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述正念叨著,手裏的相冊突然被拽走了。


    這是他們還沒有重逢的日期。


    蘇晴晚看著被從雜誌上剪裁下來的紙張,旁邊還細心地貼上了時間和日期,以及具體的雜誌頁數說明。


    翻開下一頁,也是如此。


    蘇晴晚似有所感,加緊速度往下繼續翻看——


    一張張。


    一頁頁。


    都是她。


    她的采訪,她的截圖,她拍攝的照片。


    全部都是她。


    她每一個被曝光在大眾麵前的時候。


    在她每一次都飽含希望,試圖讓陳述看見自己的時候。


    他都在。


    他都知道。


    蘇晴晚越翻越快,越看越快。


    每一次她記得或者是不記得的記憶,此刻都被喚醒,如同潮水一般朝她湧了過來。


    重逢以來,她一直埋藏在心底裏的疑問似乎得到了解答。


    在她在尋找陳述的時候,陳述也在關心著自己。


    陳述記錄下了她一路努力拚搏地過程,記錄下了她每一個輝煌的瞬間。


    他看見了她。


    或者說。


    陳述和她一樣,從來沒有忘記過彼此。


    他在用自己的方式,一直關注著她。


    記憶好像在此刻長出了血肉,每一刻都溢滿了愛意。


    真好啊,真好。


    蘇晴晚緊緊攥著冊子,咬緊牙關,強迫讓自己不要直接哭出來,起碼不能是在這裏,會讓奶奶擔心。


    可是,幸福地眼淚不受控製地落了下來。


    啪嗒。


    啪嗒。


    滴落在薄膜上,留下了一朵透明的花。


    “哎——”


    陳述伸手勾起她的下巴,掏出潔白的紙巾穩穩接住了她眼中溢出地淚花:


    “我就知道你看見了會哭。”


    “但是這個是奶奶和我一直以來的約定。”


    “晴晚,我答應奶奶的事情,這些年隻做到了兩件。”


    蘇晴晚眼底含淚,一開口就是濃濃的哽咽聲:“哪兩件?”


    “告訴奶奶你的事情。”


    陳述指了指冊子,又緩緩說出第二件事情:“和,愛你。”


    滾滾熱淚再次落下。


    洇濕了陳述手裏的紙巾。


    也燙到了陳述的心。


    一片風聲中,陳述將她哭得顫抖的身體攏在懷裏,“不過以後還能做到另外的事情了。”


    “陪著你,一輩子都陪著你,一輩子都對你好。”


    承諾的聲音輕輕的。


    可是心甘情願賭上了一輩子的時間。


    少年也有自己的驕傲和自尊。


    如果再來一次,在家裏破產以後,陳述也依然會選擇離開蘇晴晚。


    奶奶的離開,讓蘇晴晚沒有了後顧之憂,讓她可以心無旁騖的開始屬於自己的人生。


    而如果自己留下來,按照蘇晴晚的性格她一定會選擇跟他一起承擔,背下潑天的債務。


    他毫不懷疑蘇晴晚會這麽做。


    隻是。


    不應該這麽做的。


    他也不想讓蘇晴晚看到自己狼狽的一麵。


    陳述在她的記憶裏應該是那個囂張肆意,會開著直升機上下學的小少爺,而不是被人堵在家門口討債,被無良中介騙得隻能淪落到去公園裏睡躺椅……


    這樣辛苦的生活,隻要他陳述來過就好了。


    沒有必要再拖著她。


    於是,陳述看著她越走越遠,越來越好。


    在她每一個成功的時刻,那每一個晚上,陳述都會遙祝月亮,期盼她能夠走得再遠一點,再高一些。


    現在陳述身上曾經的少年意氣似乎被磋磨殆盡。


    但是懷裏抱著此生最愛的姑娘。


    就抱著了全世界。


    陳述的肩膀濕了一片,溫溫熱熱的。


    “別哭。”


    “我想你開開心心的,不想要你哭。”


    他慢慢說:“而且你再哭下去,今天晚上奶奶該找我算賬了。”


    “不行!”


    蘇晴晚的眼淚珠子還掛在臉頰上,嘴巴卻快速為陳述說情:“奶奶你不能找陳述算賬!他對我很好很好。”


    蘇晴晚緊緊抱著冊子。


    她一直都知道有的人喜歡寫什麽自傳,現在,這就是她最好的自傳。


    連陳述說什麽都不搭理了。


    陳述看著蘇晴晚臉上還洋溢著幸福的笑容,突然之間理解了冷宮怨婦的感覺。


    錯覺!


    肯定是錯覺!


    陳述伸手試圖扯回來。


    一動不動!


    再扯——


    啪!


    蘇晴晚一巴掌拍在陳述的手背上,剛剛哭過的眼睛還紅紅的,凶巴巴地模樣像是個被雨水淋濕的大貓。


    但是此時此刻。


    大貓的眼中滿滿都是幸福。


    蘇晴晚哼了一聲,凶巴巴地瞪著陳述:“這是我的!你想幹什麽?!”


    哈?


    就這麽水靈靈的霸占勞動成果了?


    陳述委屈巴巴地指了指崔秀秀的墓碑,提醒道:“奶奶還等著我匯報呢!”


    “不用匯報了,我在這裏好好的就行了。”蘇晴晚將冊子摟得更緊,“而且這些奶奶又看不懂,是吧?”


    陳述眨了眨眼。


    最好是你說的這樣嗷!


    蘇晴晚滿臉正義凜然。


    陳述也不再強求,反正要說的都在他的腦子裏麵。


    就是——


    “欸欸欸……”


    陳述猛地呲牙咧嘴起來,表情猙獰地模樣嚇了蘇晴晚一跳:“你怎麽了?”


    “哪裏難受嗎?難道是被蛇咬了?”


    這裏是在山上,蛇並不是什麽罕見的生物。


    陳述擺擺手,指了指自己盤著的雙腿,在蘇晴晚擔憂的神情下,窘迫道:


    “腿麻了。”


    蘇晴晚:“……”


    絕對不是因為她太沉了!


    蘇晴晚直接甩鍋:“都跟你說不要坐在地上了,你看,腿麻了吧!”


    “哎。”


    陳述笑著調侃:“不聽晴晚言,吃虧在眼前啊。”


    蘇晴晚臉頰熱熱。


    滿臉正氣凜然地點了頭!


    沒錯!


    不聽她的就是會吃虧。


    陳述在原地緩了好一會兒,才重新站起身,對著崔秀秀的墓碑深深鞠了個一躬,


    “奶奶,你放心吧。”


    “從今以後,我答應你的事情都會做到的。”


    “我會好好努力的。”


    蘇晴晚側過頭,看著陳述硬挺地側臉,心頭脹脹得,全部都是甜蜜。


    她會幸福的。


    奶奶,我會幸福的。


    蘇晴晚輕輕握住了陳述的手。


    陳述緊緊扣住。


    紙紮在墓園的管理處燒掉,陳述不停地在嘴裏念叨著崔秀秀的名字,腦海裏不停地想著她,生怕冥界快遞給整錯人了——


    哪怕陳述知道,死了就是死了,什麽托夢、什麽冥界,都是假的。


    可是這是寄托。


    是活人對於死去親人的感情寄托。


    陳述願意傻傻的相信,奶奶一定會收到,奶奶會看到他們的幸福。


    從管理處出來。


    陳述又往山上望了一眼。


    一個個墓碑變得格外渺小,整整齊齊地矗立著,仿佛是在目送他們的離開。


    陳述牽著蘇晴晚的手,輕聲說:


    “咱們回家吧。”


    “嗯。”


    蘇晴晚點了點頭。


    今天是個好天氣,萬裏無雲。


    和之前每一次的悲傷難過不同,這一次,她抱著盛滿了愛意的冊子,握著愛人的手走在回家的路上。


    “晚晚。”


    “嗯?”


    “晚晚?”


    “嗯——?”


    “晚晚!”


    “嗯。”


    “……”


    六月三日,我看到了她,她沒有看到我。


    ……


    七月八日,晚晚拿到了第一筆投資,她喝酒了,臉紅的樣子很好看。


    ……


    八月十六日,晚晚接受了一個采訪,這是我第三次見到她化妝的樣子,可惜不能當麵看。


    ……


    十月二十八日,晚晚生日快樂。


    ……


    晚晚跨年快樂。


    ……


    晚晚元旦快樂。


    ……


    晚晚新年快樂。


    ……


    晚晚情人節快樂。


    ……


    如此。


    一年又一年。


    一直到他們重新相逢那一天。


    一張光線黯然,明顯是在車內偷拍的照片。


    陳述在下方寫道——


    晚晚。


    好久不見。


    我好想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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