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野已經認定了家主會選擇相信他,今日解決真田建太這個對頭已經是十拿九穩的事情,可是眼下他已經衝下場了,家主卻隻是埋頭在那卷軸之中,沒了動靜。


    他知道背後嚼舌這種事已經被同僚們看不起了,這個時候更不能給真田機會,哪怕自己是錯的也得將他斬於刀下,否則那卷軸萬一真的帶來什麽轉機,他在千葉家將喪失尊嚴,這對於一個武士來說無異於自殺,於是舉刀過頭,緩緩向真田建太移來:“真田,拔刀吧!”


    真田建太的注意力都在千葉當主的身上,作為家臣,主子不發話怎敢私鬥,何況主子就在麵前,這個時候殺人,必須家主點頭才行。


    千葉當主慢慢把雙眼從卷軸中拔出來,凝視著真田建太的目光,又把卷軸緩緩下壓,讓麵前的視野開闊起來,最後把目光移到真田腰間的刀柄上,不再看往它處。


    真田給家主的卷軸裏麵繪的是“燕回”的招法,這種淩厲霸道的劍術在沒有得到驗證的情況下即使是家主也不能隨便表態傾向哪一方,所以千葉當主的這個眼神已經足夠說明一切。


    “來吧。”真田建太斜跨一步反扣太刀,做了一個拔刀式的動作,他已經做好了準備。


    陣幕中無數雙眼睛在二人之間遊走,旁觀者的神情似乎比場中二人更為緊張,空氣中的壓抑連海風都停了,隻有千葉當主的眼睛一直盯著真田建太握刀的手。


    小野還在一點一點的前移,舉刀的雙手不時做出要劈砍的假動作,可是麵對穩如泰山的真田,過多的虛招無疑是一種沒有信心的表現,令他的威嚇顯得蒼白無力。


    小野知道不能繼續拖下去了,因為他現在已經站在了最佳出刀的位置上了,他的刀隨之落了下去。


    真田動了,麵對當頭一刀,他不迎不接,抽刀前走。眾人隻見本來應是互砍的二人突然變成側身而過,真田從小野的刀下穿過,小野一記迅猛的劈刀落空了。


    小野不單劈空了,同時他也失去了再次出刀的機會,因為真田已經將他斬成了三段,小野死了。


    真田收刀、入鞘,一氣嗬成,在陣幕的眾多武士之中頓時顯得深不可測起來,一時間竟無人發話。因為沒有人看懂這一刀的軌跡,隻是青光一閃兩人就換了位置,而後一生一死。


    隻有千葉當主是個例外,雖然他也沒有看清這一刀,但是他知道真田是怎麽做到的,因為他手裏的卷軸記錄著一切。對於他來說,小野的死已經是過去式,仿佛地上的血跡與他無關,當著眾人大力讚許:“真田,做的很好!千葉家會記住你的忠誠,吉田的女兒不要叫她回來,相信把她留在那位玉大人的身邊一定會有驚人的收獲。你做的很對,從今日起,小野的船由你負責,去讓碼頭上的人動起來吧。”


    真田雷霆萬鈞的一刀贏得了千葉當主的“信任”,贏得了所有武士的尊敬,也讓此行變得柳暗花明,兩艘貨船快速駛離碼頭,朝著大明的懷抱揚帆起航。


    天山,就是那個離海洋最遠又水秀山青的山脈,這會兒它還不叫天上,而喚作白山,並且尚未在大明朝的疆域之內,距離它最近的也是大明朝剛成立不久的哈密衛,可謂是一個不見人煙的去處。


    可就是這麽一個荒涼的地方,卻有一匹健馬行在山道之上,馬上之人便是已經離開京城數月的千秋無過衛玄。他不辭辛苦跑到這人跡罕至之地當然不是為了這裏的風景,而是要來見一個人。


    “墨兄,老友登門,不相迎嗎?”


    墨劍池山門前,麵對陰司明宗劍客們的阻攔,衛玄並不為難他們,而是直接以渾厚的內力向大山發問。


    “你我皆是叛宗之徒,相見多有尷尬,回吧。”


    山間斷斷續續傳來回複,讓人分不清說話之人到底在哪個方向。可是衛玄乃當世僅存的幾大宗師之一,怎會輕易被迷惑住,對方的話音未落他就拔身而起借樹而行,向著聲音的來源急行而去,縱使陰司冥極親自出馬也趕不上他的腳步。


    雙方在大山中你追我趕翻了幾個山頭,衛玄終於在一條寬闊的大河前找到了要見的人,含笑道:“湖雪兄,經年不見,還是這副又臭又硬的脾氣。”


    十幾丈寬的大河灘上,到處都是被水流衝刷的渾圓的大石頭,一位頭發花白的老者就蹲坐在一塊黑白相間的圓石上,他雙眼緊盯的著清澈的河水,手中還握著一根魚杆,頭也不回的道:“我早就不承認陰司冥主的身份,你也不是當年明宗的那個衛玄,既然都與十三宗沒有瓜葛,從今往後休要兄弟相稱。”


    “時過境遷,你又何必為當年的事耿耿於懷。”衛玄碰了一鼻子灰,故而語氣慨歎。


    “我耿耿於懷?名滿天下的雪湖墨劍連名字都讓他朱家改了我耿耿於懷!”陰司冥主跳轉過身來用魚竿指著衛玄鼻子道:“你今日若是來取百煉槍的,那眼下就可分個生死,若不是,現在就滾出我的墨劍池!”


    衛玄見老友不待見自己,隻能道出來意:“宮裏的那塊白骨佛經找到了。”


    此話一出,陰司冥宗果然沒了脾氣,有些半信半疑的道:“找到了?藏在何處?”


    “在大善殿的下麵,還有術宗的一尊雙麵佛守護,不會假。”衛玄如實答道,可一想到寶物丟失,神色當即就黯然下去。


    陰司冥主收起魚竿,滿臉鄙夷的笑道:“我說大聖不滅劍的千秋無過怎麽會甘願做朝廷的走狗,隻怕為的就是那塊寶貝吧。這麽說你不是來搶百煉槍的,而是來奪我手裏的這塊白骨佛經的,告訴你,休想!”


    “丟了。”衛玄冷不丁來了一句。


    “丟了?什麽丟了?”自以為已經看穿衛玄來意的陰司冥主一愣,隨即反應過來就蹦到他麵前,圍著他狂吼道:“丟了!不是你找到的?有人在你眼皮子地下把最後一塊白骨佛經搶走了?你是已經老的不能下飯了嗎?!”


    衛玄前前後後被噴了一身唾沫星子,不過他還是把來龍去脈講了一遍,氣的陰司冥主大罵他無能、老不中用,直到口中再無歹毒之詞才猛然問道:“你說這事和遲悔那老鬼有關?”


    衛玄點頭:“盜取白骨佛經的正是他的關門弟子八荒墨雪,雖然此人偽裝成東瀛忍者,但還是被我認了出來。而且在此之前,此人已經強取豪奪了十三宗大部分的宗門兵刃,如今他尚未得手的,隻有我大聖明宗的天子劍和你手裏的百煉槍了。”


    “十三家隻剩你我兩家了?此人是如何做到的?他的武功還在你我之上不成?”陰司冥主驚訝的問道。


    “你可知天機已經死了?”衛玄反問。


    “聽說了,據說他的死就和你說的那個墨雪有關,我還聽說流火也葬身於乾坤武庫,這麽多年我一直以為她去了沙海浮城,不想竟是死在了那裏,真是可惜又可悲,她太自負自己的武功了。”提到五老之一的星隕流火,陰司冥主也不免傷感起來。


    “蜚螭魘魅也在八荒墨雪手裏。”衛玄又道。


    聽他這麽說,陰司冥主半天沒言語,隻是盯著衛玄的眼睛不放,似乎是在審視這話的真實性,最終感覺衛玄說的不是假話,他才遲疑道:“沒有人能駕馭蜚螭魘魅,如果說這些事都是真的,那麽這人背後若沒有遲悔那個老東西在指點,打死我都不信,他們師徒到底想幹什麽?”


    衛玄一臉認真的道:“我與墨雪此人交過三次手,均不分勝負,可以說他是正邪之法混於一身,其中一招冰裂訣更是將一股寒氣逼入我的血脈。為此我曾詢問過子陽子的傳人世間到底有沒有奇門法術,他雖不懂武學和奇術,但這位無色無相的傳人卻與八荒墨雪多有接觸,他曾告訴我:觀墨雪之麵相不見壽數……”


    “重塑兵主,生死齊一?!遲悔他怎麽敢違背祖訓,冒天下之大不韙!”陰司冥主登時須發皆張,殺氣四溢。


    “遲悔冒不冒天下之大不韙尚不敢說,但是墨雪此人必須除掉,我雖不信神鬼,但亦覺得此人不該留在世間。”衛玄見陰司冥主已經被激怒,話中已有蠱惑之意。


    “我覺得你也不該留在世間!”


    一聲驚喝由遠及近,一條人影超塵逐電般的出現在二人眼前,對著衛玄就是一掌,速度之快令河灘上的二人不得不暫且退避。


    陰司冥主還好,來人並不與他為難,可是衛玄卻不得不接下這一掌,匆忙間來不及穩住身形,隻得以寶劍抵擋來人攻勢,隻聽“嘭”的一聲響,他就被推出去幾丈遠,劍鞘中的寶劍也被震成幾截。


    來人沒有追擊,三人在河灘上重新站定,一個個衣袍臌脹,呈劍拔弩張之勢。


    (1406年建哈密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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