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往神奈川的電車中,乘客或坐或站,視線卻都若有若無地偷瞄同一個方向。


    海帶頭少年瞪大了一雙貓眼,十分激動地側身撐著冰涼的座椅:“全都說中了!我最近確實不舒服,肩膀很重,精神不好,因為這個我都被副部長罵了好多次了……”


    他悚然一驚,想到一個可能性:“我不會是被那、那什麽纏上了吧?!大師,你一定要救救我啊!”


    海帶頭少年言辭懇切,且帶著明顯的顫音,是真的在害怕了。


    “別擔心,有我在。”烏發黑瞳的少年語調平緩,氣質溫和,莫名就令人信服。


    唔,是神棍的味道。


    車廂中的乘客們:哇,沒想到你這個人看起來乖乖巧巧,竟然是個搞迷信的小騙子!


    乘客們沒有輕舉妄動,暗自決定等會兒如果小騙子要那個傻、單純少年付錢的話,他們就站出來揭穿他。


    小騙子日暮月好似沒有察覺到旁人投來的目光,對著海帶頭少年招招手:“你過來一點。”


    海帶頭湊近。


    咒力覆蓋在右手,五指張開又握緊,將趴在少年肩頭的蠅頭捏碎。長相醜萌的怪物還沒來得及發出慘叫,就消散在了空氣中。


    沒有一個人對這個畫麵發表看法,因為先他們的眼中,少年隻是對著空氣抓了一下。


    海帶頭少年感覺身體突然一輕,驚喜地動了動:“我好了!我好了欸!!!”


    少年眼中迸發出崇拜的光芒:“大師,你果然是大師!”


    “……好說好說,”日暮月虛心接受誇獎,但是該糾正的還是得糾正,“我不是大師,是咒術師哦。”


    “哇,咒術師!”


    “嗯嗯,咒術師!”


    海帶頭也不問這個新鮮名詞代表什麽,或者在他心裏,自動將咒術師和大師畫上了等號。


    不過,除了他沒人把日暮月的話當回事。


    原來不是小騙子,是中二少年啊……那就沒事了。


    乘客們表情變得和藹,紛紛收回視線,不再關注那個角落。


    兩個少年交換了姓名,自稱是立海大網球部王牌的切原赤也小動物般警惕地看了看周圍,小聲道:“那東西不在了吧?”


    還真是怕鬼啊,連這個字都不敢說。


    日暮月差點笑出聲:“已經被我祓除了。”


    “那就好,那就好……”海帶頭緊繃地身體放鬆,“你也太厲害了叭!我都感覺到了,陰氣一下就消失了!”


    日暮月:“呃……”沒有那種東西。


    一個沒心眼,一個有意攀談,氣氛格外融洽。


    切原赤也:“你竟然也是立海大的學生,好巧哦!”


    “現在還不算,我剛轉學過來,還沒去學校報道。”日暮月漆黑明亮的眼睛含著笑,“切原君可以和我說說立海大的情況嗎?”


    因為對方幫助過自己,切原赤也對他很有好感,聽到這話,心中立刻升起了責任感。


    但他向來隻關心網球,一時間也說不出什麽,便隻含糊道:“立海大可好了,一定不會讓你失望的!”


    想了想,又神情凝重地說:“不過有一個人你要特別小心。”


    日暮月很是配合地問:“誰啊?”


    切原赤也仿佛是怕人聽到,隻敢小聲蛐蛐:“真田弦一郎!他是學校的風紀委員,可愛體罰人了,我就沒少挨他揍。不認識他沒關係,人群中臉最黑的就是,遇到這個大魔王千萬要躲著走!”


    日暮月鄭重其事道:“我知道了。”


    切原赤也感動了,還沒有人這麽相信過他,心中不由得又產生了幾分親近感。


    顯然,他這時候選擇性遺忘了自己挨揍的原因。


    “日暮桑,你都不知道,我們副部長…哦,就是那個真田,他是網球部的副部長,平時可凶了,脾氣還很暴躁。這次我不小心坐錯車,錯過了部活訓練,回去肯定會被罰,說不定還會被鐵拳製裁……”


    說到這裏,他整個海帶都蔫巴了。


    從神奈川坐錯到東京?


    日暮月很是不敢苟同海帶頭少年充滿主觀情感的發言。


    但是,在那雙碧綠貓眼的盯視下,他棒讀道:“啊,真是太壞了。”


    “你也覺得吧?真田副部長太可惡了,一點都沒有幸村部長和柳前輩和藹可親!”炸毛海帶頭瞬間找回了活力。


    日暮月微微勾起了唇角,又很快壓下:“切原君,很喜歡你口中的柳前輩…和幸村部長嗎?”


    “當然啦!”切原赤也答得肯定,“幸村部長和柳前輩可善解人意,可溫柔啦!就是現在幸村部長不在部裏,柳前輩一個人也反抗不了真田副部長的黑暗統治!”


    “你們好可憐。”


    “是啊,我們好可憐的。”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的聊天,期間日暮月看了幾次手機。


    切原赤也非常傻白甜的有問必答,完全沒有發現日暮月在套話就算了,還覺得和對方很投緣。


    電車到站,日暮月背上箭筒,一手拿著弓囊,一手推著行李箱。


    “走了,切原君。”


    切原赤也懵懵跟在後麵下了車,都走出站了才想起來問:“日暮桑怎麽知道我在這裏下車?”


    日暮月頭也不回地嚇唬道:“我不知道啊,我隻是想把你拐去賣了。”


    三歲小孩都不會信的謊言,某單細胞海帶頭信了。


    他抱緊了自己:“我、我不值錢的!”


    日暮月停下腳步,回頭,好奇問:“你一直都這樣嗎?”別人說什麽都信。


    “啊?”切原赤也沒懂。


    日暮月也沒有解釋,隻說道:“我的意思是,騙你的,快走吧。”


    切原赤也表情變換,猶豫了幾秒,還是追了上去。


    他剛想要說些什麽,瞄見了前方一道熟悉的身影。


    “柳前輩!”


    一隻小海帶如乳燕投林般奔過去。


    親人啊!!!


    柳蓮二穿著一身土黃色的運動服,在人群中極為顯眼。


    切原赤也心中湧起終於看到親人的心酸感,鼻頭泛酸,眼眶中盈滿淚水,要掉不掉:“嗚嗚柳前輩,你是來接我的嗎……”


    然而,柳蓮二無情道:“不是。”


    切原赤也緊急撤回一泡眼淚,立刻變身霜打了的小白菜,蔫嗒嗒的。


    日暮月看完了兩人的互動,對棕發少年說:“蓮二,你這學弟真有意思。”


    柳蓮二無奈喊:“阿月。”


    就聽這揶揄的語氣,哪裏是覺得有意思,分明是覺得好玩。


    他順勢接過行李箱,頓了頓道:“你一路坐車累了吧,要不先去我家歇歇,我爸媽聽說你要搬來神奈川都很高興。”


    “不累。”日暮月眉毛一皺,覺得不行,“再說哪有這樣就上門做客的,等我安頓好了,再去拜訪叔叔阿姨。”


    日暮月從小在東京長大,他和柳蓮二也是那個時候認識的。國小畢業,他們一個去了京都,一個來了神奈川。


    雖然見麵的次數少了,但中間一直都有聯係,如今倒也不顯生疏。


    柳蓮二沉吟兩秒,委婉道:“日暮神社荒廢已久,現在恐怕不太適合人居住。”


    日暮月沒放在心上:“再荒廢能荒廢成什麽樣,再說了,我總要先去看看。”


    “呃……”


    日暮月側臉看他,假裝抱怨道:“蓮二,你什麽時候變得這麽囉嗦了?”


    柳蓮二:“……”


    柳蓮二欲言又止,卻是沒再說什麽。


    切原赤也腦袋嗡嗡轉動,直到上了出租車,他才恍然道:“所以日暮桑和柳前輩早認識了啊。”


    日暮月還挺有耐心:“是呀。我看過你的照片,在電車上撿到你就給蓮二發了信息,順便把你給帶回來了。”


    “其實我自己也能回來的!”切原赤也嘴硬。


    “是是是,你自己就坐上了回神奈川的電車,真棒。”日暮月道。


    分明就是哄小孩子的語氣。


    切原赤也還頗為自得:“那是!”


    柳蓮二強忍住捂臉的衝動:他這個學弟還能不能要了?


    十分鍾後,目的地到了。


    日暮神社和其他神社沒有區別,修在一座山上。位置不算偏僻,山腳下不遠處就有一條美食街,附近人家也挺多。


    隻有這個神社,仿佛被所有人遺忘。


    石階縫隙長滿不知名野草,鳥居鮮豔的紅色早已變得暗淡,柱子上覆蓋上一層青苔。


    好不容易走到最上麵,好嘛,滿院枯黃雜草,房屋年久失修,一陣輕風吹過,掉下一片灰瓦。


    日暮月:“……”


    切原赤也:“……”


    柳蓮二:“。”


    日暮月抹了把臉,心想他奶奶可真是坑孫。


    幾天前,日暮奶奶把日暮月叫到房間,給了他一個小包袱,讓他回神奈川繼承神社,並說已經為他辦好了轉學。


    原本他也挺樂意的。愉快告別了幾個朋友,收拾好自己的行李就過來了,誰曾想是這樣一副光景……


    切原赤也聲音顫顫巍巍:“日暮前輩,你要住在這裏嗎?”


    這荒涼的樣子,活像藏了五六七八個妖魔鬼怪。


    日暮月:“……是吧。”


    “據我的資料顯示,日暮神社荒廢了近三十年,以前還偶爾有人來打理,最近幾年都沒見過了,小孩子都不來這裏玩,是真正的人跡罕至。”柳蓮二眯著眼,氣定神閑道,“前兩天我來看過,確實荒涼。”


    日暮月有點幽怨:“你怎麽不早說?”


    “我提醒過你。”


    “……”


    “但你態度堅決。”


    “…………”


    柳蓮二給出最後一擊:“而且這是你家的神社,我以為你知道。”


    日暮月仿佛中了無數箭,心口拔涼。


    拿出手機,撥出日暮奶奶的電話。


    無人接聽。


    再撥。


    還是無人接聽。


    他心一橫,道:“不管了,先進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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