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輕輕問話。


    卻好似激起了千重浪!


    叫所有觀摩到了這一幕之人,齊齊後退數步,看著那武夫...如畏蛇蠍!


    而趙久扯了扯嘴,心中大呼僥幸,幸好自己盡力攔了,要不然這瘋子恐怕未必放得過自己...


    於是他強行擠出了笑:


    “當...當然不觸發,武夫約擂、生死比鬥,請了這麽多人觀摩,多少也算得堂堂正正了。”


    “若是段先生願意...神拳門的金字牌匾摘掉,你隨時可以頂替取之,開館授徒!”


    段沉舟撣了撣衣袖,半臂飄蕩:


    “那倒是不必了。”


    “我的刀,沒那麽好傳。”


    哐當。


    將刀斜插入鞘,段沉舟舉止從容,邁步走出十餘裏長街。


    而在他轉身的那一個瞬間。


    哢嚓!


    神拳門上懸掛著的‘牌匾’,從‘拳’字中間,仿佛被某種勁氣割裂,整齊劃一,裂作兩半墜地。


    而原本烏泱泱圍繞起了一圈的重重人影...


    齊刷刷的,不是向兩側靠攏,就是瘋狂後退。


    隻給那一人之身,讓出了一條寬敞大道。


    “陸...陸羽,季兄弟他拜的這位師父,到底是什麽來曆?!”


    陸羽身側,柴市的許恒看得眼都瞪直了,不敢相信,那小小的火窯東街,陋巷拐角的清冷小院,竟能藏匿著如此凶殘的巨頭。


    那刀,他們都還沒看清,安寧縣鼎鼎有名的拳術教頭...就這麽沒了。


    “我...我不道啊!”


    陸羽心中也是懵逼。


    他從來沒想過,自己服侍了兩年多,鞍前馬後,曾撞破過他‘雨不沾衣’,以為是煉皮第二步外罡造詣的段師...


    竟能強到這麽離譜的程度。


    小小安寧縣,沒出過練氣大家。


    但想來,也就不過如此了吧?


    念及至此,陸羽不覺回頭,看向季修的同時,眼眸裏泛起的是止不住的羨慕:


    “能夠遇到段師,師弟可真是上輩子修來的福氣...”


    原本他以為,自己能夠從段沉舟處,以五百兩的銀子換來銀骨法,便是僥天之幸,已經將他壓箱底的東西,都給掏了出來。


    但沒想到...


    那不過是段沉舟手裏,九牛一毛的毛尖尖,可笑一點皮毛,就將他這安寧縣的陸莊公子,給迷暈了過去,誤了真傳。


    看著季修淬出脊柱大龍,打了一身鐵骨不壞,仗著一口刀,便直接挑了神拳門安寧縣這一支的傳承,陸羽不由怒拍大腿,止不住的懊惱。


    若是再勤懇、盡心幾分,就算他資質不濟,打不破‘肉身秘藏’。


    看著他如此虔誠盡孝的份上,段師是否能再從指頭縫裏,露點東西給他?


    若是沒有師弟這等天縱之才在,或許會有幾分可能吧。


    心下感慨的同時,陸羽卻也沒有嫉妒,隻是覺得扼腕,有些時候,福運如此,莫強求呐。


    至於魏芷,則是微微咬唇,看向段沉舟離去的背影,心中忐忑:


    “這位師傅功力造詣如此深厚,我方才背後胡亂嘀咕,一定被他聽見了。”


    “要是他喜怒無常,不經意間提起此事,小季堂主日後,豈不是會對我印象變差?”


    “不行。”


    “得叫父親準備一份厚禮,上門討好一番,親自賠禮道歉!”


    ...


    太師椅上,煉出仙衣皮,遇水不侵、受火不焚的神拳門主何守義,胸口被刀貫穿的窟窿大洞,仍自‘呼呼’流淌著血。


    周遭被季修一把長刀,挑了個翻的神拳門徒、弟子,三三兩兩俯低拜首,嗚嗚咽咽,但卻無一人敢於去報仇。


    武館武行,其他三位觀摩的教頭見此一幕,麵麵相覷,俱歎了口氣。


    念著這些年的香火情分,一邊疏散人群,一邊收斂屍骨,不叫何守義死後太過難看。


    尋常打擂,哪裏能惹來這麽多看客。


    若不是他何守義一時氣血上湧,氣不過,非要和段沉舟師徒清算,還大張旗鼓的宣傳,生怕他人不知道...


    也不至於落得這麽難收場,最後更是以大欺小,失了武夫臉皮,可謂顏麵盡失。


    與季修有過一麵之緣的霸王槍王鈞、斬鯨刀廖元化上前,麵麵相覷,都不約而同,浮出了幾分愧色:


    “老何當年,曾效命於江陰府‘三十六行’驛傳行,做個海運、陸運的鏢頭。”


    “八年前,有一次運鏢的主顧,曾得罪過段先生,被他一人踩著舢板,踏風擎浪,撞翻了一艘大船,劫掠了所有鏢貨,這才結了怨隙。”


    “但...”


    “既已練了武,入了行,為參造詣,得罪人、背債孽,實乃再正常不過。”


    “打不過人,惹上了門,被人打死,也怨不得他人。”


    “季堂主,正所謂樹倒猢猻散,這些剩下的神拳門門徒,多半也成不了什麽氣候,威脅不到你。”


    “還希望你高抬貴手,饒恕這個,給他留下些傳承香火,其他武館,定會約束他們,不叫尋仇...”


    兩人麵色訕訕,都有些害臊。


    王鈞還好,他替黃軒坐鎮藥堂,也就與季修有過一麵之緣而已。


    但斬鯨刀廖老頭就慘了,他當時踢段沉舟的大門時有多囂張,賠錢賠藥材時就有多狼狽。


    而且,全都被這小子眼睜睜的看見,再加上這次出麵,老臉估計都丟完了,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然而對此,季修卻是神色如常,收刀之後,看著這斜陽落幕,一門興衰,唏噓同時,麵對兩位教頭言語,不免搖了搖頭:


    “兩位教頭,言重了。”


    “就像你們說的,何門主與我師傅的間隙,非是有意結仇。”


    “今日我出刀,挑了神拳門,也是一樣的境況。”


    晚霞照下,季修勁裝衣擺,獵獵作風。


    他微昂著頭,目視那一眾低頭俯首,收斂何守義屍骨的門徒、弟子,眸光平靜:


    “硬要說來,不過‘阻道’二字而已。”


    “我既入武夫關隘,早在練成刀術那一日,便已明悟了這個道理。”


    “世間諸事,天大地大,總歸大不過一個‘道’。”


    “如若他們覺得,我今天的所作所為,令他們蒙羞,礙了他們的道,那麽隻管尋仇,我季修...”


    “一一接著。”


    他一字一句,言語鏗鏘,如有千鈞之重。


    到了最後,複又輕輕語:


    “不過到了那時,便不是打擂、踢館了。”


    “既要尋仇,那就要做好背負‘生死性命之重’!”


    “屆時...”


    “生死無論!”


    少年的眸光大湛,即使收刀入鞘,卻好似從刀山火海踏來,即將凝聚真正的‘刀勢’。


    叫浸淫刀法半輩子的廖元化見了,眸光怔然,隨即心頭都在滴血:


    “這樣的材料,這樣的材料...”


    “老夫要是早三個月知道,焉能被段沉舟給收走啊!”


    “小小年紀,已有自己的覺悟。”


    “這要是一路走下去而不夭折...”


    “未來的安寧縣,到底會走出去個怎樣的人物?!”


    一側的趙大縣尊,聽聞此言,更是眸光大盛:


    “好一個真宗苗子,沒想到本縣治下,竟能出此等大材,看來那些人仙、武聖的野史記錄,倒也不是全假。”


    “鄉野地裏,也是能蹦躂出真英傑的!”


    趙久眼神大亮,隨即便在心中暗戳戳的琢磨,到底許下什麽好處,才能拉攏得到這等英才。


    “段沉舟說不定哪天就沒了,但這小子,就算放在江陰府,再成長成長幾年,入‘府院’嶄露頭角,取個‘府官之身’,也是大有可為。”


    “要是能將他拉攏到自家來,我大兄豈不是...?”


    “嘶,可惜此地窮鄉僻壤,沒什麽好玩意兒,要不傳訊府內,叫家中速備些淬骨秘藥,上等寶材?”


    趙大縣尊正在思量。


    旋即腦子靈光一閃,想起‘虎豹館’三個字,當下有了決斷。


    而季修則眸光掃罷,看著廖元化一副看寶貝的表情,不由又笑了下:


    “不過廖教頭,晚輩在你這一來二去,也算熟絡了。”


    “最近刀術有些瓶頸,不知...”


    “之後幾日,是否能與諸館衣缽,切磋切磋?”


    “放心,到時自然是友好切磋,互相精進,斷然不會如神拳門這般。”


    他舔了舔嘴唇,看著內街另外三座敞亮武館,眼放著光。


    叫廖元化本來的笑臉...


    緩緩,僵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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