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度還是躺下了,回了他自己院兒,南潯進去給幫著上的藥。


    燕度起初還不配合,少年將軍開口就是‘區區皮外傷’,一聽那藥是她親手配的,口風一變,都沒讓軍醫細查,便讓南潯給自己用上。


    三七被他的信任給幹沉默了。


    她突然想提醒燕少將軍,人心隔肚皮,還是不要輕信旁人的好。


    但一轉念,她這個被所謂家人敲骨吸髓的‘活死人’,好像也沒提醒別人的資格啊。


    燕度年紀輕輕就立下赫赫戰功,又豈會是沒腦子的?


    所以……他究竟為什麽信任她啊?


    思索間,南潯出來請三七入內,他讚不絕口道:“郡主你那藥真是神了!咱將軍那屁股嘩啦啦的淌血,你那藥灑上去,血立刻就止住了……”


    “南、潯!”少年將軍略顯清冷的聲音從屏風後傳來,隱約帶著點咬牙切齒。


    南潯嘿嘿笑,閉上嘴,衝三七做了個請的手勢。


    三七進去後,見燕度已穿戴整齊,隻是挨板子的事已曝光,他也沒再遮掩,側臥在榻上。


    紅袍玄氅,玉帶金冠,像是冷玉煨在烈火中,少了戎馬披甲時的難以接近,此刻倒讓人想起了他另一重身份,皇後的親侄子,護國燕氏的麒麟兒,實打實的王孫貴胄。


    少將軍實在貌美,不過三七沒太看臉,她壓根沒注意到燕度衣著有啥不同尋常。


    燕度沒等到她的反應,薄唇抿緊了點,片刻後道:“宮中杖刑有許多門道,我的傷隻是看著嚇人,實則隻是略傷了皮肉,未動筋骨,養幾日就好了。”


    三七點頭,但不讚同。


    以前柳氏用藤條打過她,也隻是皮外傷,但很疼,才沒燕度說的那麽輕巧。


    燕度一直留心著她的神情,又道:“我身上榮寵太盛,此次大捷歸來,對我的封賞問題,朝中本就爭議頗多。”


    “現在這樣就挺好。”他看向三七:“我是順水推舟。”


    “我不懂朝堂事。”三七道:“但少將軍你幫了我,這點毋庸置疑。”


    三七說著,很認真的衝他點頭:“謝謝!”


    燕度沉默了。


    兩人幹瞪眼。


    片刻後,又齊齊開口。


    “你可以直接叫我燕度。”


    “少將軍與我並無交集,為什麽要幫我?”


    三七不知道自己哪句話沒對,總覺得對麵的少將軍一身溫度好像降沒了,像是那正熱烈燃燒的火堆被一盆冷水澆透。


    三七不理解隻能繼續道:“少將軍的恩情我會銘記在心,以後定會報答。不過我一直借宿在將軍府上總歸不好……”


    燕度突然打斷她:“你不喜歡將軍府?”


    三七頓了下,搖頭,就要開口。


    燕度:“我沒覺得不好。”


    三七不解的看著他。


    燕度微微抿唇,挪開視線,狀似平淡道:“陛下賜給了郡主你一處宅子,但需重新修繕一番,內造司收拾出來還要些日子,郡主就先住在將軍府吧。”


    “此事,陛下那邊也點頭了。”


    三七:皇帝陛下還管這種小事兒?


    她還想說什麽的,不過她看燕度的臉色,好像這會兒不太想她留下?


    不知道自己怎麽得罪人了,三七也沒留著討嫌,帶著未解的疑惑告辭走了。


    她走後,燕度閉眼深吸了好幾口氣,將南潯叫進來。


    “替我更衣。”


    南潯:“啊?將軍你這身紅衣不是才換的嘛?我翻箱倒櫃才找出來的……”


    燕度打斷他:“豔俗!”


    南潯:明明是你自個兒說穿身紅顯得氣色好的,這會兒又俗了?


    “還件事,你去辦一下。”燕度道:“去買處宅子,要挨著咱們府的。”


    南潯:“……”


    你這就是為難人了,我的少將軍!


    咱們將軍府周圍的宅子府邸可都是三品往上的大臣啊!你要家門附近的宅子,該去皇宮裏找陛下撒潑打滾、請旨抄家才對!


    轉眼三日過去。


    三七準備出趟門,中間這幾天她其實也沒少出去,但明麵上出門,還是第一回。


    燕度讓人把陛下的賞賜都給她搬來了,都是些價值千金的寶貝,奈何這些東西都不能拿出去換錢啊!


    三七知道這些賞賜都是燕度爭取來的,她也不準備收,拿著燙手。


    且她拿著,除了放著好看,屁用沒有。


    既然暫時要借住在將軍府,她總不能在人家府裏吃白飯還伸手要錢吧?


    更何況,她不出門,某些人哪來的機會見她呢?


    南潯駕馬送到到了城中最大的醫館:寶春堂。


    門口的夥計一見到她,眼睛唰得亮了,大喊著朝裏跑:“掌櫃的!孟姑娘來了!!”


    南潯好奇,孟?明華郡主不是姓虞嗎?


    三七沒解釋,她過去手上拮據,曾來寶春堂賣過藥,那時用得化名,便用了過去在黃全村收養她的孟婆婆的姓。


    寶春堂的掌櫃姓周,聽說三七來了,立刻從後堂出來親自迎接。


    “孟姑娘,你可讓老朽好找啊!!”周掌櫃將她請上樓,又親自給三七斟茶,那殷勤勁兒,把南潯都看稀奇了。


    三七也不與周掌櫃客套,她拿出一瓶藥,推過去。


    周掌櫃屏息,小心翼翼接過,倒出來藥丸仔細嗅聞,又小心翼翼刮下一點粉末,嚐了嚐,整個人激動的都要抖起來了。


    就是這藥!


    上回就是靠這長安丸,讓他得了大賞,府上的老太君有陳年咳疾,吃了這長安丸,整整一月都沒再咳過。


    周掌櫃當初從三七手裏買了六瓶,也就半年的量,奈何那之後三七再沒出現過,周掌櫃扼腕了好久。


    “孟姑娘!這長安丸,老朽要了!十兩黃金一瓶,你有多少,老朽要多少!”


    旁邊的南潯聞言,眼珠子都要瞪出來了!


    奪少?


    郡主賣的這啥藥啊!一瓶十兩黃金?!等等,這藥怪眼熟的,他怎麽記得,昨天少將軍敷屁股的藥粉,就是郡主用這藥丸子磨的?


    那豈不是說,少將軍屁股上敷了十兩黃金?哦,不止,至少三十兩!


    好金貴的屁股!


    三七卻搖頭:“多的沒有,這次就賣一瓶。”


    周掌櫃聞言急了,一瓶哪夠啊!一瓶就三十枚,頂多一月量!


    他隻當是三七不滿他當初壓價,“老朽當初有眼不識泰山,孟姑娘莫怪,這樣,我將上次的藥錢一並補給姑娘,這藥……”他一咬牙:“我再翻一倍,二十兩,姑娘意下如何?”


    南潯在旁邊麻了,他掰起手指頭算,自己的俸祿多少來著?


    哦,不用算了,他的俸祿比不上少將軍屁股上的一顆痣。


    三七很是平靜道:“十兩即可,以後每十日,我會來一次。周掌櫃若同意,這買賣就定了,若覺為難,我就不打擾了。”


    周掌櫃哪敢不同意啊,唯恐三七跑了。


    他唉聲歎氣,不死心的祈求道:“孟姑娘,真不能再多點?”


    “這藥做起來傷神費力,若不是缺銀錢,我是不會賣的。”三七如是說著,周掌櫃也不好再說什麽。


    他當然知道這藥不尋常了,說句不要臉的,他也讓其他人研究過這藥丸,能猜出幾味藥來,可多的就不行了。


    聽說府上的老太君還請了太醫來瞧,也沒研究透。


    周掌櫃珍之重之收下藥,卻是拿了百兩黃金出來,三七隻拿了十兩:“貨銀兩訖。”


    周掌櫃補的藥錢,三七沒拿,倒不是不想要。


    而是當初的買賣是雙方自願,因果圓滿,她現在若多拿了,就沾上多的因果了。


    周掌櫃失望極了,他不怕對方多拿,就怕對方不拿啊!


    “哦,對了,”三七走前忽然停下,朝周掌櫃道:“這藥周掌櫃可賣給任何人,唯獨有兩家人,不能賣。”


    周掌櫃心道這藥如此珍貴,自家老太君都不夠用呢,他哪會拿出去賣?


    但他還是問了句,可別到時候大水衝了龍王廟。


    “請問孟姑娘,是哪兩家?”


    “禮部郎中虞家……哦,現在應該叫虞主簿了,最後……”三七勾唇:“博遠侯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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