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房間裏的空調溫度太高,孟霜吟覺得渾身燥熱,在還有兩三個小時就天亮的時候,她不得不翻起身,去樓下倒水喝。


    她住的房間在三樓,打開門,整個別墅的走廊裏都亮著昏暗的燈,黃色的暖光打在紅色的地毯上,寂靜而安謐。


    她走了幾步,突然,樓下傳來砰的一聲巨響。孟霜吟下意識停住腳步,朝二樓看過去。


    別墅裏的傭人並沒有出現,聲音似乎來自二樓最大的那個房間裏,也就是紀俁琨的房間。


    孟霜吟端著杯子從扶梯上緩緩下樓,在走到樓梯口時,聽到二樓房間裏傳來了一連串玻璃碎掉的聲音,隱約還有男人痛苦的呢喃。


    孟霜吟下樓倒了水喝,當檸檬汁在杯子裏逐漸散開,她喝了下去,眼睛一直盯著二樓。


    別墅裏一直沒有人進來,這麽大的響聲,傭人和他那個助理都沒有聽到?


    孟霜吟走向電梯,心中安慰自己,對待紀家的人,不能再同情心泛濫,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她摁下電梯的按鈕,看著電梯從三樓緩緩往下走,眼前閃過紀俁琨抱著她離開火海的一幕。


    不知為何那畫麵此刻死死定格在她眼前。


    她再次回過頭,看向二樓那個房間,緊接著又是一聲巨響,門從裏麵打開了一條縫隙,卻沒有人出來。


    孟霜吟握緊水杯,按下電梯上了二樓。


    她走到房門口,的確是紀俁琨的房間,麵前一條黑暗的縫隙,裏麵沒有開燈。


    “紀少,你怎麽了?”


    醫生的本能,讓她沒辦法袖手旁觀。


    裏麵死一般寂靜。


    孟霜吟將水喝完,杯子倒拿,做好隨時防禦的準備,而後輕輕地推開了門。


    門後麵突然有一個龐然大物倒了下來,砸在她的腿上,孟霜吟差點把杯子蓋下去,才發現是個人。


    是紀俁琨。


    他雙目緊閉,靠在門後麵,手卻抓著門把手,似乎是用了很大的意誌力才控製自己把門打開。


    孟霜吟蹲下身將他扶起,男人身上發燙,整個臉火燒火燎,脖頸後麵全都是汗,身上的睡衣已經是潮乎乎的了。


    他完全沒有意識了,頭靠在孟霜吟的脖頸處,整個人的重量都斜倚在她身上。


    孟霜吟垂眸看他。


    月影下,淡淡的清冷神色,紀俁琨的眉眼很俊朗,像清風明月一般,很難想象這麽一個每日處在朱門酒肉的男人,居然能養成如此不俗的容貌。


    他的身體沒有一絲一毫的贅肉,精壯的肌肉即使是穿著寬大的睡衣也能看出身材的優越,以至於靠在孟霜吟的身上時,不用力都能把她壓扁。


    孟霜吟回過神,將他扶起來挪到床上。


    發燒最怕脫水,按照她房間裏的布置,她看出紀俁琨有在床頭櫃裏放急救箱的習慣,她拉開旁邊的抽屜,果然有個白箱子。


    她很熟練給他貼上退燒貼,而後倒了杯低溫的電解質水放在旁邊的桌上。


    準備走時,床上的男人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腕,喃喃說,“吟吟,你要好好念書,以後讓他們都有工作。”


    孟霜吟稍稍愣了一下,在腦海中再次回響了一遍這句話後,她淡無生機的臉,猛然之間充滿了震驚。


    她驚愕地回過頭,渾身像是被雷擊了一樣不停地顫抖。


    紀俁琨並沒有醒過來,但是他還在繼續說著。


    “媽媽,乞討的人好可憐啊,他們沒有溫暖的房子,也沒有可愛的小狗。”


    “對呀,所以吟吟長大以後,要做個好醫生,讓你身邊的人都幸福,都健康,也讓他們都看得起病。”


    孟霜吟的眼睛一下就紅了,她近乎瘋狂地控製著自己的理智,讓自己沒有喊出來或者崩潰下去。


    這是她的童年記憶,她是月影晚間的001號患者,曾經利用軟件將自己兒時的記憶保存下來,命名為“初見”。


    初見裏包含著她的愛,也包含著她的恨。如果她想要做的事情到死都沒有做完,那麽那個被植入初見記憶的人,將在潛意識覺醒以後,成為繼承的複仇工具。


    他會感受她的溫暖,感受她的痛苦,帶著她的仇恨,將刀插在那些仇人的心髒上。


    孟霜吟迄今為止隻把初見給過一個人,就是002。


    她萬萬沒有想到,紀俁琨居然就是她的試驗品。


    是那個一直有入睡障礙的患者。


    很明顯,紀俁琨一定不知道這件事,因為孟霜吟在急救箱裏,看到了大量的安眠藥。


    因為見不到x醫生,他今晚也吃了很多安眠藥,現在身體出現了很嚴重的副作用。


    原本,孟霜吟隻想離開這個地方,好好完成自己的實驗,並不惜一切拉扯住自己已經進了墳墓的婚姻,這樣才有辦法繼續和吳綺瀾糾纏。


    但是,如果002就是紀俁琨的話。


    那或許,報仇還有另一條路可以走。


    孟霜吟拿出針灸包,在紀俁琨的手腕上紮下幾針,男人麵上痛苦的表情逐漸變淡了,呼吸變得平穩了很多。


    孟霜吟不想讓他知道自己來過,於是拿著退燒貼和水杯下樓,此時已經淩晨六點,後廚已經開始忙碌,她走近時,裏麵正在備菜。


    “我聽說,咱們紀少看上那位孟小姐了。”


    “你說那個丈夫出軌的?”


    孟霜吟在飯桌旁的陰影裏停下腳步,抬了抬眸。


    “可不是,咱們紀少什麽時候帶女人回過家呀?雖然外麵傳的花,但是紀少最為潔身自好了,不過那女人,我感覺可配不上咱們少爺。”


    “咱們爺是什麽樣的女人都見過了,頭一回見個瘋子,單純的稀奇罷了,要不是她長得有幾分姿色,紀少才不會看她一眼呢。你看著吧,那二手貨要是能住進佛羅唐,成為這兒的女主人,我把拖鞋吃了。”


    紀俁琨中意她?


    孟霜吟側了側臉,腳步輕輕地上了樓。


    翌日。


    紀俁琨坐在飯桌旁,麵前的虛擬屏上紅綠線跳動,他偶爾抬頭看一眼,小拇指在屏幕上點兩下,就進出了將近十個億的成交額。


    一條走勢平穩的股轉瞬就竄了天,因為大量的進賬,股價一下子翻了幾倍,大量股民立刻跟進,紀俁琨看準了時間,在翻了十幾倍的時候,手指輕輕一點,全部拋售。


    十分鍾,賺了二百個億。股市大波動,那隻股票立刻跌停了,把一整個專題板都擠死了。


    紀俁琨抬手在微密感受器上平掃過去,虛擬屏關閉,秋澤站在旁邊,“紀少,按照您的吩咐,今天沒有安排其他的日程。需要我現在聯係x醫生嗎?”


    紀俁琨將牛排分地很小塊,“上次讓你查她的信息,查到多少?”


    秋澤:“因為我們找到她的那個網站是個境外的搭建站,對方在隱私上麵特別注意,所以一直沒找到更多有用的信息。”


    正說著,樓上傳來腳步聲。


    紀俁琨手端起咖啡杯,抬眼看過去。


    孟霜吟穿著一雙透明的水晶高跟鞋,一條幽羅蘭紫色的過膝長裙,露肩的設計,玲瓏的腰部,勾勒她性感的身材,脖子上戴著一條很細的寶石項鏈,從樓梯上緩緩走下來。


    早上的時候,紀俁琨讓秋澤帶著孟霜吟去選了些衣服和飾品,他沒想到,孟霜吟這品味還挺不錯的。


    紀俁琨回過眼神,拿起旁邊的濕巾在嘴角輕輕一點,“你坐一下,我有話跟你說。”


    孟霜吟拉開椅子坐下,“正好,我也有話要和紀少講。”


    紀俁琨輕一挑眉,稀奇哈,他抬手,“可以,你先說。”


    “還是您先講比較合適。”孟霜吟客氣道。


    紀俁琨懷疑這女人受了什麽刺激。但他可沒那麽多時間耽誤,“孟小姐,你和我侄子這件事,昨天我也和叔父商量過了,離婚與否那是你們兩個人的事,這協議我不逼你簽字了。”


    “所以,從現在開始,你可以離開佛羅唐了。”


    紀俁琨端起咖啡杯,“有問題嗎?”


    孟霜吟爽快地很,“沒有問題。”


    男人抿了一口咖啡,“嗯,那你說你的事。”


    孟霜吟:“紀少缺情人嗎?”


    噗——


    紀俁琨差點把咖啡嗆到氣管裏,他清了清嗓,抬眸看向孟霜吟,他懷疑自己耳朵出問題了都沒懷疑是孟霜吟說錯了,“孟小姐,我知道我之前的一些行為,可能讓你很不爽,但是你沒必要拿自己的名聲來報複我。”


    孟霜吟搖搖頭,一雙大眼睛看著紀俁琨,“紀少,之前的確不爽,所以以後,我想和你好好爽一爽。”


    秋澤在身後要笑瘋了。


    紀俁琨滿腦子問號。


    孟霜吟麵露憂色,“我也知道,像我這樣的瘋子,實在沒人疼也沒人愛,在佛羅唐的這些天,我真的特別開心,您應該看出來了,我非常喜歡這個地方,也非常喜歡您。”


    紀俁琨擺擺手,“我可沒看出來。”


    孟霜吟笑笑,“您以後可以慢慢觀察。當然了,我知道這件事單拎出來看,對您有點不公平,隻要您給我這個情人的身份,您可以從我這裏獲得一樣東西。”


    紀俁琨盯著孟霜吟看。


    誰都知道,孟霜吟現在可還沒離婚呢。她這是讓紀俁琨去當小三啊。


    “你身上,有什麽東西是我需要的?”紀俁琨真覺得得送孟霜吟去看看醫生,精神科。


    孟霜吟嚴肅起來,“那可多了,不過最重要的,我聽說紀少一直睡不著覺。”


    紀俁琨蹙眉,轉頭看向秋澤,目光裏帶著殺氣。


    秋澤連忙擺手,“我可沒告訴她,我也不知道她從哪知道的。”


    孟霜吟用勺子扒拉著麵前杯子裏的方糖,“實不相瞞,我本人是京門醫院的醫生,在失眠治療的方麵,也略微懂那麽一點點,如果和我睡,我保證紀少每晚都是一覺睡到天亮。”


    紀俁琨疑惑,“你怎麽能保證?萬一你毀約怎麽辦?或者,你根本沒辦法做到,那我不是虧了?”


    孟霜吟起身給他的咖啡杯裏加了一塊方糖,“可以試睡,睡一覺,好不好您就知道了。”


    “怎麽樣,您要不要體驗一下?買不了上當,買不了吃虧的。我可以每個月給您一筆生活費,作為精神和身體上的補償,另外每天家裏的飯菜,也由我來做。我會全方位地做好一個情人的本分,五星級服務,保證讓您滿意。”


    紀俁琨身體向後靠在白色真皮椅上,盯著孟霜吟那張臉。


    許久他輕輕一點頭,“你說的很好。”


    孟霜吟雙眼露喜,“您同意了?”


    “我不同意。”


    孟霜吟眼裏的欣喜少了一半。“為什麽?紀少還有什麽條件,可以一起說出來。”


    紀俁琨將麵前加糖的咖啡倒到漱口盅裏,不緊不慢地擦了擦手。


    “我不當小三。”


    “我還有事,你自便。”


    說完紀俁琨就站起身去。孟霜吟攔住他,“話別說這麽死嘛,您是不是要去見醫生?我陪你一起去。萬一那個醫生臨時反悔了呢?”


    紀俁琨拗不過她,孟霜吟一路像個橡皮糖一樣就黏在他屁股後麵。


    隻能把她一起帶到了咖啡廳。


    他們坐在靠窗的位置。


    孟霜吟坐在裏麵,看著外麵的江景,不少人在那裏劃船,還有人在坐熱氣球。


    紀俁琨打開聊天框,手指敲動,“快到了嗎?”


    對方沒有回應。


    孟霜吟表麵上眼神一直定格在外麵,實際上在關注著紀俁琨的一舉一動。


    約定的時間是上午十點,現在已經快到下午了,等了足足三個小時。


    微信電話和信息都沒有回複。


    紀俁琨無奈地抬手抿了口咖啡,回過頭看著孟霜吟,女人一臉不在意地玩遊戲,他湊近一看,玩的王者榮耀。


    這遊戲紀俁琨也玩。


    他再一看,孟霜吟居然是百星王者。


    紀俁琨還是個鑽石,一直上不去。每個賽季能打上星耀都把他高興半天,然後趁賽季快結束的時候再找個人幫他打上王者。


    孟霜吟抬頭看了眼他,“來了嗎?”


    紀俁琨:“快了。”


    孟霜吟就點開了一局排位。


    開局五樓,秒選蘭陵王,國標一亮,刷地就被一樓給送了上去,低下清一色刷屏,【這把靠哥哥帶飛了。】


    紀俁琨嫌棄地看著孟霜吟。


    他對玩蘭陵王的人有非常重的偏見,覺得這些人內心得多陰暗才喜歡玩這個英雄。


    紀俁琨最害怕在遊戲裏碰到這個刺客。


    因為他的本命是小喬,而他雖然是全皮膚全英雄,代打也給他打了好幾個省標,但是他隻會玩法師。


    不得不說,孟霜吟這技術嘎嘎溜,開局沒幾分鍾就拿了八個人頭,直接送成大比分10:0,對麵心態都崩了。


    紀俁琨不由得想,要是答應孟霜吟的條件,她或許還可以帶他上王者?


    就這麽一直等到五點鍾,一整天坐在這裏,孟霜吟手機都要玩沒電了。


    人也沒來。


    紀俁琨蹙眉,不停地看表,“怎麽會呢,每次她都很準時的。”


    孟霜吟沒說話。


    能來就怪了。


    ……


    接下來的幾天,紀俁琨一直在通過各種渠道找x醫生,但是一無所獲。


    他沒有答應孟霜吟的要求,也沒有讓她一定要搬出去。


    在十二月初的某一天,南淮下雪了,到處都是白茫茫的一片,孟霜吟開著寶馬進了醫院停車場,走到後棟時,迎麵幾個同事都沒認出來她。


    “喲孟主任,這大半個月不見,氣色這麽好啊。”


    “是啊,看來老公出軌妹妹這種事,對咱們孟主任根本就不是個事兒嘛。”


    紀守敬經常和一些富家子弟到醫院來,很多小護士一直都想著吊他,後來才知道紀守敬不僅結婚了,對象還是心理科那個硬骨頭孟霜吟,所以現今這對甜蜜夫妻倒台,醫院已經傳瘋了,幸災樂禍的居多。


    旁邊的人立刻推了下說話的女護士,小聲嘟囔著,“明知道她擰巴心眼小,你還這麽說,不怕人家刁難你。”


    孟霜吟淡淡地笑了笑,“你們是從後棟調到專心科的護士吧?放心好了,就算你們不這麽說,我也會刁難你們的,趁著還沒離職,趕緊多罵點,別虧了。”


    她看了眼兩人的胸牌,“郝月、薑蕊是吧?這個月工資扣了哈。”


    兩個護士麵麵相覷,臉頓時黑了下來,孟霜吟哼著小曲兒從旁邊走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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