挖出銀子,挖出金子都沒人生事。


    曹闊到老盤口子的第一件事,就是在各個路口外麵釘上一個木牌子,上書:山寨重地,遊客止步!


    然後叮囑柳鴻文處理好與武林及綠林裏的關係,特別是武林,沙萬聲的事情決不能再發生。


    這裏的建設狀況非常好,到底是他親手帶出來的人,伍誠的工作效率還是值得肯定的,不但加工盔甲的流水線設計的很合理,閑餘時間還幫著大家建設了不少房屋,整個老盤口子的規劃已經基本成型了,現下就等小望嶺的吊架搭好,把山下的牛馬運上來,有了畜力就能開動衝錘了。


    他不在的這段時間裏,海盜牧師艾文又送來幾批女人,生活都很安定,沒有不好的事情發生,令人滿意;單雲錦太行大小山寨逛了一圈也收了不少人回來,現在這裏怕是又要有兩千多人,在算上有家小親眷的,著實是個大數。


    “吃飯,是個大問題啊。”曹闊感歎,可一回頭,他看見了左攸左朝陽。


    “他怎麽在這兒?!”曹闊驚問。


    奎狼趕緊上前道:“忘了和您說,他自己來的,攆都攆不走。”


    左攸也不做作,徑自上前道:“殺你是因為馮小姐,山下走一趟才知道自己是多麽蠢,這隻手算是對愚蠢的代價,我認。就算你現在殺我我也認,投山的時候毒誓發過了,男子漢大丈夫說道做到,我本就是來靠山的。”


    “你走吧,去奔個更好的前程,何必背上匪名。”曹闊不打算留他,萬一哪天他又沒想明白再給自己一刀,豈不是自找麻煩,索性不理他,忙自己的事情去。


    可剛一轉身,身後就響起拔刀聲和眾人的呼喝,曹闊本能的進入魔化狀態,但他轉頭看到的是左攸正在抹脖子,西門豹已經撲在他拿刀的胳膊上,柳鴻文的梅妃鐵骨扇已經擋在曹闊身前,可他們還是慢了一步,左攸項間還是噴出一支血箭,人開始搖晃著往下倒。


    這可稀奇了,這小子是被馮黛青打擊的有多深才會如此想不開,曹闊雖然對古人動輒以死明誌的舉動感到不解,但還是在第一時間點住他幾處要穴止血,因為有看穿人身血脈的能力,所以他下手非常精準,噴湧的鮮血立時止住。


    “壓住這裏,用手掌別用手指,向頸椎的方向壓,壓住,別壓著氣道。”曹闊一邊幫著救人,一邊指導西門豹該怎麽做,好在他離得近出手早,左攸這一刀未盡全功,隻是剛剛割破動脈,這要是全給豁開那可就涼涼了。


    一番忙活過後探一探鼻息,總算還有一口氣在,曹闊也暗自鬆了一口氣,這要是死了可怎麽和馮黛青交代,趕緊讓伍誠原地搭建個小房子,二十四小時派人照看,西門豹什麽也別幹了,保持姿勢別動,直到把人救活為止。


    在柳鴻文的住處坐定,曹闊盯著自己的手指頭,這都能救活,若是把這手絕活給急診醫生普及一下,那救死扶傷的效率能有多高?醫學奇跡呀!


    “我見他不似作偽,樓主不收他,可是有難處?”柳鴻文問。


    曹闊仰倒在椅子上,想著該怎麽開口,製甲的事情瞞不住,而且山上的人都會知道,該怎麽做這些人的工作呢,畢竟當土匪和謀反是兩碼事。


    見曹闊遲疑,柳鴻文又道:“樓主但說無妨,一切由鴻文去辦。”


    “毛毛沒和你說?”曹闊衝他笑了笑。


    “這混小子淨說王府住得好吃得好了,再就是人長得好看,其他的什麽都不知道,回來聽說沙萬聲的事就纏著三姑娘教他刀法,人已經在六合樓了。”柳鴻文歎氣。


    曹闊被逗笑,指著外麵的工坊道:“你也看到伍誠忙活那些器具了,我這趟去,攬了個生意。”


    “成衣嗎?我看伍誠做了不少裁作的東西。”柳鴻文問道。


    “不是衣服,是盔甲。”曹闊看著他的眼睛。


    柳鴻文聽聞之後半天沒有做聲,連姿勢都沒變,最後還是歎道:“軍中製備,螻蟻尚且貪生,何況人乎。難怪你不留他,萬一他是馮慎所派,我六合樓真不知會到何種境地,但請樓主讓我把心中的疑慮說出來,為什麽是燕王?”


    這事兒擱誰都得尋思尋思,燕王雖然手握重兵,可是胳膊拗不過大腿,與朝廷抗衡無異於以卵擊石,曹闊的選擇著實讓人不解,明明可以向朝廷邀功,卻偏偏自尋死路,柳鴻文看不明白。


    “鴻文兄,說實話,我不知道該怎麽說服你,但相信我,這件事不是押大押小,我隻是從中撈些銀子吃飯罷了,畢竟家裏的餘糧撐不了幾天。”這話曹闊說的非常有底氣,而且他已經在權衡柳鴻文若不同意,就囚禁他的準備了。


    “單憑樓主安排。”


    柳鴻文非常幹脆,沒有拖泥帶水,這讓曹闊非常高興:“好,告訴十二首領,封山,即刻起隻進不出,下山的人必須有我手令,否則格殺勿論,有送貨上山的,東西放到指定地點,他們離開後兄弟們在運上來,要做到山裏山外無接觸。”


    “我想樓主過於小心了,此刻隻怕山外已經布滿了燕王的人吧。”柳鴻文說完,二人相視而笑。


    接下來的時間裏,老盤口子全麵開動,往日舞刀弄槍的土匪們成了手藝人,這都要歸功於曹闊設計的模具,把皮子往案板上一搭,順著指定的縫隙用刀一拉,衣服片子就成型了,專用紮孔的小機器連女人都能用,盔甲搭在人形架子上縫製起來非常簡單,並且山上對所有人進行了分工,選料的選料,裁剪的裁剪,定型的定型,一切進行有序施工。


    這邊留下伍誠和陸全安排指導,他馬不停蹄的回到驚濤樓,因為有了畜力隻是解決了先決條件,還要解決盔甲外層鋼片子,以及頭盔、護心鏡、肩鎧等諸多模具的問題,這東西不能到呼嘯山莊去做,曹闊要盡量做到保密。


    驚濤樓大變樣,唐鶴帶人對院牆和房屋進行了修繕,以前被破壞的外牆已經全部恢複,並且加高加厚,擴大了驚濤樓的範圍,更新建了不少屋子,為得是給有家室的兄弟們單獨居住。


    所有人都井然有序的駐守在自己崗位上,有一部分人已經開始恢複訓練,特別是以前呼嘯山莊的老兵,他們已經習慣了對自己的高要求,隻要有花想容在,全都服服帖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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