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魯地界,濟南府,泰山劍派。


    此時正是五更時分,天地之間黑漆漆一片,報曉的雞還在窩裏睡著。


    在泰山劍派當中的一個小院裏,泰山派掌門左黎杉正赤著上身練劍。


    唰!


    唰!


    劍身在空氣中斬過,發出淩厲的風聲。


    劍招雖然還是泰山劍法的底子,但內裏的本質,已經完全不可同日而語。


    能達到絕頂高手境地的人,無一不是資質、悟性達到可以開宗立派的地步。


    在這種人手裏,所有的招式已經不再拘泥於原本的形式,而是會逐漸演變為最合適自己的風格。


    而門派內的弟子,自然也會在這些高手的影響下,武功逐漸與原本不同。


    這也是江湖上各大門派武功推陳出新的過程,很多門派的武功在這種高手的迭代之下,已經與祖師爺的法門截然不同。


    譬如泰山劍法的原本,是一門堂皇大氣、中平正直的劍法。


    而此時在左黎杉的手中,這門劍法隱隱透露出一種凶猛、以力壓人的霸氣。


    與其說是劍法,不如說更像是一門刀法。


    武功不一定會反應一個人的為人處世,因為這世上不是每個人都能用適合自己的武功,也不是所有人都會按照自己的性子做事。


    比如說一個人是個天生的惡人,天賦極好,結果入了正道門派。他自然不能把和自身心性不符的武功練到自己的極限,但他仍舊可以靠著天賦練得不錯。


    如果他這一生都用著正道的武功,做了一輩子正道的事情,那誰也不能從武功裏看出他的本性。等他死了,所有人都會給他豎個大拇指,說一聲“大俠”。


    而像是左黎杉這種將武功用出自身風格的,他的劍法就一定是他自身心性的寫照了。


    左黎杉在這院子裏,一劍一劍,每一劍都全力以赴,直到雞鳴破曉才停下。


    “呼——”


    他吐出一口氣,在寒冷的空氣中竟如一條白色的利箭,足有三四尺後才慢慢消散。


    左黎杉站了片刻,走到院中一個大缸內取水,一瓢一瓢的澆在自己身上。


    此時已是深秋,水在院子裏凍了一夜,冰涼刺骨。澆在他的身上,騰騰的冒出熱氣。


    洗完身上的汗,左黎杉走入房中。


    床上躺著他的徒弟,二十多歲,麵容嬌媚,也習慣了左黎杉的作息,正慵懶的睜開眼,媚眼如絲的癡癡看向左黎杉。


    左黎杉也不說話,直接閃身上床。


    “哎呀……冰——”一聲嬌喝。


    半個時辰後,左黎杉翻身下床,穿好衣服。


    他走到一處靜室,開始打坐修煉內功。


    直到正午時分,才有人敲響了門,給他送來飯菜。


    一碗糙米飯,一碟白水煮的牛肉,一碟綠葉菜,寡淡無味。


    左黎杉左手托碗,一口肉一口飯,一口菜一口飯,就這樣如同機器一般把食物咽下。


    吃完了飯,他把筷子對齊,放在碗上。


    左邊一個碟子,中間一個碗,右邊一個碟子,左右對稱整齊。


    左黎杉這才來到泰山派的事務堂,開始處理門派內的事務。


    直到下午,太陽西落,一個弟子敲響了房門,上前稟報。


    “掌門,兗州府虎威鏢局,少總鏢頭趙英求見。”


    “虎威鏢局?”左黎杉聞言思索了一下:“可是前段時間總鏢頭身死的那個?叫……趙德華的?”


    “是,掌門。”


    “可有說是何事?”


    “沒說,隻是那趙英麵色不善,一臉悲憤,不像是來做客。”


    左黎杉沉默了片刻,道:“請到大堂,我稍後就去。”


    那弟子領命出門,左黎杉不緊不慢的寫完了一張拜帖,起身把桌上的紙筆一一歸位,這才往大堂走去。


    兗州府虎威鏢局,在齊魯地界算是有些名氣的正道,但沒什麽高手坐鎮。左黎杉雖然要維持名門正派的作風,不會閉門不見,但也談不上有多麽尊重。


    堂內趙英正坐在客座上,見左黎杉走入,連忙起身見禮。


    “左掌門。”


    她抬眼看向左黎杉,身形高大、猿臂蜂腰,麵容古樸嚴肅,身上的衣物捋的平直,一絲褶皺都看不到。


    左黎杉不到四十歲就成為絕頂高手,在齊魯地界的江湖上可以說是風頭無兩。近幾年隱隱有整合五嶽劍派,成為中原武林正道巨擘的架勢。


    但他性格霸道、說一不二,行事並不怎麽在意繁文縟節,一心壯大泰山劍派,多有出格之舉。


    要他主持公道,是要付出代價的。


    若非實在沒有辦法,趙英不會來找左黎杉。


    “趙女俠,請坐。”左黎杉點點頭,也不還禮,直接坐到主位。也不做寒暄,一開口就是直入主題。


    “趙女俠此來,所為何事?”


    趙英頓了頓,開口說道:“左掌門可知道我父遇害之事?”


    “有所耳聞。”


    “殺我父親之人,用的是華山劍法。”


    “哦?”左黎杉不帶感情的開口:“何以見得?”


    “那日我和鏢局眾人追出城外,和那賊人做了一場。”


    “一開始她怕暴露師門,沒有用劍。到最後實在無法,拔劍出了三招。”


    “其中一招,上次貴派五嶽盟會,我父帶我來見禮,我見華山派一人用過。”


    “正是‘雲台三落’!”趙英憤然出聲。


    “可有人證?”左黎杉淡淡開口。


    “當日我虎威鏢局上下二十幾人都在場,看的真真切切,絕無半句虛言。”


    五嶽劍派整合之事已經進行了多年,華山劍派在其中扮演的是什麽角色,在江湖上根本不是什麽秘密。


    趙英知道泰山派早對華山派有所圖謀,隻是礙於正道臉麵,沒有合適的理由不好出手。


    她被廢了肩膀經絡,一身武功去了七七八八,靠自己複仇已經無望,隻好寄希望於泰山派對華山派的圖謀。


    左黎杉思索了片刻,開口道:“華山劍派傳承已久,也不是沒出過叛出門庭之人。”


    “要說嫡傳心法,是不會流落到江湖上的。但要單說劍招,就不一定了。”


    “僅憑一招‘雲台三落’,我無法確認這賊人就是華山劍派出身。”


    趙英聽出左黎杉的言外之意,立即開口道:“那賊人還報了自己的名號!”


    “是否是華山劍派門內弟子,一查便知!”


    “她叫梅青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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