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旁的家丁在秦鬆灌酒的時候,將範婆婆死死按住,被強行灌下的辛辣液體灼燒著她的喉嚨。範婆婆奮力掙紮著,卻還是很快沒了力氣,最終脫力癱坐在地上。


    她無視了秦鬆得意而扭曲的笑容,抬起那張垂暮枯槁的臉,往日渾濁的雙眼此時迸發出異乎尋常的光彩,神情變得堅毅果決起來:“無論你在這裏麵加了什麽,我今日都絕不會讓你如願!”秦鬆看著這一幕,眼前恍惚了一瞬,仿佛回到了窗外落著冷雨的那一日。


    那一日,空氣中混雜著鐵鏽和泥土的腥味。族人在堂上高聲誦讀著家規。女人獨自一人跪在庭院裏。雨落在門前的石階上,發出啪嗒的一聲。他向她遞過傘去,勸她放下,而她抬頭冷冷地看向他,往日多情的眼眸那時漆黑得發涼,一如此刻。過去與如今的兩張臉逐漸重合......隨著容顏一同老去的是年輕的身體,但是靈魂、永遠不朽。


    記憶回籠。


    秦鬆盯著範婆婆,反見她防備地看著自己,將身後不省人事的男人牢牢護住,胃裏不由湧上一股酸味,頓時惡上心頭。“把他給我弄醒了!”他後退幾步,對一旁的家丁厲聲喝道。


    於是幾人很快提來一個鐵桶,毫不留情地直接往昏迷在地的男人臉上潑去。冰冷刺骨的井水如海浪般迎麵狠狠打來,地上的人被凍得一激靈,猛地一下睜開雙眼。鐵桶咣當一聲被家丁隨手扔在地上,震的範婆婆一個哆嗦。


    秦鬆見範黎眼神逐漸變得清明,將手裏的酒杯放回桌上,轉身坐下,手裏搖起折扇,又重新端起進來時那副風度翩翩的模樣,瞥了一眼急忙上前去查看範黎情況的範婆婆,悠悠開口道:“夫人即便暫時不同意也沒關係,眼下這不就還有人能一起幫您做決定了嗎?”


    渾身濕透了的男人哆嗦著身子從地上艱難地爬起來,他的臉上還掛著之前打鬥留下的青紫,平日裏儒雅和藹的神情在看到眼前笑吟吟的男人時驟然化作了凶惡。


    “你想幹什麽?”範黎下意識把自己母親擋在身後,眼睛死死盯著秦鬆,“你有什麽事衝我來,向阿姆發難算什麽?”


    “這就要問夫人如今到底想幹什麽了,”秦鬆飲罷了自己杯中的餘酒,聞言露出一個冷笑,“我們曾經可是商議好的。叔父那時下手太過,無意將你的腿傷了,我便看在夫人的份上借了錢與你,還照顧你一時還不上錢,與你做了筆穩賺不賠的買賣,我對你們母子兩難道還不夠好嗎?可你們呢?”


    “我呸!”範黎朝啐他了一口,“你倒是會顛倒黑白,分明是你看上了阿姆的狐仙酒,故意提早了時間來催債,逼阿姆不得不將狐仙酒的方子給了你!”


    “你以為就憑你那隻斷手,能還上你借的那些錢嗎?要不是我,你阿姆還不知道在哪個街頭靠著唬人的齷齪手段討生活呢!”秦鬆被他這麽明晃晃地拆穿,頓時惱羞成怒,幾乎要與之撕破臉。


    但他臉色變了又變,最終還是強壓了下去,吞下口氣,服了軟。


    “你我合作難道不好嗎?”麵對眼前對他怒目而視的母子兩,他倒也不覺得心虛,試著循循善誘道,“你如今左手尚在,還能繼續作畫,夫人又通祝由之術,我的人則可以走街串巷為你們打聽消息,既能打出狐仙酒的名聲,也會有更多人來照顧你我的生意,我賺了錢,你們又不用再愁生計。這本就是已經商量好的事,為何夫人如今說不幹了呢?”


    範黎聞聲心下一驚,他剛回家便不見了範婆婆,自然不知道這回事,扭頭去看身後的阿姆。


    “從前做那勾當是為了生計迫不得已,我既已將製作那狐仙酒的法子教與你,你我之間的債務也已一並還清。現下我已決心不再做那營生,要是秦老板想要賺大錢,麻煩還是另請高明吧。”範婆婆撇過頭去,口氣堅決,不去看他。


    範黎得了母親的這話,口頭心裏沒有不是的,對秦鬆橫眉冷嘲道:“事情既然已經清楚了,秦老板就請放我們走吧。我母親決心不做的事,我範黎也絕不會做的!”


    “我倒是沒看出來,我這連累母親的好弟弟還是個大孝子,”秦鬆登時沒了好臉色,一摔袖子,“敬酒不吃吃罰酒,那也別怪我無情!”他將喂了範婆婆的那隻酒杯擲在地上,不管地上的兩人自言道:“你們知道嗎,西南有一種毒,喚作青蚨結。顧名思義,是取青蚨生子後兩者百日之血,製成的雙生毒。需親生母子二人,各服下其一,則母子可同感,不過七日,二者同身。”


    “母子同身,這是何意?你給我說清楚。”範黎心中警鈴大作。


    “自然是字麵上的意思。你身懷殘缺,而你母親也會失你所喪,先是右腕疲軟,七日後便會完全喪失知覺;而你亦然,三十許得一夜華發生,壽命相抵。我已將這毒下在酒裏,如今你們兩個都喝了,大約眼下毒便已經開始發作了。”秦鬆的語氣愉悅起來,口中越說,臉上的神色越是扭曲。


    範黎憤然的想要跳起來,去打死秦鬆,嘴裏大罵:“你果真歹毒!”秦鬆趕緊向後退了兩步。三個家丁一起才險險將範黎製住。


    範黎的臉貼在地上,他的手被反剪,整個人被按在地上不得動彈。秦鬆絲毫不懷疑隻要有一人鬆了手,範黎就會馬上掀翻身上的這些人,來給他脖子扭斷。


    “別擔心,我又不是什麽嗜血好殺之人,”秦鬆看他像看一條無能狂吠的喪家之犬,施舍般地說道,“這毒的解藥呢,也在我這裏,隻需在七日內服下即可。”


    “你又想要我們幹什麽?”一旁的範婆婆失了力氣,死死的攥著拳頭,扯著嘶啞的嗓子問道。


    “夫人果然敏銳過人,不過這事倒是無關夫人,”秦鬆轉頭看向一側的範黎,“還想請他這做弟弟的,來幫我這哥哥一個忙。”


    見到範黎防備的眼神,他臉上的笑容逐漸擴大,得意一笑,悠悠道:“不用太擔心,一件小事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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