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寧進了容悅坊大門,一個風韻猶存的婦人接待了她。


    婦人聽了高個男的介紹,滿意的打量著方寧,悠悠道:“好。模樣身段都是極佳的。你別覺得來這兒是低人一等。這兒的娘子各個身世清白,才藝雙絕。能到這兒的客人,皆是江洲城有頭有臉的人物,隻有你聰慧懂事,好日子在後頭呢。”


    “我知道。請您日後多多關照。”方寧乖巧的跟在女人身側,觀察起容悅坊的內置布局。


    樓共有三層,一層用於迎廣來的客,二層用來接待私客,至於三層,裝飾奢華,空間不小,但隻有一間南北朝向的屋子,看上去很是私密。


    “好氣派哦。”方寧指著三層,裝出沒見過世麵的樣子。


    婦人圓亮的眼睛裏透出一絲驕態,“那當然。那裏的桌椅板凳、簾幕妝台,凡你所見的每一件器具,皆價格不菲。隻有每晚出價最高的客人,才有資格與容悅坊的頭牌一起享受。我從前也是容悅坊的頭牌,當年可不比你遜色。”方寧討好的陪著笑,道:“您現在同樣風姿絕代。”


    婦人心情極好的揚揚下巴,領方寧進了一間不大但精致的屋子,手中團扇一掃,對著內間努努嘴,道:“日後你就住這兒。一會兒我再將規矩細說與你。對了,我叫容葉,你叫什麽名字?”


    “我叫無霜。”方寧開心的東看看西摸摸,扭頭一臉欣喜的望著容葉,躍躍欲試道:“不知接下來我要做什麽?”


    容葉瞥了眼窗外的天色,夜幕低垂,晚霞如楓,笑道:“你是新來的,還不了解與客人們的相處之道。放心。我定會給你好好籌劃一番,定讓你成為下一屆花魁。一會兒,你先做花魁的陪侍,學著點她的儀態舉止。還有,你這身衣裳可不成。素麵朝天的太寡淡了,不好。來,我幫你打扮打扮。”


    方寧被摁坐在鏡子前,看著婦人在她臉上輕描淡抹,微微抬頭,抿抿嘴唇,眨了眨水汪汪的美眸,怯怯道:“無霜窮苦出身,從未見過如此奢靡的地方,若能在這兒攀上有權有勢的豪紳,定不能忘了您今日的栽培。望您給無霜指條明路。”


    容葉手中動作不停,道:“好啊。我先與你說說這裏的大魚吧,釣不釣的到,看你的道行了。江州城,周家與林家瓜分了大半的商鋪。林家子弟,家教甚嚴,古板死腦筋,不懂快活,幾乎不來。反倒是周家的周耀周大當家來的勤快。可他是個活閻王,來了就是醉生夢死,總愛玩些不討好的花樣兒,樂女難免受傷,但錢也給的最多。你若能得到他的青睞,那絕對財源廣進。”


    方寧驚詫道:“不知都玩些什麽花樣呢?”


    容葉張了張嘴,欲言又止用黛墨在方寧眉梢輕輕一挑,一雙羽玉眉精致漂亮。


    她取來腮紅,神秘一笑,道:“到時候你就知道了。總之啊,想攀高枝,周耀首選。”


    “嗯。”方寧勉強一笑,不再言語,決定將周耀作為《步天歌》相關的頭號嫌疑人。


    容葉見方寧若有所思,以為其心有顧忌,安慰道:“不過啊,你也別怕。周大當家脾氣差是有原因的。我聽聞是因其正與繼室鬧不和所致。繼室離家出走多日,我估摸著這個時辰,周家那小兒子又要來鬧。你要是想給他當繼母,此番倒是個機會。他愛玩花樣兒,你不喜歡,就動動腦筋,讓他聽你的唄。有本事的女人啊,都是牽著男人的鼻子走。”


    “那周耀身高幾尺?長得可俊朗?”方寧嘴角含笑,語氣悅然幾分,似是恢複了點自信。


    容葉突兀一笑,“年過四十,身高七尺,長相嘛,也算是劍眉星目,文質彬彬。”


    方寧聽罷露出一臉憧憬之色,乖順道:“若周耀來了,煩請您引薦。”


    容葉將腮紅精巧的蓋子一合,湊到方寧臉側,盯著鏡中的兩張臉,眼底的笑意更濃,“嘖嘖嘖,真是一枝穠豔露凝香,雲雨巫山枉斷腸。周大當家見了必定神魂顛倒。”


    方寧靦腆一笑,起身給容葉行了一禮。


    “來吧。跟我走。”容葉點點頭,帶著方寧去了三樓。


    三樓異常安靜,與一樓的嘈雜天壤之別。


    方寧乖巧地跟在容葉身後,試探道:“媽媽,周大當家來了嗎?”


    容葉瞧了眼一樓堂間,似乎看到什麽,眉頭緊擰,“瞧你急的。他估計被事兒絆住了,你先進屋伺候花魁。我還有事,先走了。”


    說罷,她幾乎是衣袖夾風的走下樓階。


    方寧順著容葉的去處觀察,隻見一樓一片騷動嘩然。


    “誰家的孩子,這麽小就來樂坊了?”隻見一樓大廳,一個十歲左右的男孩站在中央,怯懦的看著周遭的人群,大聲道:“我來找容葉姨。”


    “哈哈哈,還知道讓老鴇子給推薦娘子,小小年紀很懂嘛。”“別瞎說,他好像是周耀家的小兒子,小心開罪了周家!”“他是周耀的兒子,我還是周耀的小舅子呢!”醉酒的客人根本聽不進去旁人的提醒,惹得周遭一陣哄笑。


    容葉快步下樓,推開擋在前麵的人群,對那孩子溫柔道:“喲,周小郎君,這裏可不是學堂!您快回家吧。不然你就能父親可要怪罪我們了。”說罷,對兩個龜公使眼色。


    龜公心領神會的將男孩拎小雞似的帶出去。


    “晦氣的東西!又來擾老子好事!”一樓的客堂內,一粗曠男生響起,壓住滿堂喧鬧。


    男人似是醉酒,朝著身高不過肩頭的小男孩就是一拳,隨後用力一腳,將他徹底踢出門外。


    “周耀,畢竟是自己孩子。手下留情。”有人看不過去,擋在小男孩身前,幹脆將樓門關了起來。


    周耀眼底怒火更旺,“呸,喪門星。老鴇呢?”


    容葉緊忙跟上,陪著笑臉,示意大家散去,“周大當家您還是找芙吟娘子嗎?我跟您說啊,今日來了個更絕的新人,沒調教過,別有滋味呢,不知您可感興趣?”


    周耀跟著老鴇手指的方向,看了眼呆立三樓圍欄旁的方寧,眯了眯眼,咧嘴一笑,踉蹌一步,拋出一張銀票,沒好氣道:“都給我滾。我誰也不要。”


    “好嘞。”容葉眉開眼笑的抬手接住,立刻差人把周耀送進“天字號”房。方寧一直等在門前,與周耀正麵對上,被撲麵而來的酒氣熏得低咳。


    “姿色不錯。”周耀掐著方寧的下巴,眼裏貪欲橫流但他轉瞬臉色一變,似乎想起什麽,壓下酒氣,陰沉的一甩手,“改日再來找你。”


    隨後,大搖大擺地推門進屋,將早早呆在屋內等待的花魁也趕了出來,順便朝外吼了一句,“將最貴的酒拿上來。”


    方寧瞥了眼一臉嫌棄的花魁,跟在其身後默默退下,走到一樓才發現,容葉不知去了何處。


    她朝著三樓望去,隻見大門緊閉,總覺得哪裏不太對勁。


    “哎,這壺酒是送去三樓的嘛?”方寧溫柔淺笑的攔下要送酒上樓的夥計。


    小二搖搖頭,瞧著三樓,狐疑道:“這是給二樓客人的。周大當家說要酒,可又說不讓人打擾,我都不知要不要送呢。”


    “我剛來,需要多鍛煉,多熟悉這裏的人情世故。容姨正好安排我先端茶倒水。還請哥哥給我個學習的機會,讓我來送吧。”方寧主動端過托盤,聲音柔,模樣美,仿若嬌花入手,迎春而開。


    夥計兩眼發直,不假思索的答應下來。誰知,方寧剛上二樓,忽聞三樓傳來“哐當”一聲,似有什麽東西被摔倒。


    方寧剛欲細察,卻見周耀一隻手捂著胸口,急匆匆地跑下樓,麵色慘白,頗為驚懼。她一眼便看出周耀胸口有傷,手指間有點點血跡滲出,袖口、前襟均染了點血跡。


    三樓不是隻有花魁嗎?


    這短短一會兒,她也沒見其他人上樓啊。


    劍痕從何而來?


    眼見著周耀快到一樓,方寧將酒盤直接擱在地上,緊跟其後。


    片刻,二人先後出了容悅坊,消失在深沉的夜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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