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南宮靈被李溯邀請拜入靈鷲宮的話題最終沒有繼續下去。


    因為任夫人醒了。


    她一醒,不管是任慈還是南宮靈,都再顧不上別的,立刻挪到了她床邊。


    任慈更是親自拿起南宮靈端進來的魚湯,要喂給她喝。


    這一個月來,任慈一直都是這樣,親自照料的她,所以那湯匙送到她唇邊時,她想也沒想,便張了嘴。


    等第一口魚湯被咽下,她才發現,兩個孩子也在,清亮溫柔的雙眸裏,頓時浮出一絲羞惱。


    南宮靈見狀,當即湊過去,乖巧地喊了一聲義母,又說:“我好想你啊。”


    任夫人在過去一個月裏,刮去了臉上的壞肉,又經虛竹之手,重得了一張臉。


    如今那臉還沒徹底長好,她的整個腦袋,被裹得嚴嚴實實,隻露出一雙眼。


    那眼裏本來都是尷尬和羞惱,但南宮靈一湊過去,又瞬間轉為笑意。


    於是南宮靈也笑了,說我就知道義母也想我。


    說著還把臉又湊近了一點,方便還虛弱著的任夫人一伸手就能摸到。


    任夫人果然像以往一樣,捏了捏她的臉頰肉。


    隻是從她捏自己臉頰的力度,南宮靈還是可以明顯感覺到,她還很虛弱。


    南宮靈便給洪七使了個眼色,示意他趕緊跟任夫人打個招呼。


    洪七也很配合,立刻笑嘻嘻地跟師母問了好。


    等問完好,又乖乖跟著師妹,退出了裏間。


    他們隻是來探望的,看一眼任夫人,知道她沒事就行了,沒必要一直留在裏頭,影響她休息。


    沒一會兒,虛竹也從裏麵出來。


    洪七看到他,倒是克製住了一個人喝完剩下半鍋湯的衝動,主動表示,要給前輩也盛一碗。


    虛竹擺手說不用,他雖已不是佛門中人,但一直戒著葷腥。


    “那……”洪七瞥了師妹一眼,“剩下的我都喝了?”


    南宮靈沒好氣地嗯了一聲,說你喝吧。


    洪七撓頭:“少宮主呢?要不要給他留一碗?”


    南宮靈:“……不用了,他說他前幾年喝膩了。”


    得了這麽個答案,洪七也就放心開喝了。


    在他沉浸在這魚湯味道裏的時候,虛竹把南宮靈叫到跟前,說要看看她的折梅手學得如何了。


    南宮靈一聽前輩要檢查自己的學習進度,立刻打起十二萬分精神應對。


    兩人走到院子裏,由虛竹出招,開始考校。


    任慈喂完半碗魚湯,從屋內出來時,看到的便是他二人一個出招,一個破招的場麵。


    和李溯一樣,虛竹在出招時,也是隻擺招式,不動內力,但南宮靈把折梅手的口訣徹底熟記於心後,但凡認真起手,便會不自覺調勻真氣。


    眼下她順著虛竹給出的招式,一式一式反製過去,每破解一式,身姿都變得更輕盈一分。


    便是見多識廣的任慈,看到她這番變化,也難免驚訝。


    他知道天山折梅手厲害,也知道自己的義女天賦很高,但他不知道,她竟然這麽適合學這門功夫。


    難怪從靈鷲宮的宮主到少宮主,都瞧上了她。


    虛竹一共給南宮靈出了一百招。


    這一百招裏,隻有前二十招,是南宮靈曾在李溯那裏見過的,後麵八十招,盡是他以靈鷲宮功法為基礎,改過或自創的招式。


    麵對這種招式,南宮靈破解反製的速度果然慢了不少。


    但沒幾招過去,她又像想通了什麽一樣,出手愈發幹脆。


    等這陌生中帶著熟悉的八十招走到最後,她的速度,已經恢複到了最開始接招時那般。


    虛竹大讚:“好悟性!”


    連接了一百招的南宮靈原本累的不輕,但聽到前輩誇自己,頓時高興得仰起臉,任汗水淌得橫七豎八。


    “嘿嘿。”她並不謙虛,有什麽就說什麽,“我也覺得我後麵接得很好!”


    虛竹便笑,說確實好,難怪阿溯教著教著,會生出那等心思。


    南宮靈抬起手,用袖子擦了擦臉上的汗,說:“我知道他是好意啦,但我已經跟他說清楚了。”


    虛竹聞言,餘光瞥了站在屋內沒走出來的任慈一眼,才和聲道:“是嗎?你是怎麽同他說的?”


    “就實話實說呀。”南宮靈不假思索,“我是我義父的親傳弟子,怎麽能脫離丐幫,拜入別的門派?”


    虛竹再忍不住,朗笑一聲,道:“怎麽樣,任幫主可放心了?”


    南宮靈:“咦?”


    義父出來了嗎?


    門內的任慈:“……”


    他咳了一聲,跨出竹舍,走到南宮靈身旁。


    南宮靈還以為他要跟自己說什麽,結果他走過來,第一件事是從懷裏拿出一方絲帕,彎腰給她擦了擦還掛著汗的額角。


    “花貓似的。”仿佛是在責備,語調卻很溫和。


    南宮靈說我接了前輩一百招,當然出了很多汗啦!


    任慈笑了,說我看見了,接得很好。


    同樣的表揚聽兩遍,她依然高興,眨了兩下眼,說:“那義父是不是該給我點獎勵?”


    任慈:“你想要什麽?”


    她說還沒想好。


    “那就等你想好了再說。”任慈拍了下她腦袋,隨即又像陷入了某種沉思。


    之後幾日,南宮靈每天都會過來探望一下任夫人。


    按虛竹的說法,人麵上的傷口,要比其餘部位愈合得更快,任夫人又已挺過了最關鍵的階段,再等上十日,便可拆下紗布。


    這十日裏,她也不必再像之前那般,盡量臥床休息。


    “你和你師兄過來,多陪她說說話,對她也有好處。”


    主治醫生都這麽說了,南宮靈也就放心延長了自己的探望時間。


    但她沒想到,義母竟也知道了李溯邀她拜入靈鷲宮的事,還問她對此到底怎麽想。


    她都懵了:“還能怎麽想啊?”


    “我聽你義父說了,你比他想象中還適合學靈鷲宮的功夫。”任夫人頓了頓,“以你的天賦,若真能拜入靈鷲宮,將來在武學上的成就,隻會更高。”


    南宮靈沉默片刻,說所以義父是這麽想的嗎?


    任夫人拉過她的手,柔聲道:“他隻是不想耽誤你。”


    南宮靈當然也知道,以她這位義父的個性,會產生這種想法,出發點也隻會是為了她好。


    但她穿越十一年,早就把義父義母當成了真正的家人。


    她不想離開家人。


    所以她也很堅決:“我不覺得我留在丐幫會被耽誤。”


    任夫人聽出她語氣裏的堅定,望了她好一會兒,忽然歎氣,說知道她的意思了。


    “我會幫你勸他,讓他打消這荒唐念頭的。”


    “一定要勸啊。”南宮靈瞪著眼,特地裝出了一個凶悍的表情,“他還欠我一次獎勵呢,別想把我趕出家門!”


    任夫人被她這張牙舞爪的模樣逗樂,撲哧一聲,道:“知道了,我替你提醒他,行嗎?”


    南宮靈哼了一聲,說這還差不多。


    隔天她練完功,再來探望任夫人的時候,果然碰上了這幾天都沒怎麽跟自己見過麵的任慈。


    任慈應當是被妻子訓過了,很鄭重地跟她道了歉,說義父不該不顧你的意願,但義父絕不是想趕你走。


    南宮靈看他坐在那裏乖乖認錯的樣子,有點想笑,但忍住了。


    和義母交換了一個眼神後,她才抬起下巴,歪頭一哼,說:“好吧,那我就勉勉強強,原諒你吧。”


    任慈抿唇:“那再過幾日,咱們就一起下山回家。”


    南宮靈眼睛都亮了,能下山回家,就意味著任夫人的身體已經差不多全養好了。


    這可真是喜事。


    “好!”她當即應下。


    後麵那幾日,跟李溯拆招的時候,她都是一副興高采烈的模樣。


    李溯也知道她快走了,沒忍住問她:“要走了就這麽高興?”


    南宮靈:“呃……”


    這話好難接啊。


    “行了,你這個年紀,不喜歡一直待在山上也正常。”他輕嗤一聲,“沒怪你的意思。”


    南宮靈想了想,還是決定謝謝他。


    謝謝他這段時間的認真教授。


    李溯聽完,沉默片刻,看向遠處的雲海。


    他的聲音也如雲一般縹緲。


    “是你自己學得好。”他說。


    ……


    又過了兩日,任夫人正式拆了紗布,他們師徒四人,也到了該離開的時候。


    任慈畢竟是一幫之主,不好長時間不在丐幫總壇,這趟一來一回,便是兩年光景,再不回去,難保幫中不會人心浮動。


    他是個幹脆人,決意要走,便不會拖泥帶水。


    好在虛竹也很理解,並不對他們多作挽留。


    南宮靈跟著義父義母,和師兄一起,朝這位前輩行了個道別禮。


    虛竹扶起他二人,先跟洪七交代了兩句,讓他好好參悟降龍十八掌。


    等交代完畢,才轉向南宮靈。


    南宮靈眨眼,主動開口,說自己也會繼續參悟天山折梅手,不辜負前輩一番苦心。


    虛竹卻搖搖頭,從袖中取出一本薄薄的手冊,遞給她。


    “你收好這個。”他說。


    南宮靈疑惑地接過,翻開一看,赫然四個大字——小無相功。


    她傻了:“我……我沒拜入靈鷲宮呀……不好學這個吧?”


    虛竹說誰說要拜入靈鷲宮才能學這個?


    南宮靈:“?”


    你孫子說的?


    “這都不是靈鷲宮的內功。”他說,“是童姥死對頭的內功,屬於逍遙派。”


    靈鷲宮退隱江湖,內功不再外傳。


    所以像天長地久不老長春功這種,就算沒有每日要飲血的弊端,他也不會破自己的誓言傳給她。


    但小無相功追根溯源,隻能算是逍遙派的功夫。


    李秋水當年甚至還在姑蘇王家留下了傳承,他現在當然也可以給南宮靈。


    阿溯還是太年輕了。


    年輕人就是不懂變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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