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鏢在會議室門口大約守了二十分鍾。


    二十分鍾後,會議室的門被從裏打開,他的老板黎雅博先生踱步而出。


    老板看起來正在擦手,他的手裏是與領帶同色的手帕。


    寶石藍的真絲手帕色澤光滑,手帕上的每一道暗紋都仿若波光粼粼的流光,唯一美中不足的是,這條手帕似乎濕了,染上的地方失去了寶石藍原有的光澤,像一道汙漬。


    保鏢隻是看了一眼,便飛快地低下了頭。


    他是英籍奧地利裔,個頭高大,前幾任富豪老板看中他的個頭,卻也不滿他的個頭。


    因而每次和老板說話的角度,都需要掌握得當,才不至於讓老板感到被冒犯。


    但是這位年輕的黎先生不需要。


    保鏢稍稍低眼,恰好能夠看到黎先生領帶上的白金領帶夾。


    將手帕收進西服內兜,黎先生緩緩開口:“剛剛有沒有人過來?”


    保鏢:“沒有。”


    “我先去車上,你在這裏等太太出來,再送她過去。”


    保鏢:“好的。”


    黎先生離開後的十分鍾,太太從會議室裏出來了。


    太太的腳步有些虛浮,手中的鉑金包緊緊貼在身前,臉上的淡妝沒怎麽變化,隻是眼線和唇上的口紅稍稍有些花了。


    在會議室和老板相處的這二十分鍾裏,她哭過。


    從保鏢的視角看過去,這個女人實在太小太細了,腰或許還沒有他的手掌長。


    為這些富豪工作的日子,除薪資外任何的一切都很無趣,他會趁著為數不多的假期去找女人排解。


    每次他都會選個頭小身體軟的女人。


    因為在這樣的女人身上,他可以找到從富豪們那裏因為卑躬屈膝而喪失的尊嚴,他喜歡看著這些女人因為承受不了而哭著向他求饒,喜歡聽她們的哭聲,喜歡她們被弄成一灘爛泥的模樣。


    當從新老板那裏得知眼前的這個女人居然是新老板的繼母時,保鏢是震驚的。


    但很快,他就發現了老板和太太的秘密。


    他曾受雇於不少富豪,見過太多的醃臢,太明白金錢和權勢會讓一個人變成怎麽樣的禽獸,因此那些秘密在他眼裏,反倒合理了起來。


    按照老板的吩咐,他要送太太下樓去坐車。


    偌大的鏡麵電梯裏隻有他和太太兩人,也不知是太太身體有恙,還是電梯的失重感太強,原本安靜站著的太太腳步一晃。


    保鏢下意識地上前,太太也下意識地握上了保鏢伸出的手臂,才勉強立住了還在發軟的腿。


    站穩後,太太當做什麽都沒發生過的樣子。


    保鏢目不斜視,可堅實的手臂上,曾被那柔軟手心所觸碰過的地方卻微微發著燙。


    他不動聲色地違反了保鏢的職責,用墨鏡下那雙陰翳深邃的灰色眼眸打量太太。


    嬌小的身體,昂貴的穿著,昂貴的首飾,盤起的長發露出可愛的耳垂和優雅的後頸線。


    保鏢目光一滯,突然發現了太太藏在衣領下的、很小的一塊紅痕。


    他迅速收起眼神,可舌尖還是不自覺地探出輕舔了下唇。


    像太太這樣的女人,身上的每一寸肌膚都會很香吧。


    恐怕連她的眼淚都是甜的。


    送太太上車後,黎先生沒有讓保鏢繼續跟著。


    黎先生語氣溫和地保鏢說:“辛苦了,你今天的工作結束了,去休息吧。”


    保鏢鞠了一躬,車門關上前,他最後看了眼老板和太太。


    他們並排坐在內飾豪華的車裏,穿著價值不菲的套裝,太太緊閉著雙腿,雙手不安地搭在膝上,整個人呈現出警惕的狀態,而他的老板,身形放鬆,唇角始終掛著優雅而溫和的笑容。


    -


    方嚀生氣了。


    黎雅博大概可以從她自上車後便一直背對著他的後腦勺猜到。


    他也不打攪,一路接聽來自於各方的恭賀電話。


    媒體的動作很快,距股東大會結束到現在還不到兩小時,有關於黎氏新任董事長的線上稿件便已發布,至於紙質的通稿,大約今晚就會隨著最新的晚報發行至全澳。


    屆時所有人都會知道,這座城市的新首富換人了。


    那棟如同蓮花一般盛開的金色大廈也換主人了。


    車子開到金色大廈樓下,早已等候多時的侍應生小跑至後排車廂旁,利落地為這位新任的黎董事長打開車門。


    董事長身邊,還帶著一個女人。


    大廈酒店的最高級別套房,一層一套,專為各國有權有勢的客人預定,新董事長的這間套房,是長期被集團預留的,隻為一人服務。


    侍應生剛打開門,方嚀便迫不及待地走了進去。


    她僵硬地站在那裏,等待著門鎖落下的聲音。


    終於聽到哢噠的一聲脆響,她用力轉過身去。


    還未開口,一個帶著苦艾香氣的擁抱從後包圍了她。


    男人吻了吻她的耳朵,說:“好了,不生氣了,沒有人看出來不是嗎?”


    方嚀深吸一口氣,最後也隻能壓抑著盛怒和屈辱的情緒,說了一句:“還我。”


    “等一會兒吧。”他說。


    說著,環在她腰間的手一用力,他將嬌小的她抱離了地麵。


    可這次她沒有聽話,而是像隻被惹惱的兔子在他的懷中掙紮了起來。


    黎雅博並不生氣,相反,他很享受她徒勞的掙紮。


    將她不輕不重地放至大床上,黎雅博正欲傾身去吻,突然後頸一緊,被她拽住了領帶。


    男人眼中劃過詫異,但並未反抗,他不動聲色地、任由方嚀拽住他的領帶,將他反摁倒在床上。


    她直起身,跪在床上,垂眼緊盯著他,柔軟的手也掐上他的脖子,用了力氣,就和她的語氣一樣。


    “還我!”


    好似被搶走了什麽心愛的東西。


    但其實不過就是一條內褲而已。


    方嚀雙目泛紅,語氣激動,她讓他還的不僅僅隻是一條內褲,是她作為人的羞恥心。


    他笑著,並不回答,她隻能野蠻地去搜尋他身上的每一個口袋。


    當她終於從他的西裝內兜裏摸到了一條光滑的東西後,迅速將它抽出來,然而卻隻是一條手帕。


    她氣得直接將手帕狠狠一扔。


    輕盈的手帕落在了床下。


    而黎雅博就那麽饒有興趣地看著她像一頭無助的小困獸,在他身上著急地找尋摸索著。


    這種感覺甚好,甚至是叫人興奮的,哪怕她剛剛不知死活地掐住了自己的脖子。


    很新奇,他並不介意,甚至是喜歡的。


    他一點兒也不介意她因為惱羞至極,而對他生出的恨意和反抗,甚至是掌控和威脅。


    柔弱的女人也有獠牙,獠牙好像咬在他的脖子上,沒有意料之中的憤怒,反倒激起心口的一陣漣漪和酥癢。


    方嚀終於在黎雅博的西褲兜裏找到了那可憐的布料,她鬆了口氣,可鬆口氣的同時,原本盛著怒火的眼眸卻忽然變得濕潤。


    她頹敗地跪在床上,不知道自己究竟還能不能算是個人。


    “黎雅博……你怎麽能這麽欺負我…”


    男人坐起身,撫摸上她的臉,大拇指腹從她的眉毛到眼睫,再到柔軟的唇,一一珍愛且溫柔的撫過。


    她柔弱的埋怨是那麽招人憐惜,幽暗而渴望的目光停在她的唇上,黎雅博捏起她兩邊的臉頰。


    緊閉的唇微微嘟起,張開了一道小縫。


    他突然呼吸一緊,一個念頭與之而來,他盯著兩片唇瓣之中那條不情願張開的小縫,早已抬頭昂首的野獸終於找到了比女人的手心更有趣的落腳之處。


    冰冷的褲鏈打在方嚀還滾著淚水的臉頰上,那隻扣在她後腦勺上不許她逃離的那隻手正在滿足的發抖。


    黎雅博從心底生出滿足來,這種滿足不來自於身體,而來自於心口,與此同時,他又有些煩躁和歉疚。


    他是虔誠的天主教徒,長久的邊緣行為已經讓作為男人的他變得越來越燥鬱。他曾冷眼看著女友的背叛而毫無波動,卻在方嚀這裏忽然理解了沈司渝的放蕩。


    他覺得方嚀的眼淚似乎沒有那麽美麗了,因為他無法再遊刃有餘地看著她哭,她給他的那種滋味簡直美妙到他瀕臨失控。


    美妙到、哪怕當時方嚀真的想掐死他,他或許都心甘情願。


    方嚀厭惡地推開男人,趴在床的一邊幹嘔。


    她擦了擦嘴,語氣嘲諷:“你滿意了嗎?”


    男人不語,神色複雜,第一次回答不上來她的話。


    她給他帶來的美妙,在她看來隻是一種屈辱。


    難道她和他父親在一起時,就不覺得屈辱了嗎?


    一想到這個可能性,對她的憐惜、心口的酥麻、以及身體殘留的那股餘韻與曖昧,頓時又成了他對她冰冷的凝視。


    晚上用餐的時候,兩人都換了身衣服,黎雅博帶著方嚀品嚐了他最喜歡的意大利菜,可她的臉上還是沒有半分笑容。


    年末,聖誕將至,餐廳裏已經有了節日的氛圍,澳城氣候一向溫暖,即使年末,也仍舊沒有任何下雪的跡象。


    機場和口岸每日都會迎來和送走來自各大洲的人種,作為澳城數一數二的豪華酒店,為了吸引這些來自各國的遊客,一到夜晚,巨大的聖誕樹旁便會啟動人工降雪。


    裝點著燈飾和禮盒的聖誕樹在輕盈的雪花下,浪漫到無以複加,高層的貴客們無須在人群中找尋最佳的觀賞角度,他們隻需要站在酒店的落地窗前,就可欣賞到這場雪。


    方嚀坐在落地窗前,眼神無波地盯著窗外的雪。


    反正都是假的。


    她挪開眼,百無聊賴地端起桌上的紅酒。


    身邊的男人眼神專注地看著窗外,鏡片中映襯著紛揚的雪花和紅綠相間的燈飾,表情是從未有過的鬆弛和放鬆。


    放鬆到讓方嚀覺得,如果這時候她拿著一把刀刺向他,或許他都不會有防備。


    看來今天這場股東大會,讓他徹底放了心。


    才會有這樣的閑心看雪。


    紅酒杯清脆的聲音驚醒了男人,黎雅博回過神來,柔聲叫她過來。


    33樓落地窗的玻璃之內,俯瞰著整個澳城的夜景,套房內燈光氤氳,他將她抱在腿上,她的細高跟鞋與他發亮的尖頭皮鞋緊挨著,就如同他們,男人修長的腳踝包裹在黑襪之下,與之對比的是女人小巧的腳踝,局促地夾在男人的皮鞋之中。


    方嚀渾身緊繃,而黎雅博卻好像沐浴在溫泉中,整個人都是放鬆的。


    他對她說:“我今天很開心。”


    方嚀並不言語,黎雅博又捏起她的下巴,逼她看向自己,並問道:“你知道為什麽嗎?”


    方嚀這才開口:“為什麽?”


    “我終於得到了爹地的一切,他的集團、他的事業、他所有的財產,”頓了頓,他的眸光中閃過一道陰鷙,輕聲說,“還有你,他最心愛的女人。”


    方嚀卻想笑。


    她哪算得上什麽心愛,不過是他們父子倆活著時消遣的玩意罷了。


    “所以認命吧,嗯?”


    溫柔的語氣中帶著幾分威懾,黎雅博親了親她的嘴唇,說:“我會代替爹地好好照顧你的。”


    “……”照顧?放他爹的狗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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