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聲或遠或近的犬吠,在寂靜的夜裏顯得格外刺耳驚神。


    遠處傳來更夫的梆子聲,提醒著時過三更。


    昏黃的燭光搖曳,方寧看著沈昱屋內奢華的陳設,調侃道:“師兄還真是有門路,竟然在周家做上賓。”


    沈昱勾唇道:“小師妹也不差嘛,居然走周家的後門來請我。”


    方寧不甘示弱,揚揚下頜,“那當然咯。不能給師兄丟臉啊。”


    沈昱端的是一派臨風如斯,儒雅端凝,朝著方寧無奈搖頭,“你還是老樣子,見麵先損我。你怎來到地處?是跟師父一起來的嗎?”


    提起師父,方寧的笑臉倏忽消失,喉頭忍不住的哽咽,“師父他,去了。”


    “師父去哪了?”沈昱方才對著桌案倒茶,轉身遞給方寧時,才發現她眼角紅了一片,嘴唇死死的抿著,不由得緊張道:“你這是怎麽了?”


    方寧眼角滑落淚珠,“師兄,師父去世了。”


    沈昱手中的茶杯落地,四分五裂。


    他失神的跌坐在凳子上,怔愣片刻,迷茫的盯著方寧,不敢相信這突如其來的噩耗。


    方寧將師父的死因,及自己收集的各種線索和盤講出。


    沈昱聽聞師父被害,雙眼通紅,緊咬牙關,張張嘴,又沒說出什麽,最終低下頭掩飾自己的淚水。


    屋內死氣沉沉過了片時,沈昱深深的歎了口氣,雙拳緊握,抬頭看著方寧,“如此看,幕後凶手所圖極大。周耀確實可疑,值得一查。”


    方寧點點頭,又說起今日所見所聞。


    沈昱神色一沉,言語低沉,哂笑道:“好一個周大善人啊。”


    方寧倒了些熱茶放到沈昱麵前,“師兄,你因何在周家?你不是在京城欽天監任職嗎?”


    煙氣嫋嫋升起,沈昱用手握住溫熱的茶杯,回憶起之前的遭遇,“我此番外出有兩個目的。一奉皇命追查《步天歌》下落。二,我自己想多走走看看,合萬象之學,編撰一部名垂古今的百科全書,名字未定,屆時你幫著想一想,如何?”


    方寧讚歎:“好。師兄是此中行家,著作必大手筆。屆時,我要做第一個讀者。”


    沈昱一笑,續道:“徐家村你應該知道,地屬江洲城。當時,因天色太晚,我隻得在徐家村內找一戶人家借宿。可一連十幾戶連門都不開,看也不看我直接拒絕,說是家中隻有女眷,不方便外人進來。最後總算是有個大娘願意讓我留住。我實在好奇,怎麽一連十幾戶人家隻有女眷,問了大娘才知,村子裏所有的青壯年幾乎都外出務工。雖時不時會有錢寄回,但人再沒回來過。大娘的兩個兒子亦是如此。又想念兒子、夫君的父母、妻子,幾次按務工地點尋人一無所獲,連個人影都沒見著。我覺此事蹊蹺,幫大娘順路尋人。一路打聽後,我發現連人牙子都不知這些人在何處。好巧不巧,一籌莫展的時候,我看到周家的家丁,在茶館中與人牙子說招工的事。我覺得徐家村的人失蹤,或與周家招工有關,遞了拜帖。我與周耀聊不到三句便看出其奸猾,總是避重就輕,顧左右而言他,便想著佯裝舊疾複發,暗催他以我舊疾未愈為由幽禁宅中。你說他可疑不可疑。我想也好,將計就計的繼續調查,這不已住三日了。隻是暫無線索,我也焦急。”


    方寧對沈昱豎起大拇指,“師兄,你還是一貫刁滑。”


    沈昱嘴角一撇,對他這個小師妹,向來沒有辦法。


    “哦,對了。”方寧想起今日周耀在容悅坊的古怪,細述起來。


    沈昱雙眉微蹙,“這倒是稀奇,江洲城誰敢傷了他周耀。樁樁件件都有周家的影子,深查周耀刻不容緩啊。我明日想法子再接近周耀,打探更多消息。”


    方寧點點頭,“那我先回容悅坊,也找個機會各處打聽一下。”


    天色漸亮,方寧不著痕跡的回到容悅坊,剛換好衣服躺在床榻上,便聽到容葉發怒的走過遊廊,“都給我出來!”


    隨後便是緊張的敲門聲,娘子們被挨個叫起來,來到大廳。


    容葉臉色鐵青的跟身邊的打手竊竊私語。


    打手挨個查看娘子們,對容葉搖搖頭。


    “無霜。”容葉點到方寧。


    方寧連忙站出來,裝出一副還沒睡醒的疲倦樣子,“容姨。”


    容葉不悅的問道:“昨日是你服侍花魁芙琴,如今她人呢?”


    方寧微微挑眉,花魁不見了?


    她一臉委屈道:“昨日,芙琴姐姐被周耀周大當家攆出,心情不好,不準我跟著。我便回到自己屋內早早歇下。”


    容葉聽完,指了幾個與花魁關係不錯的娘子,示意龜公陪著,不耐煩的吩咐:“你們都出去給我找!”


    方寧跟著其他人一起尋找芙琴,街上的百姓卻覺得她們故意搔首弄姿,隻為拉客。


    街道兩旁的商販饒有興趣的打量著這群鶯鶯燕燕調侃,“容樂坊要做回花窯了?”


    “要是做回花窯,咱也能逛的起了。”


    “得了吧你,你忘了你的小指是被誰剁的?他們當家的那把長雲劍舞得是出神入化,一劍劈下,你的指頭就吧嗒落地了。別癡人說夢了。洗洗睡吧。”


    方寧歪著頭將這些話記在心裏。


    一日過去,芙琴還未找到,容悅坊上下出奇的安靜,誰都不願意觸容葉的黴頭。


    直到日暮漸沉,方寧將自己房間的門從裏掩住,打開窗子一躍而下,再次來到周家別院。


    沈昱已等候多時。


    “你可算來了。”沈昱連忙將自己打探到的消息說出,“我還算順利,跟周耀說欽天監有空缺,他立即上趕著打聽。我對他說雖是閑職,但也需的懂些天文地理。他便迫不及待的讓我教他二子的功課。其中,他大兒子周漾對我敬佩不已,私下於我說了不少。周漾與父親周耀並不相好,甚至與他的兄弟周唐宇也不要好,而周唐宇日日不見人影,聽說是去了花樓,具體不知。你那邊如何?”


    方寧回道:“花魁失蹤,還未找到。容葉認定花魁出逃。”


    沈昱沉思片刻,“巧了,周耀繼室與周耀鬧不痛快,離家出走,可周家上下卻沒人去尋。正是近日的事。”


    方寧一時想不通花魁與周耀會不會有什麽關聯,但周耀繼室,容葉也提及過,思忖道:“按理說大戶人家的主母,哪能說走就走,連尋都不尋呢?”


    沈昱雙手抱胸,“這周家諸事有詭。”


    “官府辦差,閃開。”


    院牆外,傳來一陣喧囂。


    兩人對視一眼,方寧指了指外麵,沈昱默契點頭。


    接著,她翻身上了屋頂,發現官差竟然朝著容悅坊的方向快步走去。


    她飛簷走壁,搶在官差前返回,換好衣服,聽到樓下裏裏外外的議論聲此起彼伏。


    “誰死了?怎麽在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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