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店裏安靜至極,溫之皎隻能感覺到對方摟緊了自己的腰部,她仍沒有抬眼睛,腦子卻亂糟糟的。


    他怎麽會在這裏?


    他待了多久?


    她感覺耳邊的吵鬧變得很遙遠,時間靜止了一般的漫長,整個人如同浸在冷水中。


    “皎皎你別生氣啊!他們就是跟你開玩笑的!”


    “對不起對不起,噯?他是——”


    似乎有幾個同學追過來解釋什麽,那些聲音將溫之皎拉回現實,但下一刻,她的手被他握住。他的手指也是冷的,有些粗糲的,此刻正輕輕地摩挲著她的指節。


    溫之皎扯了下手,他的卻握得更緊,鋒利的視線在她麵上剮著,一道有些沙啞的聲音響起。


    “皎皎,戒指呢?”


    他問。


    簡單的問句卻讓溫之皎心下一亂,黏膩濕冷的感覺沿著脊椎骨一路緩緩往上爬。她嘴唇翕動了下,努力牽動著麵部的肌肉露出一個微笑,抬起頭看那道聲音的主人。


    ——江遠丞。


    率先看見的是他那雙冷卻又陰沉的灰色眼眸,緊接著才是他寬闊高大的身形。


    江遠丞臉上沒有笑意,深邃的五官便如鎖定了獵物的鷹隼般冷峻危險,唇與臉上都並無多少血色。身後跟著四五個男人,他們離他幾步之遠,姿態恭敬,卻因為跟在他身後顯得像是一群保鏢打手。


    溫之皎低聲道:“回去說。”


    他垂落眸光,握著她的手指,又重複道:“戒指呢?”


    溫之皎眼睫翕動了下,道:“在盥洗室裏,當時洗手怕沾水,就先摘了,後麵走得匆忙就忘了。”


    她抬眼追著他的視線,露出了有些討好似的笑。


    他身上那陰鷙的寒散去了些,神情柔和了些許。


    溫之皎鬆了口氣,但下一刻,她看見江遠丞慢條斯理地從口袋中摸出一樣東西。


    燈光下,戒指寶石割麵燦燦璀亮,光澤漂亮。


    “記錯了。在化妝間裏。”江遠丞伸看著她,指節穿入她的發絲,他用著很輕,像是誘哄的語氣,“皎皎,如果沒有我的首肯,這封邀請函不會送到你手上的。不過試探一下,結果你還是來了。”


    溫之皎臉上的笑沒掛住,一度想要尖叫出聲。


    他全都知道了。


    無論是偷偷來同學會,偷偷摘了戒指,偷偷有了些不該有的想法。


    溫之皎撇過頭去,不再說話。


    江遠丞鋒銳的眉眼卻壓抑著,“訂婚前你答應過我,對我坦誠的,也不會再想他。”


    溫之皎蒼白的麵色上溢出些潮紅來,“明明是那時你——”


    她立刻收住了話音,不願再提及。


    江遠丞卻看不得她不說話的樣子似的,繼續道:“你那時以為你一定能跑得掉,覺得哄一哄我就可以了,是麽?”


    他眉眼中含了幾分嘲諷。


    溫之皎仍沒說話,垂在身側的手卻攥成了拳頭,以至於肩膀都顫動了起來。江遠丞喉間溢出點很輕的笑聲,低頭握住她的拳頭,慢慢掰開她的手,隨後動作輕柔地將戒指套在她指節上。


    戒指冰冷的觸感一路在她的肌膚上摩擦,最終錮在某個地方。


    江遠丞欣賞地盯著她的指節看了會兒,身後一個男人恭敬地遞上掉落在地上的手杖。


    他的左腿曾經傷過,雖不影響正常行走,但走路微跛。


    江遠丞沒接,隻是俯視著在他懷中的女人。


    她濃密的黑發垂落在白皙的脖頸上,單薄的肩背上,柔軟卻又溫暖的身體輕輕抖著。明明在他懷裏,卻好像仍然冷得受不了一般,唇抿著。麵容蒼白,卻努力保持著冷臉,可惜仍脆弱得一碰就碎。


    無論多少次,她還是不長記性地露出這種任人宰割的樣子。


    教多少次,都學不會硬氣,隻會那點小聰明。


    江遠丞喉結滑動,眉眼中壓抑著的冷峻覆上些更沉的霜,“帶她回車上,記得把溫度調高點。”


    “好的先生。”


    一個男人回應道。


    江遠丞點頭,這才伸出手,接過了手杖,那發酸的腿終於緩解了片刻。直到看見他們將溫之皎的身影保護住,一路帶著她離開後,才轉過身看向追過來卻又沉默著的男人們。


    他麵上浮現出些像嘲弄的怪異笑容,“你們是皎皎的同學?”


    話音落下的瞬間,大堂裏,有屏風或是紗簾盆栽間隔出來的酒桌隔間處,迅速湧出些人來。


    *


    夜色深了些,月亮依然可見,連綿的細雨落下了。


    a市的夜晚是熱鬧喧囂的,車水馬龍,cbd燈火通明,雨滴瑩潤著繁華的霓虹光落在車窗之上,拖出長長的尾巴來。


    車內暖氣開得很高,極淡的檀香味幽幽彌漫著,卻在過熱的空氣中蒸得人微醺。


    溫之皎坐在後座中,幾乎忍不住微微揚起脖頸,殷紅的唇抿了抿。她並不常運動,怕冷又怕熱,如今被幽幽的香一蒸隻覺得躁得難受。


    她討厭江遠丞,自然,連這帶有他味道的空氣都覺作嘔,仿佛如今正陰魂不散纏著她一般。


    溫之皎道:“我要換車。”


    她知道,江遠丞是絕對不可能單用這一輛車送她回來的。他做事狠厲,雷霆手段,事業上樹敵不少,所以但凡接送她總會在前後各派一輛車護送。


    司機小心而恭敬道:“溫小姐,其他車都是我們這些下人常用的,您不會習慣的。”


    他說得很委婉,但拒絕的意思卻如此明顯。


    溫之皎並不打算刁難別人,隻是表情不好地降下車窗。


    冰冷的雨絲頃刻間便順著縫隙落盡車內,那過高的空調熱氣便散去些許,連帶著那淡香也散去些。


    司機頻頻看向後視鏡,卻還是忍不住道:“溫小姐,當心著涼。”


    溫之皎充耳不聞,隻是靜默地感受著微冷的風,她知道沒多時,連這冷風她都吹不到了。


    幾分鍾過去,車窗緩緩升上。


    是司機關的。


    溫之皎有些崩潰,她再次生出發瘋的想法,想要打電話過去罵江遠丞,想現在跳車而下,想大吵大鬧。可是她抗拒和江遠丞有任何接觸,因為江遠丞比她還瘋,她怕了他了。


    越想,她越忍不住回想起他們最初的相遇,不斷地去後悔自己曾經的決定,不斷地幻想回到過去改變這一切。如果那時,她沒有動搖,沒有給他希望,她的處境是不是會不同呢?


    溫之皎曲起腿來,抱著腿眉頭,柔順微卷的黑發便偷偷從脖頸與腿間的縫隙中溜進去。她像隻無助的鴕鳥一樣,把腦袋埋在幻想裏。


    突然,車停住了。


    溫之皎的思緒被打斷,茫然地抬起頭。


    司機解釋道:“溫小姐,不好意思,前麵有些堵。”


    她也不回話,隻是望著車窗外,水珠在車窗上留下許多漣漪。在泛開的一圈圈漣漪中,來往行人與車流映在其中,幾個姑娘們披著黃色雨衣追逐打鬧著,快樂極了。


    ……好羨慕。


    幾乎讓她想到她以前和朋友打鬧的時光了,她的情緒借此有了出口。圓潤的淚珠顆顆落下,她的睫毛被浸得軟乎乎,想說點什麽,最終卻變成一句“我要黃色的雨衣。”


    司機遲疑片刻,“可是溫小姐,江先生——”


    溫之皎發出一聲很急促的呼吸聲,“給我去買!跟他說我要!”


    司機再不敢猶豫,連忙變道駛向另一條路,又開始跟前後車報告事項。


    好一番忙活後,車停在一處頗為熱鬧的商場前,司機匆忙下車。


    看見他倉促的身影在雨中奔波的樣子,溫之皎卻愈發覺得胸悶,再次降下車窗任由雨水淅瀝落入。


    *


    “好好好,小顧總,下次一定要再來聚一聚啊。”


    “自然。”


    酒店包廂門口,幾個男人顯然是宴席結束,在進行著最後的寒暄。


    可惜其中一個男人麵色並不好看,說話也帶著刺,“還聚什麽啊,這筆生意談下來,我們小顧總吃得飽飽的,怕又是餓了才又能見麵咯!”


    他話音落下的瞬間,身旁幾個相熟的夥伴麵色一變,卻連忙又賠笑幫他托底。


    “怎麽說話的呢,這還不得指望著小顧總多關照下啊?”


    “小顧總別介意,他呢,還年輕,剛接手公司還不熟業務這塊兒。”


    幾個男人邊說邊看向這位“小顧總”


    小顧總走在稍前方的位置,西裝合襯,背影削瘦清貴,微長的黑發紮起。聞言他頓住腳步,回了頭。


    酒店走廊燈光下,男人麵若桃花,俊美斯文,金絲眼鏡下一雙丹鳳眼,似含情帶笑。乍一看,竟是難分雌雄般的漂亮的眉眼,笑起來更似春花秋月。


    然而但凡與他相處三分鍾,便能察覺他的危險狡猾。


    笑裏藏刀,陰險至極。


    這次合作本就是他看上他們手中的項目,卻嫌他們待價而沽,直接用了些手段硬生生靠最低價吃下了整個工作室,連根骨頭都不吐。他們比誰都恨他,但有什麽用,論手段鬥不過這狐狸,若是論家世,誰玩得過a市這幾個真正的名門闊少啊?


    “無妨。”顧也並不在意似的,麵上仍是笑吟吟的,“說年輕,我倒是也比你們長不了多少歲。”


    幾個男人反應了下,直到他離開了才反應過來他在陰陽怪氣他們不中用,一群人沒忍住罵髒話。


    酒店外,司機已經停好了車。


    顧也並未著急上車,站在門口點了支煙。


    這幫廢物,還挺能喝。


    雨越來越大,他感覺頭腦清醒了些,卻陡然看見了什麽,瞳孔中浮現幾分興味。


    顧也拇指與中指捏著煙一撇,橘紅色的火光落在角落,明滅片刻後被踩滅,徒留一縷輕薄的霧。


    他邊走邊撥通電話,先聽見電話內傳來幾聲悶響和隱約的痛呼,隨後才是帶著些不耐的聲音,“什麽事?”


    他將手機放遠了點,覺得吵,“看來不是你。”


    顧也抬起下頜,望向對麵商廈前停留的車。


    “什麽?你能不能說話別這麽繞?”


    對方很無奈似的。


    紅燈轉綠,車流停止。


    顧也踏過斑馬線,話音輕佻,“我看見你的車了,但你這邊的動靜,應該不在車內。那麽,誰有資格坐你的車呢?”


    他話音落下,電話中的悶響也停止了。


    兩人對話出現了短暫的沉默與空白,氣氛逐漸變得凝重了些。


    顧也走向那輛停靠的車,低笑道:“讓我猜猜,會不會是被你藏了這麽些年的金絲雀?這我可要去打個招呼,見識下。”


    他走到車前,正想伸手拉開車門,卻陡然聽見電話裏傳來一聲巨大的慘叫聲。


    “啊——我再也——”


    幾個男人痛呼蜷縮著身體,雨將他們身上的血跡衝刷幹淨。一個男人拄著手杖站在他們麵前,他身後有人為他撐著傘。


    雨絲落在傘麵上,發出劈裏啪啦的聲音,很快的,這聲音混著在腳步踩在砂石上的粗糲聲音給他們製造出更深的恐懼來。


    傘下,江遠丞麵無表情地將手杖直接捅向其中一個男人張開的嘴裏,霎時間,男人掙紮著瞪大眼睛,喉嚨間血液濺射開來。


    管不住嘴的人,要舌頭有什麽用。


    江遠丞垂下眼眸,話音冰冷地發出了警告聲:“不要靠近那輛車。”


    他重複道:“滾遠點。顧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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